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是二爷和二少爷回府了……还……还带着个姑娘。”匆匆赶来报信儿的管家小心回禀。 “姑娘?我看是哪家花门柳户的女子吧。”盛禺山不客气地冷声拆穿道。 盛叶舟咂舌。 竟敢带青楼女子登堂入室,他二哥是觉得家训无用,打算来试探一番? 片刻后,面上顶着块青紫的盛建宗怒气冲冲抢先迈入前厅。 慢几步的盛叶钰小心扶着个女子走近,人还未到,阵阵黏腻香气便抢先钻入了众人鼻孔。 盛禺山皱了皱眉,神色不喜。 那女子半张脸都藏在披风之下看不清长相,只有高高隆起腹部能看得出是个有孕之人。 这应该就是盛建宗曾经提到过的盛叶钰的红颜知己。 “爹,你怎受伤了?”盛叶舟立即注意到盛建宗的伤,忙上前关切地抬手触摸,并吩咐人去取药膏。 见到盛叶舟关心自己,盛建宗面上神色稍缓,寻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勉强笑笑:“就是撞了下,无大碍。” “可还有他处受伤?”手指刚触摸到伤处,盛建宗立即倒吸了口凉气。 藏在青紫一片下还有些细小的伤口,似是被重物击中留下而不绝不是撞到。 盛禺山淡淡瞥了眼,眸光微沉,不见怒气实则更让人觉得危险,盛建安面上倒还是那副心情颇好的样儿,就是看向盛叶钰的眼神上下浮动,别有深意。 “祖父,大伯。”来到厅中,盛叶钰冲长辈们拱手行礼,最后眸光才落到盛叶舟面上。 盛叶舟不似平常那般温和,眸光冷淡,挑起的嘴角明晃晃挂着讽刺之意。 这一瞧,不知怎的立即激起了盛叶钰心底深处隐藏着的怒火。 “孙儿要娶伊思姑娘为妾。” 这股怒火使得盛叶钰原本备下的众多说辞尽数化去,只生硬地开口宣布道。 说罢直直看向盛禺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纳妾之事谁都阻挡不了他。 “这世上只听过娶妻一说,到从未听过娶妾,不知二哥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冷不丁的,竟是盛叶舟抢先开口。 不管盛叶钰私下如何作妖,但如今伤了盛建宗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加上又做下如此于礼不合的荒唐事,盛叶舟难得地失了冷静。 他一出声,三位长辈都意外地看了过去。 盛叶钰更是被这句讽刺点燃怒火,指着他鼻尖大吼:“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不过就是个粗鄙小妇生的,哪来的脸!” 说着,红着眼眶就发疯似的想冲上来。 “你胡说些甚。”盛禺山怒,朝身侧一摆手,身后早候着的随从立即冲上来,将大吼大叫怒气冲天的盛叶钰拦在几步之外。 盛叶舟不憷,反而抬腿上前,冷冷盯紧那双发红的眼眶道:“我可是正儿八经上了族谱的嫡子,与兄长你无甚差别,今日我已成举人,他日说不定这族谱上我还要排在你前头。” 泛红的双眸在盛叶舟一句句刺激下变得猩红,眸光中甚至有杀意一闪而过。 “小娘养的东西,今日我饶不了你。”盛叶钰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等我将你踩在脚下的那一日,我看你还如何狂妄。”这回眼角也跟着狠狠跳动了几下,而且那双眸子看向的根本不是盛叶舟,而是房梁。 就在众人都疑惑今日的盛叶舟为何会突然言辞如此尖锐之时,上一瞬还巴不得打上一架的人突然后退,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盛禺山。 “祖父,二哥吸食了五石散。” 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厅中三人都因这句话惊得站了起来,盛禺山两步上前,伸手直接捏住盛叶钰下巴,迫使他抬头。 如果第一句话抢白是因为生气的话,第二句就是盛叶舟故意而为。 他与盛叶钰不管私下如何,面上倒是一直平和无波,今夜一句话就激得其心中怒火冲出,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 再结合盛叶钰瘦了如此多的身形,盛叶舟心中才有了个大胆猜测。 所以他故意刺激盛叶钰,使其循环加快,若是真吸食过五石散,脸部肌肉就会不受控制,也会陷入自我想象中。 而盛叶钰的回应全部印证了猜测,在被盛禺山捏着下巴时,他眸光仍狠狠盯着盛叶舟的方向没有挪动。 就凭盛禺山独自一人,就能轻松地拦下正直壮年的孙儿,盛叶钰虚得显而易见。 “看你如何跟我斗。”盛叶钰又喃喃自语道。 盛禺山神色一凛,冷声道:“将人压入碧涛院,寻信得过的大夫来诊脉。” 五石散,在律法中虽没明令禁止吸食,但其危害在前朝之时便得到过验证。 当时不少世家子弟和官宦都吸食此物,坊间更是有不少因买五石散而倾家荡产的人。 那时的宴席,文会,都以此助兴,好像已经形成了一股子风气。 但凡是吸食五石散之人,最后皆落得个人财两空,最后全是恶疾缠身而亡。 吸食简单,戒除却难如登天。 “你们留下好好问问这女子,钰儿究竟是如何染上的五石散?”离开前,盛禺山交代盛建安。 方才一直缩着肩膀的女子终于抬头,神色有些迷茫地望向前方。 