昭瓷想着,却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摆手。 倏忽间,一只大掌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似有股暖流顺着背脊抚过五脏六腑。昭瓷总算没那么难受,眉目骤展,似乎浑身毛孔都舒适地大张。 隔着薄薄的衣衫,是和冬日寒雪一样的温度。 “好点么?”少年轻声问道。 昭瓷点点头,正想说话,突然神情一变,抬手就要将人推开,却为时已晚。 她“哇”的一声,吐在了薛忱的身上,秽物甚至遮住那精美的绣纹。 薛忱迟缓低头,深吸一口气。 / 半晌后,一辆马车徐徐自长街驶过,平稳前往涂家。内里奢华低调,铺着软榻,小香炉往外吐着缭绕的雾气。 昭瓷乖乖坐在马车上,余光时不时瞄向身侧的少年,尽可能离他远些。 她是道过歉了,但薛忱看着好像还在生气。 【小说里,他是有洁癖的——其实都不用有洁癖,要我被人吐一身,也得生气。】 薛忱紧绷地下颌骤然松懈。 “昭瓷。”他睨眼都挪到车壁边的少女,抿了下唇,错开视线道,“我没有在生气。我以为你在生气。” 才一直往旁边躲。 “我生什么气?”昭瓷愕然。 薛忱神情平静:“所以我也想知道。” 默然半晌,他俶尔弯了下眉眼,笑吟吟地问道:“过来点吗?” 又是魔气吗? 昭瓷没有多想,迅速挪了过去,压着他的衣摆也没注意到。 路途总是催眠的。 昭瓷本就困,这下更是连打哈欠,泪花都泛了出来。 “你困就睡会儿。”薛忱实在看不过眼,蹙着眉目,侧首道,“昨晚你是当真一下都没睡,困也正常。” 修士身体的确比常人好,但这样熬肯定也难受。而且,昭瓷好像身体一直不大好。 薛忱陡然想起在汴都时,她先当着他的面晕过去,后来又不管温度地点着炭火,随身带药。 “那我睡会。”昭瓷本就有这打算,说着眼皮已然合上,脑袋后仰,迷迷糊糊道,“到涂家喊我。” “嗯。”薛忱应道。 室内归于寂然,只余呼吸在缭缭雾气掩盖下彼此交织。 薛忱膝上放着本书卷,却半晌没被翻开。他低垂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白鸟停在窗沿,更是不敢说一个字。 好半会儿,白鸟才试探着开口:“薛家……” “你不会传音术?”薛忱问道。 “会的。”白鸟赶忙给他传音,汇报道,“薛家现在乱成一团糟,几位长老都有小动作,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只是……家主似乎被薛平稚的人软禁了。” 薛家家主是薛忱的娘亲。 “哦,那还挺稀奇的。”薛忱笑了一下,面上未见半点担忧,“不急,我倒想看看薛家还有多少妖魔鬼怪。” 等都跳出来,再一并清理就好。 白鸟显然也懂他的想法,立在窗沿,不再说话。 倏忽间,马车上下颠簸,有东西重重砸在薛忱的肩上,还在颈窝处蹭了蹭。 又是麻麻痒痒的触感。 薛忱陡然蜷缩指尖,僵着身子,连背脊都不自觉挺直。他睫毛颤动,抿着唇徐缓侧首。 许是想寻个最舒适的姿势,姑娘家脑袋微偏,无意识地靠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浑身席卷香气。 薛忱本能地就要将她推开,突然的,他微微怔愣,听见昭瓷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冲他道:“你不要死啊,薛忱。” 薛忱怔愣,垂眸盯着她乌黑的发顶,轻声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没人应声。 姑娘家睡得正正香甜。 有点想把她叫醒弄个明白,但叫醒后她又得不高兴吧。 薛忱半晌没说话,错开视线,目光落交叠的人影,神色一动。 他抬眸,冷冷望白鸟一眼。 白鸟霎时打了个哆嗦,振着翅膀,转而站在车顶处。 车里的少年这才收回视线,伸手,悄无声息地扣住了身侧的那截皓腕。 腕上冰冷的触感与昭瓷梦境里全然重叠上。 在一片模糊的血色里,昭瓷也正被人扣着手腕,浑身发颤,少年总着的那身白衣此刻被染作刺目的鲜红。 她又看见了薛忱死时的模样。 只是这次,还接上了之后的场景。 脖颈处一阵刺痛,还有黏糊的触感。 他用力咬着她的脖子,像是连皮肉都要咬下来,血液从眼眶坠落,一滴一滴地没入她领口,粘稠又湿润。 同这蛮横的、不讲理的动作不同,少年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响起。 他轻声问:“你也和他们一样忘了我,好不好?” 昭瓷陡然惊醒。 一缕乌发轻缓扫过她的眼睫。 顺着往旁边望去,果然看见少年那张精致昳丽、轮廓分明的侧脸,睑下红艳艳的泪痣正对着她,明晃晃的。 昭瓷悄悄弯过眉眼,抬手,拽住他的头发,像他之前那样扯了扯。 薛忱侧首,垂眸看她眼,倒没说话,任由她带点报私仇意味地揪着。 “好点没?”他轻声问,“还反胃,或者困之类的吗?” “头有点疼——其他挺好的。”昭瓷诚实道,没将方才的梦放在心上,只将它当场噩梦,回忆都不愿回忆。 【活到结局的男主都死了,那死了的反派肯定能活到结局嘛。】 【男主死了,反派也死,怪没道理的——反正不能死啦,反派是不能死的。】 薛忱目光微动,悄悄捏了捏昭瓷的指尖。 “头疼的话,”他吞吞吐吐道,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是你自己撞的。” 