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晏三合让李不言先去睡,自己则钻进书房,一笔一笔把郑府画了下来。 这一画,便是整整一天的时间。 最后一笔画完,晏三合撑着两只熬红的眼睛,一头栽到了床里,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晏三合睁眼就问:“三爷来过没有?” 李不言一耸肩,表示连鬼影也没有看到。 说好两天后把郑家案卷拿来的? 晏三合在心里骂了声“骗子”,决定吃过饭后,去五城兵马司跑一趟。 这筷子还没拿上,小裴爷急匆匆的来了。 “晏三合,谢五十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我还想找他呢! 晏三合察查出不对,“怎么,他不在京城吗?” 小裴爷往桌上一坐,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副碗筷。 “不在,说是到外头办个急差,招呼都不打一声,这小子能耐呢。” 李不言进门,心说你小子也能耐,抢我的碗筷,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晏三合:“他往常也这样?” “怎么可能!” 小裴爷扒了一口饭,忙半天,饿死他了,“他去哪儿,都会和我说一声的。” 晏三合想着那日在水月庵的情形,替裴笑夹了一筷子菜。 “对了,裴明亭,谢知非身上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外头都传他是短命鬼?”
第416章 帕子 呀呀呀。 我娘子替我夹菜了。 我们俩的关系,又往前进了一步。 小裴爷心头一暖,什么话都肯往外倒。 “他有心悸的毛病,从娘胎里带来的,我爹帮他调养了很多年,才调养成现在这副样子。” 小裴爷叹气,“他自己也争气,天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打拳,因为他这毛病,没见我啥事都让着他吗?” 没见! 就看到他啥事都让着你了。 晏三合:“这毛病现在治好了?” 小裴爷得意,“有我爹在,还能治不好吗?” 晏三合:“再没犯过?” “没犯过。这小子如今壮得跟头牛似的,一拳能打死一只老虎。对了……” 小裴爷身子往前一凑,一脸的神秘兮兮。 “下一个心魔什么时候到啊?” “干嘛?” “就随便问问。” “不知道。” 小裴爷低头吃饭,又飞快的抬起头,看了晏三合一眼。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汤,少女的眉眼在热气中看不分明,却让人怦然心动。 裴笑垂下眼睛,心想趁着下一个心魔还没来,我得想办法往前走一步。 而恰好这时,晏三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小裴爷,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了一抹狐疑。 三爷的心悸肯定犯过,却连裴笑都没有说,为什么? …… 谢知非此刻已经到了木梨山上,跟在周管家的身后,连日的奔波,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唐见溪夫妇匆匆迎出来。 行过礼,谢知非干脆利落道:“唐老爷,唐太太,我们书房说话。” “走!” 谢知非看了眼身后的朱青,“不用跟来,就在这里等我。” 朱青:“是。” 唐见溪:“山上冷,朱兄弟还是到偏厅吃点热饭,喝口热茶,先歇歇脚,周管家?” 周管家上前:“朱兄弟,请!” 朱青没动,只等自家主子发话。 谢知非微微颔首:“就听唐老爷的。” 朱青这才应了一声:“是!” 进到书房,热茶端上来,下人退下去。 唐见溪迫不及待地问:“我小师妹的棺材……” “唐老爷,此事稍后再说。” 谢知非目光移过去,看向唐太太。 “唐太太,当年你们收养唐明月的时候,静尘给过你们一个唐明月小时候的襁褓。” 陶巧儿一怔,随即点点头。 “襁褓呢?” “我收着呢。” “拿来我看。” 唐见溪只当这事与唐之未的心魔有关,忙道:“快去拿。” 谢知非站起来,“我跟太太一道去吧。” 唐见溪夫妇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慌的不行。 怎么连半盏茶都等不及了呢? 唐见溪很痛快,“走,一道去。” 谢知非又交待:“一会劳太太亲自动手去拿。唐老爷,不相干的人都退到院外去。” 唐见溪点点头,率先走出书房,在周管家耳边叮嘱了一通,周管家一溜烟跑进了夜色里。 三人来到了正院,院里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陶巧儿进厢房里一通翻箱倒柜后,拎着个包袱走出来。 “谢公子,就在这里。” 谢知非的心跳,又难以抑制的快起来,他起身把朱门,咔嗒一声关上。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唐见溪嗓子有点紧,“谢公子……” “别说话!”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解开包袱,露出水蓝色的小被子。 小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展开一看,边上绣一圈竹子,中间则是用红线绣了个大大的福字。 谢知非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几遍,没找到别的东西。 “襁褓里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呢?” “没有纸。” “帕子呢?” “也没有帕子。” 陶巧儿略有些紧张道:“拿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小被子。” 