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人手不够,各位少夫人均从自家抽调一批女仆过来帮忙。 谢云初和王怡宁坐在书院西边的山长院接待来访的夫人小姐。 其余夫人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 山门下的广坪里,簇簇的轿马停了一路,自五六岁的孩童始,无论及笄与否,出嫁与否,皆可入学,葱绿的树荫下一张张鲜活粉俏的笑脸带着好奇和希冀,相继跨入书院。 比起对面恢弘气派的京城贡院,女子书院山门则修的别致瑰丽,一硕大的圆洞门进去,入目则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将院内景色给遮了干净,绕左右长廊往后,里面另藏锦绣山河,青山绿水阔面而来,有崇阁巍峨的五开大间清心堂,供女学生们读书,更有蟾宫合抱的辉煌楼宇以观景弹琴,院内撒香吐蕊,绿萝倒垂,处处景致精妙,落花浮荡。 夫人们交了束脩,领着女儿四处闲逛,个个遍身绫罗花团锦簇,如穿梭在院子里的彩带。 大太太的女儿王书颖,如今该改唤段书颖,也带着丫鬟前来助阵。 她跟王书琴一道站在山门外迎来送往,段书颖看着这番盛况不由感慨,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跟着初儿从后宅里走出来,看看这盛世光景。” 自王家给她撑腰后,她在柳家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公婆看重,丈夫也渐渐回心转意,她也算熬出来了。 王书琴更是满脸兴奋,“我打算搬来书院,往后便不回去了,瞧瞧,这么多姑娘等着我来教呢,我伴着她们长大,她们伴着我变老。” 段书颖一听这话,便着急,“你才多大,整日将个‘老’字挂在嘴边。” 王书琴正待搭话,却见一身着月白直裰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踱来,目光落在她面颊,很快擒起一抹笑, “过了二十,着实算老姑娘了。” 王书琴瞪着谢云佑,“老姑娘了又怎么了,韶华易逝,容颜易老,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年轻有年轻的活法,老了有老了的作派,我坦然得很。” 谢云佑先朝段书颖施了一礼,手里揣着一册文书,慢慢背至身后,站在王书琴身侧,与她一同张望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什么,我只比你小半岁,我也是老士子了。” 王书琴白了他一眼。 段书颖打量谢云佑,他个子高瘦,腰身笔直,眉目咄咄逼人,颇有华庭之势,比起谢云初雍容韶润,她弟弟却是锋芒绽现, “还未恭喜谢公子登科。” 谢云佑还礼,“多谢夫人。” 段书颖目光在谢云佑和王书琴之间流转,忽然笑问,“容我冒昧问一句,谢公子可有定亲?” 谢云佑过去最烦人提他的婚事,如今年岁渐长,也收了往日的孤倔脾气,对着人也能和声和气地回, “不曾,我与王三小姐一般,不打算娶妻生子。” 王书琴惊讶地扫视他,“果真?这下你姐姐可头疼了。” 谢云佑语塞,“我还没告诉她,你可不许泄露天机。” 王书琴扬唇一笑,“我母亲奈何不了我,便跟二嫂耍赖,只道是二嫂办了这书院,让我野了心思,央托二嫂劝我,二嫂整日一个头两个大,眼下再加一个你,二嫂必定要恼火了。” 谢云佑眼风扫过去,“王书琴,你不可能为了分散我姐的火力,将我给出卖?” “你说呢?”王书琴俏皮地眨眼。 谢云佑无语。 明夫人近来已给兄长谢云舟相了一门婚事,接下来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他,若再加上一个谢云初,谢云佑的日子可想而知。 王书琴睨了他手中的文书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谢云佑低眸看了看,“哦,方才在贡院拿我科考的履历文书,如今吏部正在铨选,等过了铨选,我也该授官了。” 王书琴问,“你打算做什么?” 刚登科的士子都有一腔雄心壮志,“我想做一名御史,闻风奏事,扶正除奸。” 王书琴见他一身浩然正气,十分欣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当御史得持身守正,我看你有这个气派。” 谢云佑:“……” 恰在这时,长公主闻书院开学,特赐来一块牌匾,谢云初和王怡宁带着人出来迎匾,围观的百姓蜂拥而上,王书琴和谢云佑被挤去了一旁,山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朝云站在匾下传话, “殿下的意思是,盼着你们教出有见识有学问的女子来,将来也能遴选一批入宫任女官。” 谢云初含笑回礼,“烦请替我回殿下的话,定不辱命。” 且不论长公主功过是非,一女子视世俗礼法于无物,能在朝廷上纵横捭阖,这份气魄无人可及。 谢云初迎着朝云入内喝茶。 王书雅因四太太晨起着了风寒,来得迟了些,前方人潮汹涌,马车过不去,只匆匆忙忙停在林荫道一角,下车时身后奔来一匹快马,惊得马儿忽然乱窜,王书雅尚未来得及扶稳丫鬟的手,整个人被从车辕上甩下来,恰在这时,道旁一文秀少年忽然伸出手,横臂拦了一把,王书雅推着丫鬟撞在他胳膊上,虽是有些失礼,人却是完好无缺地立住了。 王书雅抬眸撞上那少年视线,那少年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有几分单瘦,人却笑吟吟的看着很是和气, “姑娘没事吧。”他连忙将手收回,负在身后给王书雅打招呼。 