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那么多次,次次凄烈,她连死都不怕,有什么怕的,怎么会受到惊吓。 席临然闻言一怔,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劝道:“皇上,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在,有什么话,您同贵妃娘娘见了面再说啊。” 说着,席临然转头瞧了瞧路口处蜷缩成一团蹲下的女子,低声道:“无论怎么说,娘娘都是个弱女子,今日在危急关头亲手杀了人,她又患着郁症……” 坐在马车里的男人听到此处厉声打断:“不必再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许久后,低声朝喜颜道:“扶朕下去。” 喜颜连忙上前搀扶着男人,不过他没有男人高大健壮,下马车时没有扶稳男人,险些害得男人摔倒。 可就算差点摔倒,殷岃还是牢牢握住手中的那枝夹竹桃。 他一步一步朝前挪,终于挪到了蹲在地上的女子面前。 周窈窈身旁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摇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她才勉强抬起头,直视来人。 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枝艳红的夹竹桃就被摔到了她面前,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
第115章 不值得 花瓣重重跌落在地, 四处散落,上一刻还是娇艳明媚的,下一刻就与泥土混杂在一起, 污浊满身。 周窈窈垂下眸子, 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地上的花瓣, 一言不发。 席临然看她神思恍惚,忙劝皇上:“皇上, 娘娘适才受了惊吓,您让她歇一歇吧。” “歇歇?”殷岃冷笑:“又逃跑, 又杀人, 你今日确实忙碌,要是无人寻你,接下来, 是不是又要自杀了?” 周窈窈闻言, 浑身一颤,她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白了一片, 却仍旧低着头, 没有看殷岃的眼睛。 在场诸人听见这话, 俱愣在当场, 不敢置信地望向那瘦弱的女子。 芽春刚刚匆忙赶到,正好将皇上的话听了进去,她惊愕抬眼, 忙快步冲到女子身边, 在她身后扶着她, 想要张嘴替女子辩解,却被男人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她自己的事, 让她自己说。” 女子的头愈发垂得低了,可她还是沉默不语。 “说话!” 男人厉声道,他紧紧咬着牙,声音如同一只被困住的野兽:“事到如今,你还想用沉默糊弄朕?” 周窈窈摇摇头,她刚刚张开嘴,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在泥地上留下点点湿痕:“我没有想糊弄你。” 虽然看不见女子的容颜,但他实在太了解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她现在是怎么样的神情。 肯定是紧紧咬着嘴唇,眼眶里面堆满了泪,鼻尖和耳朵都红了一片,委屈地像是有人欺负她。 可他,绝对不会再被她骗了。 装委屈的人,实则最心狠不过。 殷岃偏过头,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去看女子微微颤抖的身子,只冷声道:“按照律法,宫妃自尽,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就不怕朕寻到你的家乡,全部处死他们吗?” 周窈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压抑后的嘶哑,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只能稳了稳心神才道:“我,我没有九族。” 没有九族?男人蹙眉,随即牙关咬得更紧。 “所以,你就毫无顾忌的,数次自杀?” 男人的声音重地像一把铁锤,不断敲击在场诸人的胸口,周窈窈免不得也被敲击到了。 她心内又酸又胀,杀人之后的不安、逃跑的忐忑、事情败露后的慌张还有面对他时,抑制不住地难过,让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一边哭一边扶着自己的脑袋喊道:“我不知道,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这招! 殷岃实在忍不住,转回身子想要怒斥她,倏然间,眸子瞬间紧缩。 他立刻松开喜颜胳膊,完全不顾忌自己是不是个双腿不便行走的人,几乎在一刹那间,就扑上去,用自己包裹着细棉布的双手,接住了女子歪倒下去的身子。 将她抱在怀里后,下一刻,男人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若此处不是泥路,定然要摔出个好歹来。 喜颜和席临然、芽春等人连忙上前搀扶,却得了男人冷冷的一声:“不必。” 他望了怀里的女子一眼,冷笑一声,作势要一把她扔到泥路上,可松开手的时候,还是放轻了些,只是将她平稳地放了下去。 喜颜望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他就说周贵妃是祸水!是祸水! “唤太医来。” 男人沉声吩咐道,直挺挺地坐在地上,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嘴巴微微嘟起,果然是那副委屈的模样,这无论次以来,不知用这模样,骗了他多少次。 太医本来就在路上,在殷岃吩咐没多久后便赶到了。看到周窈窈情况,他连忙整治了一番,随即道:“娘娘这是情绪起伏太大,一时气血上头,晕过去了。” 殷岃真是觉得可笑,她还气血上头晕过去了?该晕的人是他!他如今能忍着没命人动手杀他,已到了他的极限。 “可有大碍?” 话音未落,他便抿紧了唇,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悔之色。 太医轻叹一声:“这,不好说啊,若是醒来之后再晕过去,怕是有痴傻的风险。” 痴傻?