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弘文馆建成,当世蔚为大观,诸国往来者无不啧啧称奇,周帝自己的皇陵却还是个半烂尾工程。 朱梦在弘文馆正门外驻足良久,但见往来之人络绎不绝,他们穿着不同国家的服饰,操着不同的口音,脸上的神情却都如出一辙。 那是一种正在奔赴希望的渴冀。 再到弘文馆内去。 作为别国之人,又未曾入仕周国,朱梦只能借阅弘文馆内第一层的书籍,且只能在馆内阅读,不得带出——可即便如此,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寻常人家的书籍,都是当做传家之宝的,怎么会堂而皇之的拿出来,随意供人翻阅? 朱梦没有急着取一本细观,而是从起始位置绕着整个一层转了一圈儿,守阁的吏员见状并不觉得奇怪,脸上甚至于显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 诸国来弘文馆之人,多有如此之辈,瞠目结舌,亦不为奇! 朱梦走马观花的将弘文馆中的典籍看了一遍,脸上不仅显露出忧虑的样子,继而不由自主的赞叹出声:“郁郁乎文哉!” 吏员在旁,听罢微笑道:“贵客是初到周国吧?要说礼贤下士,尊崇有才德之人,当今之世,舍我主其谁?本国取士并不拘泥于出身,您若是有意,馆中自然有所引荐。” 朱梦听罢,唏嘘之意愈发浓郁:“诸国讲求事死如事生,有的豪富人家为了替父母置办丧仪,甚至因此破产,王侯之间更是攀比成风。” “可是我听说周帝为了修筑弘文馆,甚至暂停了皇陵的修建,连同自己和后宫皇子的用度,也是一再削减,而为了吸纳天下藏书,更是将黄金当成泥土一样使用,丝毫不觉得惋惜。只怕用不了五十年,那些他国王侯,富豪公子,都要成为周国的奴隶了!” 吏员但笑不语。 倒是有人在身后道:“‘郁郁乎文哉’——阁下乃是儒家之人吗?” 朱梦回过头去,先自瞠目。 他在家乡时,便因俊美而闻名,一路西进来到周国,途中不乏有为他美貌所打动,想要跟他野合的胆大女子,饶是西边民俗开放,不拘礼教,也足以证明他容貌之盛了。 可是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虽然比他略小几岁,却已经展露出世无其二的风范,以至于朱梦这样的美男子,竟也生出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赞叹感来。 嬴政见状,不易察觉的蹙一下眉。 他有些无奈,同空间里的人抱怨:“为什么见到朕之后都是如此作态啊。” 双红今日随他同行,又自幼追随在六皇子身边,略微觑见他神色,便能猜到他此时心中所想,不禁掩口偷笑。 殿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人群之中有多显眼啊! 昨晚听自己回话之后,居然还有些不解的问自己:“双红,我从前无意涉足前朝之事,如今忽然间生了野望,你难道便不会疑心你的主子其实是换了个人吗?” 双红先是一怔,继而乐不可支。 殿下,说的粗俗一点,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要是有妖人能夺舍到你这具躯体,照镜子的时候都得流着口水呆上一刻钟,见到淑仪娘娘的时候,又要流着口水呆一刻钟,哪儿能像你一样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自己鹤立鸡群? 被嬴政提问的空间里的皇帝们:“……” 啊这。 素日里嘴皮子最6的刘彻都语滞了一会儿。 虽然……但是…… 我们虽然长相都在及格线之上,但确实没像你一样靓仔过…… 当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他好容易找到了几句应付的话,那边儿嬴政却已经自己会意过来了。 “——你们是不是都遇不到这种事啊?” 他歉然道:“对不住,不小心忘记了。” 刘彻:“……” 其余人:“……” 拳头硬了!