不可能! 如果没有纸、没有帕子,又怎么会有七月十四的生辰跑出来? 谢知非目光一凝,“拿剪刀来。” “谢公子?” 唐见溪朝女人递了个眼色,“巧儿,就照谢公子说的做。” 陶巧儿赶紧把剪刀拿来。 谢知非手指了指:“劳您把它拆开,剪小心一点,不要碰着里面的东西。” “这……” “拆。” 唐夫人见谢知非脸色凝重,不敢犹豫,赶紧低头拆线。 女子手巧,三下两下就把外面的锦缎给拆了下来。 锦缎里面是一层薄薄的棉花,因为年代久远,棉花已经压得很紧实了。 谢知非大手一寸一寸摸过去。 忽然,他的手顿住,指尖一点一点抠进棉花里,从里面慢慢拽出一方薄薄的锦帕。 唐家夫妇眼睛都直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两人的脊背窜起来。 明月的襁褓里,怎么还会有这东西? 谢知非没有马上把那方帕子展开,一反手,死死地压在了掌心下面。 动作之猛,陶巧儿被他吓得心头一颤,“谢公子?” “别说话!” 谢知非大吼一声,双唇有微微的抖动。 他害怕了。 不对。 还不是害怕,是一种从骨髓里涌出来的深深恐惧,以至于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如临大敌。 一块缝在棉花里的帕子,如果上面不是承载着惊天的秘密,它不需要埋得这么深。 这秘密是什么? 谢知非急促的呼吸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光光是跳得快,还非常的混乱。 噗通! 噗通! 噗通! 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看吗? 他问自己。 不知道。 他回答自己。 人是有直觉的。 他第一眼见到晏三合,就觉得很奇怪,就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这种直觉一路伴随着他,直到真相浮出的那一刻。 而对唐明月的直觉更强烈,强烈到他连哄带骗,强烈到一刻都等不及,就疯狂的赶到了木梨山。 就是这么奇妙。 而现在,他也有一种直觉——答案就在这块帕子上。 这时,心里有个声音冒出来:要不,就算了吧,把帕子再缝进去,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怎么能算了呢?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你不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吗? 哼,真相后面藏着什么,你想想清楚;这帕子你要不看一眼,这辈子都会惦记着。 谢知非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 是的,会惦记着。 今天惦记,明天惦记,一直惦记,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终于把帕子拿起来,决绝地递到唐见溪手上。 “唐老爷帮我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第417章 词牌 唐见溪年岁大了,眼睛不太好使。 “巧儿,去把烛火拿过来。” 陶巧儿拿过烛火,唐见溪凑近了,把帕子展开来。 “上面不是字,是用针绣的。” “绣的是什么?” “好像……绣的是一个日期。” 谢知非声音微微发颤,“是不是七月十四。” “是。” 陶巧儿一声惊呼:“啊,这不是明月的生辰八字吗?” 谢知非:“还绣了什么。” 唐老爷又把帕子凑近点,嘀咕道:“还有一行字,只是这绣工有些差,巧儿,去拿纸笔来。” 拿纸笔,就是要把上面的字一笔一笔地拓下来。 唐见溪拓的很快,不过片刻,一行清秀的字便赫然出现在纸上。 “谢公子,这是一句词,共有八字。” “是什么?”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什么意思? 谢知非脸色茫然地看向唐见溪。 唐见溪拧着眉,想了好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这首词我知道。” “老爷,你快说!”陶巧儿比谢知非还要性急。 “词牌名为《扬州慢:淮左名都》” 谢知非脑子空白一瞬,“扬州慢?” “讲的是词人有一天经过扬州,见扬州一片萧条,心中十分悲凉。 扬州自古是淮南东路的名城,故称淮左;这里又有一座非常有名的亭子,叫竹西亭。 他在亭子里稍作停留,想到扬州城曾经的风流繁华,心中感慨万千,回家就写下了这首词。” 唐见溪趁机还不忘点评几句。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淮左对竹西,名都对佳处,对得算不得巧妙,但胜在工整。” 陶巧儿压根不想听什么词啊,诗的,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谢公子,明月的襁褓里怎么会藏着这样一句话?” 谢知非咬着后槽牙不说话。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握成拳头,发出可怕的“咯咯咯”的声音,眼前感觉东西都在晃,桌子在晃,墙壁在晃,人影也在晃。 晃动越来越剧烈,如同地动山摇一般。 然后,他的耳边听到了“轰”的一声巨响。 山崩了,地裂了。 谢知非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瞬间塌了下去。 良久。 他嘴唇轻颤:“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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