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岃这才把目光从她单薄的身体上移开,望向窗外,果然见有些细细的雨丝落下。 周窈窈探出脸颊,让凉凉的雨丝落在脸上,接着便想伸出手,去接雨滴。 男人立刻把她拉了回来,用带着薄茧的指尖擦掉她脸颊上不多的几丝水渍,低声道:“小心凉,躺下歇息吧。” 女子却不愿意,摇了摇头,朝他道:“我想出去走走。” 殷岃下意识便要拒绝,她身子愈发不好了,万万不可再着凉。 但那双澄澈如琉璃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带了些许久不见的恳求,他怎么都无法拒绝。 男人抿了抿唇,干脆探过身子,从软椅上拿起一件大氅,给女子披在身上,又给她系好系带,确保她穿的严严实实,不会吹到一点风后,才道:“走吧。” 下了车后,他让喜颜撑起油纸伞,强拉着周窈窈坐在他不能动弹的双腿上,这样的话,她便不会淋到雨。 他自行操作着轮椅缓缓行着,沿着还算干燥的土路缓缓往上,越往上行,雾气越重。 周窈窈看见男人手臂上的青筋越来越突出,忍不住咬了咬唇,随后转过眼,不去瞧他。 待到了一座小丘陵的山顶之上,殷岃将她放下,瞧着她自己缓缓登上了剩余的一点路,站在顶尖,眺望远方。 “汉中郡在正南方。” 见她望着东北方向,殷岃出声提醒道。 但那女子却充耳不闻,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东北方向瞧。那是她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但是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去了。 殷岃心中顿生异样,他以为她是近乡愈发思念家乡,想要到丘陵之上先眺望一番以解思乡之情,但眼前这情状,怎么有些奇怪。 他们明明才从东北方向过来,她眺望来时之处,有何意义? 芽春在一旁给周窈窈撑着油纸伞,低声唤了一声:“娘娘,雨急了,咱们下去吧。” 周窈窈“嗯”了一声,正要转身下去,但没注意脚下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地有些松动,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险些摔下山去。 她身形刚刚露出异样,殷岃的神色就变了,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崩直了身子,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下一刻,周窈窈站直了身子,而男人却跌倒在地上,弄脏了自己的衣衫。 不等反应过来,周窈窈已经扑了上去,一边给他弹掉身上的尘土,一边努力把他往轮椅上抬。 殷岃瞧着她因为用力而握紧的两只小拳头,默然不语,片刻后,轻笑一声。 尽管她因为生病对人冷漠,自己也天天闷闷不乐的,但瞧见他有事,还是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 他心中愉悦,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双腿,在适才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有了轻微的颤动。 翻过秦岭之后,便到达了汉中。 因为此次周窈窈是回乡省亲,阵仗不小,刺史带着县令与周主簿一道迎接,一路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本应该是皆大欢喜之事,可殷岃却发现,周窈窈兴致不高,丝毫没有他预想中,回到家乡的兴奋。 她只虚虚给周主簿行了礼,连爹都没叫,便直直地入了周府。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想回家,她的思乡之情绝非做假,为何却是这种态度? 殷岃疑心顿起,望向身旁与他那国色天香的女儿没有半分相像的周主簿,心下有了计较。
第103章 周家 席临然跟在殷岃身后, 见皇上的眼神落在周主簿身上,心头一凛。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当地县令便快步上前, 挡在那周主簿身前, 朝殷岃恭敬道:“皇上, 周主簿府上狭窄,怕会招待不周, 不若您同席首辅一同住到微臣家中?” 话音未落,殷岃便拒绝道:“不必。”他看都没看县令一眼, 出声询问周主簿:“听闻周夫人已经仙逝, 府上可立有牌位?朕去瞧瞧。” 周主簿神色一僵,打了个哈哈:“家妻只是民女一个,并未有什么诰命在身, 您去看她, 反倒是折煞了她。” 殷岃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隐含威压。 席临然见状, 握了握拳, 忙出来打圆场:“皇上, 您乃天潢贵胄, 龙气迫人,周夫人已仙逝多年,怕是承受不住您的龙气, 周贵妃祭奠母亲时自然会带上您的那份心意, 舟车劳顿, 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喜颜也宽解劝慰了两句,殷岃总算转过脸, 沉默着朝着周窈窈离去的方向跟上。 他离开后,县令与周主簿立在原地,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汗。 周主簿比县令还不如,双腿都有些发颤。 他应试多年不中,过得穷苦,媳妇早早没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救下周窈窈后,见周窈窈生得好,又恰巧碰到宫中选秀,便生了搏一把的心思,寻了法子给这姑娘伪造了身份,把她送进了宫。 