第190章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4 朱梦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绝丽之中惊醒,拱手行礼,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在下并非儒家门徒,而是治黄老,可天下学问触类旁通,大道更是殊途同归,黄老学派的人,又何妨用儒家言辞?” 嬴政了然道:“和而不同。” 朱梦听罢不禁笑道:“尊驾这不也在用儒家典故吗?” 嬴政见他身上衣装迥异于本国,便知道是他乡来客,又觉此人谈吐不凡,遂有了叙话之心。 正巧朱梦也有此意,二人便相携往静室去,途中觑见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人抱着书从旁边静室出来,他不禁驻足观望,神色感慨。 “是英侯家的子弟啊……” 复又叹道:“周帝行事用人,堪称大刀阔斧,后世史书工笔,他会是堪比武王一样的人物!” 兴兵伐纣,开创周朝之后,武王姬发在当世几乎可以说是圣人一样的君主,朱梦对周帝做出这样的评价,不能说是不高了。 嬴政知道他为何会作此言论。 因为那个年轻人出身的英侯府上,并没有什么尊贵的血脉,更追溯不到三皇五帝。 相反,十六年之前,当代英侯还只是一个卑贱的养马人! 是周帝巡视牧场的时候,发掘到了这个人才,仔细看过他喂养的马匹与成活率,又知道他每日天黑透才离开马场,第二日天不亮便敢去,哪怕是寒冬腊月,但凡有马匹生病,便就近睡在马场之后,当即拍板将其擢升为马场的主官。 并且向他许诺,若得为国蓄马万匹,便将他封侯! 十六年之前,正是军功爵位制度开始在周国猛烈发力的时候,但即便如此,皇帝承诺一个卑贱的养马人以封侯的机会,也不能不说是石破天惊了。 更令诸国惊骇的是,在七年前,核实过马场里的可用马匹数量之后,周帝毅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封养马人为英侯! 百工之人向来微贱,君子不齿,这样的群体里陡然飞出了这样的凤凰,令其余人也开始心潮澎湃,而周帝就在这时候向诸国发布了求贤令…… 嬴政并不觉得养马人有什么卑贱的,秦国的先祖秦非子不就是因为善于养马才得到周王室赏识的吗? 相反,他与周帝一样,非常欣赏这位英侯。 “骏马,多美妙的动物!” 嬴政同老伙计们感慨:“哪个男人能拒绝呢?” 其余几个人啧啧出声,随之附和,只有刘彻忽然冒出来一句。 “……商鞅算不算啊?” 嬴政:“……” 其余人:“……” 李世民:“好接地府的笑话啊……” 嬴政:“……” 其余人:“……” 刘彻“嗐”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商鞅最后还是没能拒绝吧……” 李世民:“……” 其余人:“……” 艹! 更接地府了! …… 嬴政与朱梦相谈甚欢,察觉对方似乎有意奔周,更生了招揽之意。 他在骨子里是倾向于法家的,但是经历了秦二世而亡的惨烈教训之后,或多或少有所启迪,从前觉得刺耳的他家学说,好像也有了几分别样滋味。 朱梦并非法家学派出身,甚至于因为治黄老,对于法家的严苛有些抵触,但是他身上有个极大的优点,全然的中和掉了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的缺点。 那就是“和”,亦或者说中庸。 百家的学说他都懂一点,也都能够有所接纳,比起动辄对这不同学派叫嚣“异端”,喊打喊杀的那批人来说,他要更柔和,且又不乏坚韧之处。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或许他所做出的这种选择,本身就是黄老之道的精髓。 嬴政的寝殿里有一面山水屏风,烟波水淼,上有青天。 他亲自提笔,在上边写了朱梦的名字。 第二日起身洗漱之后,同全淑仪道了一声,便又往弘文馆去了。 朱梦仍旧盘桓于此,见到他之后也是欣喜,二人接着昨日的话头继续讲谈,却听见外边不知怎的,忽然人声鼎沸起来。 弘文馆并不禁止入馆之人讨论言谈,但前提是要往静室去,进门的前厅乃至于翻书的正堂,都是要求尽量保持安静的。 二人对视一眼,步出静室,便听喧嚣之声愈发盛了,再仔细一听,才知道是有几家学子在此论战。 儒家派出的是曾子的后人子安先生,法家来人乃是当朝首相江茂琰的弟子卫濛,黄老学派来的则是宿老之一梅石公。 这几人在当世俱是鼎鼎大名,以至于弘文馆甚至于暂停了今天上午的观书,专门给他们腾出场地来进行这场辩论。 嬴政带着朱梦上了二楼——周国的皇子,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昨日分别之后,朱梦大抵也有所打探,甚至于隐约猜到了这位容貌异常俊美的少年是谁,此刻竟也不曾显露讶色。 拾级而上的时候,二人听见主持辩论的礼官震声开口:“今日之辩解,无关乎门户之见、学派之分,乃是虑世事之变,讨正法之本,求使民之道……1” 略微说了几句转场的话,便是法家弟子卫濛在周国这个法家大本营,以半个东道主的身份疯狂的输出。 “……国有礼、有乐、有《诗》、有《书》、有善、有修、有孝、有弟、有廉、有辩。国有十者,上无使战,必削至亡;国无十者,上有使战,必兴至王!2” 为什么要在输出二字之前,加上“疯狂”这个形容词? 因为卫濛,亦或者说法家在这方面的思想的确相当极端。 他说的那段话,翻译的通俗一些,就是: 国家有礼、乐、《诗》、《书》、仁善、贤良、孝敬父母、尊重兄长、廉洁、智慧。 国家一旦有了这十样东西,就算国君不让民众去打仗,国家也一定会被削弱,乃至于灭亡! 而如果国家没有这十样东西,即便君主让民众去打仗,国家也一定会兴旺,乃至于称霸天下! 看见了吗? 礼、乐也好,《诗》、《书》也好,乃至于后边的六种德行,都是儒家所提倡尊崇的,甚至可以说是儒家的思想核心,但在法家眼里,一旦国家出现了这么东西,那就彻底完蛋了! 这跟直接指着儒家的鼻子说“你们就是一群一文不值的垃圾,修习儒学的人从□□到灵魂,全他妈腐朽成渣了,对国家没一点逼用”有什么区别? 倘若只是否定一点,那儒家或许还有可能修修改改。 但你否定的这么彻底,几乎把儒家尊崇的所有内核都给否了,一旦低头,儒家直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就说换你是儒生,该不该跟法家互扯头花到死吧! 这还没完呢…… “国大民众,不淫于言,则民朴壹。民朴壹,则官爵不可巧而取也……3” 这话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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