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春表情冷淡的注视着这个看起来很痛苦的男人,他确实爱自己的孩子,但他的方式错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打,他就病得越厉害呢?” “不可能,不打他才病得厉害,别人家的孩子都挨打,怎么就他打不得。” 阿梁爸爸矢口反驳,看向苏小春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 苏小春不再看他,只是坐在椅子上问老安。 “安爷爷,我记得中午你和我说过,阿梁是你第一个孙子对吗?也是这个大家庭里第一个孩子是不是?” 老安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些,只是点头,“对。” “那在他出生后长到五岁,有挨过打骂?” “没,他小时候可招人疼了,又很听话,大家都喜欢他,怎么可能打他呢。” 回忆起阿梁小时候,老安脸上爬上难过的情绪。 “那么第二个孩子是在阿梁几岁时出生的。”苏小春又问。 她望着那几个在角落里的孩子,其中有个正捧着书看的男孩看起来有十岁,另外几个则偏小一些。 老安迟疑了下,“五,五岁。阿强是在阿梁五岁时出生的吧?” 他不确定的问了二儿子儿媳。 二儿媳悄悄看看苏小春,点了头,“爹,阿强是在阿梁五岁时生的。” 苏小春沉吟片刻,老安追问。 “苏医生,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他长到五岁,一直是家庭的中心,他乖巧听话,受尽了所有人的疼爱。” “但有一天,突然又多了个宝宝,这个宝宝大家都会时不时抱下,大家不再只对着他笑,还会对这个宝宝笑。大家也不会只看到他,而是看着这个更小的宝宝。” 苏小春的话音有些低沉,大家都停了下动作,听她往下讲。 “这个宝宝会哭会闹,大家就去哄着他。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开始哭闹,可他换来了一顿打。” 她看向站在阴影处的阿梁爸爸,“小小的他还不懂,为什么他哭闹会挨打呢?” “为什么弟弟哭闹不会挨打,是他哭闹得不够大声吗?然后他哭闹得越来越大声,挨的打也越来越重。他还那么小,没人告诉他原因,也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大家只会说他越来越不听话了,越来月不乖了,还是弟弟乖,还是弟弟听话。” “时间慢慢过去,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砸东西,骂人、吵架,甚至口出狂言要放火烧了整个家。” “他得了病,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病,大家都以为他疯了。把他绑起来,锁在家里,吵闹就挨打。从七岁关到十五岁,这么多年,哪怕是成年人都会疯,更何况一个孩子。” 苏小春喉咙酸得要命,她很难过,难过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 最先哭的不是她,是阿梁妈妈。 “阿梁,妈妈不知道,妈妈对不起你。”
第61章 童年情绪障碍, 这个病在21世纪并不算罕见病,多发于儿童。 只是在21世纪,有专业医生能治疗, 在这里, 只能简单定义为神经病、疯了。 是疯了吗?不是,阿梁的情况其实很简单,他自小生活在一个备受宠爱的环境中,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是最受宠爱的孩子了。围着他转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他无法接受。 试着去模仿弟弟获得关注, 可这时候他挨了打,挨打后他对父亲产生害怕抗拒的心理。但他实在是太想回到从前了, 于是一次两次的通过吵闹获得关注, 然后得到更重的殴打。 没人知道他想得到什么,家人觉得他变得不听话了, 不乖了。或许还当着他的面, 经常说他怎么没以前乖巧,怎么没以前听话。也可能拿弟弟打比方,说弟弟比他听话。 可在他眼里, 弟弟也哭闹, 弟弟不会挨打, 弟弟还是被夸很乖。 那时候他才五岁,他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情绪。 甘州县四季如春,意味着这里气温适合耕种,一年四季, 除了孩子其他人都要出去上工。 苏小春猜测,家里会留下一个人照顾孩子, 留谁呢?刘奶奶或者二儿媳妇,刘奶奶年纪大了,自然会形影不离的照顾小的弟弟,忽视大点的阿梁。 二儿媳妇也会更照顾自己的孩子,阿梁父母下工回来了,很累,没人有空搭理阿梁。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阿梁一直处于被忽视的阶段。 每当他想获得注视时,就会迎来父亲的骂声和殴打。 随着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服管教,家里人都觉得,他病了。所以大家商量着,去医院,找医生给他看吧。 老安只跟苏小春说是怪病,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大孙子疯了。 因为去的每一个医院,碰到的每一个医生都会这么告诉他,孩子疯了,得了神经病。 他不想相信,可不相信的话那能是什么病呢? 