昭瓷反思了下自己的睡姿,深信不疑,猜应当是撞到车壁之类的。 “顺便一问,”薛忱睨她眼,似笑非笑,“你还打算靠多久呢?需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吗?” ……救命。 昭瓷突地直起身,肃着脸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假装无事发生。 “已经到涂家了。”薛忱淡淡开口,目光从她身侧经过,落在窗外的建筑上。 他这么一说,昭瓷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了许久。 / “涂师姐竟然很早就把我的画像给侍卫看过了诶。” 昭瓷被侍女领着往里走,侧过脸,雀跃同身侧少年道:“我还以为要费大力气解释,或者等涂师姐出来接人,没想到涂师姐已经和人打过招呼了,说是只要看见就放我进来。” 既然涂珊珊在涂家,又有侍女领着他们去见,至少说明现在她是安全无恙的。 昭瓷心情立时轻松不少。 “昭瓷。”薛忱突然轻轻喊道。 这一路上,都在听昭瓷讲涂珊珊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体贴给她留门。 倒没有不耐烦,就是无缘由地,有点恼火。 薛忱睫毛轻颤,面无表情同她对视,平静道:“下次来薛家。” 去薛家干嘛? 昭瓷愣了愣,想开口询问时,他已经转过脑袋不再说。 走到某处门前,又有侍女迎上,冲领路的那位小声说了句什么,她立时转身,行礼抱歉道:“二姑娘才睡醒,正在洗漱,恐得请二位稍等片刻。” 昭瓷和薛忱都没什么意见,又跟着往另处走。 突然间,“嗙”的一声,临近那棵树猛然掉下个人。 “痛死小爷了。”那人龇牙咧嘴道。 昭瓷定睛一看,猛地愣住,竟然是宋洹。 宋洹见到她也是双眸发亮,以令人眼花的速度翻过栏杆,冲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愧疚道:“抱歉……” 话刚起了个头,他就觉得手腕一阵疼痛。回神时,手里一空,白衣少年已然将人扯到身后,面无表情望向他。 “你和她不熟,上来就动手不合适吧?”薛忱笑容温和。 宋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那行为不妥当,更加抱歉:“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有点傻。” “其实我就是想和昭师妹说,”宋洹的视线试图掠过薛忱,愧疚难当,“那日实在抱歉,是我冤枉了你,阿兄他实在……罪有应得。”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清。 昭瓷慢吞吞地将脑袋从薛忱身后探出,没接受他的道歉,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也是收到涂珊珊的求救信了? “我当然能在这啊。”宋洹拍拍衣摆,将头顶的树枝取下,昂首挺胸道,“涂珊珊还没入青云宗时,我们就认识的。涂宋两家是世交,我是来关心一下她。” “她还叫袁明鸾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呢。”宋洹相当骄傲道。 袁明鸾。 女主的名字。 昭瓷猛然瞪大双眸。 涂珊珊难道是女主?但怎么可能呢。 按小说剧情,女主是在今年的招新日上才进入青云宗的。只是因着休沐日青云宗允许参观,这才在今天来青云宗走一遭,结果意外和男主相遇,两人一见钟情。 可涂珊珊很早前就见过宋鸣,今天又在涂家,就算宋鸣昨日没死,小说剧情也绝不可能发生。 到底怎么回事? 昭瓷脑袋乱如浆糊,心中飞快地闪过些什么,快到难以捉摸。 但宋洹说他和涂珊珊关系好,应当是真的。 给他们领路的侍女看见宋洹半点不惊讶,行礼道:“宋公子,二姑娘她在休息,烦请稍等片刻。” 宋洹摸了摸鼻子,讷讷道:“好。” 侍女没再管他,转而笑着对昭瓷和薛忱道:“二位这边请。” 宋洹逛得无聊又没处去,便想找人说话,遇见方才的侍女,由她指路去找薛忱和昭瓷。 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影,他一喜,正要打招呼时,就见青衣的姑娘被蛮横地拽进屋内,随即“砰”的一声,房门严严合实。 扯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袖口处饕餮纹流转金光。 屋内。 昭瓷被拽着走到桌前,腕上的力不算太大,似乎顾忌着不叫她摔倒。她被摁着,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困惑问道:“怎么了?” 薛忱抿唇,没说话,取过洗手用的瓷盆装满水放在她的面前。 “洗手。”他面无表情道,径直摁着昭瓷的手往盆里放去。 勤洗手,讲卫生,这一路也不晓得沾上多少细菌。 昭瓷严肃点头,顺着他的力浸入水盆,又接过薛忱递来的皂角,认真搓洗,连指甲盖里藏着的污垢都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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