盛叶舟心底一寒,伸手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女子眸光涣散,慢半拍似的追随着盛叶舟手指左右转头,嘴里还发出嘿嘿嘿的瘆人笑声 “她也吸食了五石散。”盛建安立即道,说着烦躁地招手:“来人!将这女子也送入碧涛院。” “嘿嘿嘿,公子喝酒。” 女子痴痴笑着,不管谁来搀扶,她都借势靠上那人的肩,软弱无骨似地攀附着来人。 婆子们见状,忙上前抓扯女子手臂,想将吓傻的随从解救出来。 拉拉扯扯间,又发生了一剑让人额角发紧的事。 去搀扶的婆子接触到女子腹部时神色怪异地张大嘴,不相信似用手又去摸了遍随后确认。 “这女子孕肚是假的。” 一件接一件的事好像已经不足以使盛叶舟惊诧,他静静地看着盛建安抬手示意。 婆子立即掀起那女子的披风,拉扯松衣襟从里扯出个……枕头。 一个简单的圆形枕头! 如果方才没有披风遮挡,这么假的孕肚应该早被婆子们看穿。 婆子们面面相觑,那女子却在此时娇笑起来,嘴里喊着公子就往婆子身上贴。 厅中在女子各种青楼惯用卖弄风情的招数中变得怪异起来。 婆子一脸嫌恶地使劲推搡着那女子,女子却越发来劲儿,忽地一把扯开衣襟发出些□□之语。 盛建宗一把捂住盛叶舟的眼睛:“大哥,这女子交给你,我先带舟儿去碧涛院看看钰儿。” 父子俩匆匆离去,只留下盛建安独自留在厅中处理烂摊子。
第73章 碧涛院内。 紧闭的房内盛叶钰吼地声嘶力竭, 盛禺山背手立在院中,神色阴沉地望着房门不语。 没多久,柳氏与吴氏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得知此事后, 吴氏冷声派人去将小吴氏请来,说罢马不停蹄地又往前厅而去, 那里还有个发疯的女子没处理。 “五石散!我们怎会养出个服五石散的孙儿。”柳氏还是无法接受听到的事实,望着房门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钰儿的性子我了解, 绝不会主动吸食五石散。”盛建宗忍不住帮长子辩解道。 这点盛叶舟也认同, 盛叶钰虽厌恶盛家人, 但私下里很上进,一门心思都想挤身入朝堂,所以才会知晓科举入仕无望后搭上韩长鸣此人。 这么有野心的人,又怎会允许此等败坏前程害人之物近身。 “就算是被陷害的又如何?他已染上此物, 要想戒除……”盛禺山的声音在变了调的吼叫声中犹如一片羽毛轻轻飘落, 动静虽小却准确划过每个人的心口。 盛叶舟呼吸一滞。 从前朝到如今,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戒除五石散成功,倒是有大把以为成功复又吸食导致过量死亡的例子。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因顾忌张氏声誉而让钰儿恨了我们这么多年。” 忽地, 柳氏望着房门的自言自语吸引了盛叶舟注意。 他朝祖母看去,刚到的符氏与小吴氏同样也听到了这句话,两人不由步子一停,疑惑望去。 盛禺山见状,也不阻止, 扫过小吴氏后淡淡开口:“建宗就将此事说一说吧, 此事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盛建宗铁青着脸, 好半晌才点头。 “钰儿的生母其实……并不是张氏,而是平阳侯府陪嫁而来的丫鬟玉锦, 张氏在与我成亲前与人有染小产后便再不能有身孕……” 一石惊起千层浪,盛建宗的话除了盛禺山夫妻,其他人都因震惊楞在当场,包括盛叶舟在内。 不过两句话,却包含了无数的信息。 盛叶钰乃是丫鬟所生,真正身份乃是盛府二房的庶长子而不是嫡长子,平阳候府与之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张氏并不是生产孩子时难产而亡,那真正的死因又是怎样? 伴随着盛建宗看不清眉目的缓缓讲述,每个疑问都被一一解开。 张氏身边原有个青梅竹马相识多年的男子,可后来她无意间遇见去寺庙还愿的盛建宗,至此便一见钟情非君不嫁。 平阳候拗不过女儿,多番试探下与正在择媳的盛府辗转定下亲事,两家互换庚帖正式结亲。 亲事一定,张氏才知已有身孕,怕因此毁了婚事,悄悄寻来村中产婆吃药打胎,突发大出血,虽被大夫救回了条命,但自此后难再有孕。 为女儿请来大夫救命的平阳候得知后不仅没终止婚约,反而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半年后,张氏嫁入盛府。 而洞房花烛夜当日,盛建宗醉酒得厉害,根本不知与他圆房之人竟然是张氏贴身丫鬟玉锦。 两个月后更是谎称怀孕,直至躲在后院的玉锦摔倒,张氏悄悄请大夫进府诊脉被管家发现禀告于柳氏,此事才被揭发。 而那时玉锦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只得任其将孩子生下。 所以真正难产而亡的是玉锦而不是张氏。 玉锦死后,张氏将盛叶钰抱到膝下抚养,盛府为保全张氏名声对外宣称张氏平安产下二房长子、 可惜张氏并未珍惜张建宗的好意,终于得子的她在最初兴奋之后又产生了奇怪嫉妒心,一想到盛叶钰是丈夫与别的女人所生,就忍不住虐待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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