王书雅面露羞涩,还是端端正正回了他一礼, “多谢公子援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嗓音清润, 王书雅性子腼腆不敢多瞧人家,低头再施一礼,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往山门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少年依旧驻足在树下张望她,王书雅面带窘色,慌忙回了头。 丫鬟见此光景,心中生警,扭头瞥了一眼那男子,见那男子迟迟不离去,眉头紧皱,与王书雅道,“姑娘,奴婢瞧那公子一身素色澜衫,怕是贡院的学子,身上也不见任何值钱的装饰,那双白底黑靴皆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可见一无功名在身,二非优渥家世,您可得当心。” 王书雅不耐烦听她这些,“你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帮了我是一片好意,你岂可揣度人家。” 丫鬟不敢多言。 至下午申时,书院共收了八十五名女学生,年龄从五岁至十八岁不等,又按年龄分上中下三舍,每日教授什么课程,何人担任夫子,均需裁夺,谢云初前世当家,今生做生意,运筹能力在诸位夫人中是一等一的,大半日下来,事情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歇晌的空档,忽然听到山下似乎闹哄哄的,吩咐夏安道,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夏安去了,不消片刻人折回来,唬得满脸发白, “姑娘,外头出事了,有人带头在山门前闹,说是咱们书院败坏风气,怂恿姑娘们抛头露面,伤风败俗,不少妇人老妪端来一盆盆脏水往咱们山门下泼呢,对面贡院的学子更是起哄,骂咱们不修女德。” 谢云初听了这话,脸色一青,“我去瞧瞧。” 谢云初带着夏安与春祺,风风火火来到山门下,只见萧幼然与福园郡主等人由姑娘们簇拥着已经骂去了对面的贡院。 萧幼然向来泼辣,穿着一身大红牡丹素锦褙子,扶着腰冲着面前那梳着三羊胡子的老学究骂道, “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来的你们?你身旁的妻子不是人,你的母亲不是人?什么叫女人就该守在后院安分守己,咱们不过是开个书院,碍着你什么了,你一边在这里道岸贸然之乎者也,一面又跑去青楼鬼混,伪君子一个!” 那老夫人被萧幼然骂得面红耳赤,“你…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谢云初立在门槛内,见形势愈演愈烈,恐上达天听,届时于书院不利,悄悄招来一直护卫身侧的齐伟, “你唤上护卫,以不敬长公主为名,将为首的几个刺头给我绑了,送去衙门。” “其二,你瞧那些妇人穿着甚是奇怪,那些锦衣华服并不合身,铁定是暗中有人支使,你亲自去四周茶室酒楼探查一番,寻到可疑人,回来禀我知晓。” 那些闹事的妇人都被抓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齐伟来报,“少奶奶,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江采如在暗中捣鬼,她带着几名女子正在斜对面的金陵茶楼喝茶,是她安排府上一些老妪伪装成贵妇闹事。” 谢云初给气笑了,“我就说呢,满京城我也就得罪了她,舍她其谁,”这种事即便真闹去衙门,也没法把江采如怎么着,毕竟人家父亲是江南都督,公公是当朝国公爷,她现在是有恃无恐。 但谢云初不能吃这个闷亏。 平日清清丽丽的少夫人忽然眼底生寒,“这样,你悄悄带几个人,蒙住头,给我把人打一顿!” 齐伟:“遵命。” 杀鸡儆猴这招很管用,老学究们被萧幼然和福园郡主等人骂个狗血淋头,闹事者被送去衙门,其余人散的散,倒也没惹出太大的风波。 而齐伟呢,依照谢云初的吩咐,悄悄伪装成刺客,把江采如并她身旁那几位江南贵女给打得鼻青脸肿。 江采如呕出一口血,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不用想都知道是谢云初的手笔。 丫鬟婆子搀的搀,抱得抱,好不容易将瞎了半只眼的主子给搀起来。 江采如捂着肿胀的眼气得咆哮,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谢云初付出代价。” 身旁的手帕交,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何时这般狼狈过,都骂谢云初阴险,又纷纷给江采如支招, “寻你爹爹做主。” 江采如委屈地摇头,“我爹爹都快把那王书淮当自己的女婿,他怎么可能给我做主,再说了,我那继母可是谢云初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帮我?不行,此计行不通。” “那就寻小公子给你撑腰。” 一想起林希玥,江采如更是哭得没鼻子没眼。 她可不就是因为跟谢云初置气,选了林希玥么,没成想跳入了一个火坑,那林希玥不仅不会给她撑腰,怕是还会收拾她一顿。 “不,我不要回去…”她往圈椅里缩了缩道。 其中一女子忽然有了个主意, “江家也好,林家也罢,他们都忌惮王家声势,必定是息事宁人,我若是你,今日便去皇宫告状,宫里的主子看着你爹爹与公公的面子,无论如何会替你做主。” 江采如来了几分精神,抬眸看着那女子,“可是咱们无凭无据,如何告谢云初的状?” 那女子轻轻一哼,“林夫人,这事压根不需要证据,你只管去陛下跟前坦白,就说你看不惯谢云初怂恿女子抛头露面,悔女子名节,着人质问谢云初,结果谢云初含恨在心,私下遣人打了你一顿,她如此嚣张,必定是仗着丈夫权势滔天,你若是陛下,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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