于是这一家子,还是把他当成疯子对待。把他绑起来,锁在一个小房间里,从七岁锁到了十五岁。 这种方式极其粗暴,但能让这一家子人安安心心吃饭睡觉上工。 他们也不会觉得阿梁可怜,甚至会想,我们辛辛苦苦去上工挣工分,拿去给你治病都没有怨言。把他关起来,也只是让这个家恢复平静。 他们没有像其他家庭对待疯子那样,把人赶出去,死在外头。而是好好的养在家里,只是关起来了而已。 所以之后几年,几对夫妻,又生了几个孩子。包括阿梁父母,相静就是他们的女儿。 阿梁毕竟是第一个孙子,老安到底是记挂的,可他再记挂,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苏小春想,他们肯定有好多年没再带阿梁去治过病了。只是这次碰到苏小春,随口提了下,毕竟多个医生看看,也不是坏事。 于是苏小春来了,通过这一天对整个家庭的观察,再加上一下去对阿梁的观察。 她发现,阿梁是童年情绪障碍。 根本不是疯了。 …… 阿梁的妈妈扑过来抱着他哭,然而阿梁却突然表现得非常抗拒,他用力嘶吼尖叫,吓得阿梁妈妈紧急往后退,她的脸上有惊恐和害怕。 苏小春直接上前,拉着阿梁的手,轻轻哼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唱着唱着,阿梁妈妈捂着脸蹲下来痛哭,而阿梁,他的嘶吼尖叫已经收回去了,只是用一种非常平静的眼神,看着蹲在地上的痛哭的母亲。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阿梁又睡了过去,苏小春陪着把他送到房间。 这个房间很小,没有窗户,只有一张铺在地上散发着馊味的床。暗黄色油灯下,苏小春皱皱眉,怕打扰阿梁睡觉,也没再说什么。 等她出来,一家子都在等她。 老安坐在凳子上,非常小心的问苏小春,“这孩子,苏医生你能治吗?”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苏小春能看出来,他们确实希望阿梁恢复正常。她不想指责什么,因为在这个年代,能做到像他们这样对待一个被认为是疯子的孩子,已经很不错了,哪怕这个‘疯’其实是他们逼的。 在一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让一个家庭关注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怎么可能呢? 苏小春并不是精神科的医生,她最擅长儿科。可碰到一个这样的孩子,她无法放任不管。 于是她点了头,“我只能试试,不过大家要配合我。” 老安带着阿梁去过很多医院,县里的,市里的,隔壁省的。受家庭条件限制,他没办法带孩子去更远的地方。 那些医生也给治疗,开药扎针,或是做一些他完全不懂的治疗方法。 吃□□吃老鼠找神婆,什么都干过,阿梁还是这样。 苏小春没说一定能治,反而安了老安的心。他在下午透过窗户看到阿梁靠在苏小春手上睡着时,就相信,她能治好阿梁。 “一定配合,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 老安一锤定音。 饭还没吃,大家边吃饭边聊。 “首先,是换房间,需要一个有大窗户的房间,通风好光线好,最好还比较安静,不是大家的必经之地。” 病人住在一个那样的房间里,是绝不利于康复的。新鲜的空气,明亮的光线,安静的环境,对阿梁来说,也是治愈良药中的一种。 “我们俩老的房间,就在二楼靠近后山,推开窗就是后山的竹林,另一扇窗也大。” 这栋房子是老安建起来的,他们俩老自然住最好的房间。 “不行不行,他怎么能住那么好的房间?我和他妈把房间让出来就行。”阿梁爸爸率先反对。 老安摇头,“你们那房间就一个窗户,平日里都没什么太阳照进去。正好我和你妈腿脚都不舒服,上下楼也难受,干脆搬到一楼前面房间。” 他这么说,阿梁爸爸也没办法再反对,只好默认了这一决定。 “第二,阿梁爸爸,近十天,别出现在阿梁面前了。” 阿梁爸爸惊愕抬头,他是亲爹,都不能出现在亲儿子面前? “嗯,你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因为你对他造成了很大的焦虑,他会发展成这种状态,跟你有很大关系。我知道你想说别人家都打孩子,阿梁怎么打不得。那我告诉你,就是打不得。如果你再像之前那样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那我只能说,阿梁就算好了,也会再犯病。” 苏小春抱着碗,表情严肃且认真。 老安瞪了眼不服气的儿子,“你这些天都到下面牛栏住,别上来了,吃饭叫你媳妇送下去。” 苏小春微微摇头,“不行,离得再远些,声音都不要让阿梁听见。” “另外,把相静也带走。” 相静正坐在她妈妈怀里,听苏小春提到自己名字,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苏小春。 “哥哥讨厌我对吗?” 苏小春嗯了一声,因为相静是阿梁的亲妹妹,下午苏小春唱歌的时候,相静在屋子里也跟着学,只要她唱,阿梁就没法冷静下来。 相静是他亲妹妹没错,可相静的出现,把阿梁仅剩的母爱也剥夺了。 苏小春望着阿梁妈妈,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有些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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