想到她费尽心思的逃离、自杀,殷岃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让她痴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她痴傻后,便只会乖乖地停留在他身旁。 吩咐的话已经到了舌尖,但男人的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她现在赖在自己身边撒娇的样子。 有娇俏的、可爱的、机灵的,她每次想干坏事前眼珠子都滴溜溜地转,还以为他瞧不出来,若是真的痴傻了,这些她,也就不复存在了。 男人阖了阖眼,沉声道:“一定要确保她安全无虞的醒来,朕,还有要事问她。” 太医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低声应了,紧接着便转过头,仔细在女子头上抚摸许久后,终于下了手,重重按压了女子的几处大穴。 他按完后,周窈窈还是双目紧闭,嘴唇苍白,一点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殷岃冷冷瞥了太医一眼,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那语气,似乎下一刻就要让他人头落地。 太医连忙道:“您等等,娘娘清醒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话虽这么说,但太医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好在一盏茶功夫后,女子终于悠悠转醒过来,望见眼前面色冷凝的男人,轻轻往后缩了缩,目光胆怯。 仅仅是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殷岃心头沉了沉,他询问她身体的话也硬生生停在了舌尖,被他重新吞了下去。 他微微阖眼,努力平稳住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言语间的恨意:“既然醒了,便说一说吧。你究竟是为何自杀。” 甚至还忍心带着孩子一起...... 想到上一轮次自己最后瞧见那般血淋淋的画面,殷岃的手指深深抠进了算得上坚实的泥地里,才能勉强抑制住他想上前拧断这女子细嫩脖颈的冲动。 周窈窈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她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只低声道:“无论你信不信,我真的有自己不能说的苦衷。” “苦衷?却不能说?”她现在嘴里说的话,殷岃一个字都不信:“你莫非忘了,你的枕边人,是帝王。” 明明她说出来,他就一定会尽全力帮她办到,她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她的苦衷,只能通过死来解决吗?可死,明明解决不了这世间的任何问题。 周窈窈咬住自己的衣袖,才能勉强不哭出声来。 她自然听明白了他适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偏偏,哪怕是帝王,也有不能解决的事。 殷岃见她就是不说,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 他用力把自己陷入泥地的双手拔了出来,黑色的泥土上已经沾染了红色的血迹,足以见得他用力之大。 “你,你快些处理伤口。” 周窈窈从缝隙里瞧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慌了神,泥土里都是细菌,他又留下了伤口,要是不好好处理,说不定一双手都废了。 他已经没有了双腿,要是再废了双手,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听见她的话,男人冷笑一声:“你居然还会关心朕?惯会假模假式。” 随即,在周窈窈惊讶的目光里,殷岃用尽全力,自己慢慢站立了起来。 “皇上......”周窈窈下意识地起身想要去扶他,却被男人一把打开手。 那一下真重,把她的手都弄红了,但她却只咬了咬唇,眼神还是落在男人身上。 喜颜要去搀扶,也被男人拒绝,他一步一步,硬是没有靠任何人,自己缓缓挪到了马车边。 可刚一挪过去,男人的双腿便实在支撑不住,重重跌倒在地。 周窈窈忍不住上前想要扶他,又被男人怒吼道:“不准碰朕!”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皇上的双腿,急声道:“皇上,您莫逞强了,要是您再自己行动,不单双腿要废,您发力的腰腹也会受损,以后,怕是只能永远坐在轮椅之上了!” 周窈窈喃喃重复了一遍:“连腰腹也会受损?”那不就是高位截瘫?他以后,岂不是连孩子都不能有了。 他身为皇上,要是没有储君,以后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周窈窈立刻蹲下身子,抱住他的腰际,泪水涟涟:“皇上,算臣妾求您,您不要伤着自己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的身上裹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泥土腥气,一点都不好闻,殷岃想要一把推开她,但他在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碰到女子发丝的一瞬间,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确实不值得。” 他直勾勾地盯着满泪水的女子,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意:“多次救你回来不值得,遣散后宫不值得,连这双腿和心疾,还有身上累累的疤痕,全部不值得。” 他在周窈窈震惊的目光中,一根一根扒开她的手指,低声道:“你走吧,无论生死,与朕再无干系。”
第116章 真相 “什么意思?” 见他扒开自己, 硬撑着要上马车,周窈窈连忙堵在马车车门,展开双臂, 用红彤彤的双眼望着他:“皇上, 您适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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