没想到,这姑娘实在争气,不但成了唯一入选的,甚至还连连晋位,如今已是贵妃之位了!连带着惊动了县令和刺史,三天两头往他屋里跑,又修房子又给银子,这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但他就是没想到,这周贵妃宫里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翻山越岭又回到这汉中郡来省亲呢,她与自己根本就没相处多久,能有啥亲啊。 害得知晓了内情的县令连夜连晚亲自带人在他屋里收拾,想要给皇上和贵妃留下个好印象。 县令瞟了一样皇上离开的身影,低声训斥周主簿道:“还不去赶快做个牌位,要是皇上再改变主意,要去瞧你夫人的牌位,那该如何是好?” 周主簿呐呐应了,正要离开时,县令又叫住他:“糊涂,这等小事你还要自己去吗?一会儿要是贵妃娘娘唤你,或是皇上唤你,又该如何?派人去做便是。” 周主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唤一个在院子里劈柴的小童去寻木匠做牌位。 见他吩咐完了,县令伸手拉过周主簿,低声叮咛道:“周贵妃既然愿意回来省亲,就说明她对咱们还是有所感念的,毕竟你救了她,咱们给了她身份,帮她选秀入宫,她才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好不容易有个见到她的机会,你一定要用把力,到时候刺史大人入京,我成刺史,你不就成县令了吗?机灵着点。” 周主簿闻言,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县令的官服官帽,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也跟了进去。 殷岃入了府后,只随意望了两眼便知,周府刚修葺好没多久,许多陈设都是新的。想来也是,一个县主簿,能有多少银子?这刚修好的新屋,定然也是适才那一脸谄媚的县令听闻了周窈窈入宫为妃,才想着给周家修修屋子。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又牢牢定在了在前面缓步行走的女子身上。 她愈发瘦了,即将入夏,衣衫渐薄,可再薄的衣衫,都比她人要宽大许多。 殷岃剑眉微蹙,下一刻,忍不住出声唤道:“小心!” 走廊转弯太急,周窈窈一时不察,险些撞到墙上,好在芽春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不然她额头上肯定要留下一道红痕来。 男人操作轮椅上前,行到她身旁,沉声叮嘱道:“小心些。” 周窈窈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继续垂着头往前。 殷岃握住轮椅扶手的大掌稍稍紧了紧,抿了抿唇,但还是紧紧跟在她的身旁。 周府重新修葺之后,各个屋子瞧起来都差不多,周窈窈本来就没在这里住多久,根本寻不到自己原先住过的所谓闺房。 她朝南边的屋子望了两眼,又朝北边的屋子望了两眼,还不等寻到自己的闺房,周主簿便快步赶上前来,冲到周窈窈前面去,弓着身子道:“这边,这边,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你怕是不认识了。” 说着,便打开了南边最大的一间屋门,引着他们进去。 殷岃瞧见,周窈窈明显愣了愣,随后才跟了上去。 进了那闺房后,殷岃适才便蹙起的眉头拧地越发紧了,他沉声问道:“你未出阁时,便住在此处?” 屋中悬挂了一架算得上普通的古琴,还摆了两个书架,里面满满当当全放的是书籍,要不是殷岃知道周窈窈惫懒,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还真会把这里当成她未出阁之前的闺房。 周窈窈缓步上前,简单望了两眼后便偏过头,再也没往这边瞧了。 殷岃操作轮椅靠近瞧了瞧,见那古琴上琴弦生涩,显然未曾有人用过,而拿出一本书册来,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想来是新收拾了这屋子,那油墨味都没来得及散去。 真正关心爱护女儿的父亲,就算想要重新修葺女儿闺房,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喜好,在这屋中放这些她并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放些花花草草也比这临时购得的书册好。 男人放下手中书册,脸色微沉。 周主簿闻言,忙给周窈窈使了个眼色,想让她接话。 但周窈窈存心想让殷岃发现她来路不明,根本不愿解释,于是便假装没瞧见周主簿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到屋内崭新的拔步床前,皱了皱鼻子道:“什么味道。” 周主簿连忙道:“是熏香,爹心想你难得回来一次,就特意把被褥拿出去晾晒了一阵,还买了熏香熏了熏。” 话音刚落,喜颜便道:“大胆,娘娘如今乃是千金之躯,无论是何人,都要对娘娘用敬称。” 周主簿本来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闻言膝盖一软,险些跪下,缓了缓才忙道:“小人明白了,小人明白了。” 他重新面向周窈窈,唤了句:“贵妃娘娘。” 周窈窈见他一把年纪慌慌张张的,心中略有不忍,不过她与其并没有什么感情,也有些埋怨他逼着自己入宫,于是只“嗯”了一声后便转过头去,继续在她的“闺房”中查看起来。 殷岃见她这般情状,瞥了周主簿一眼,吩咐道:“你出去吧,朕同贵妃自会安顿,若有需要再唤你。” 周主簿一愣,他本来想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的,但未成想,似乎是被嫌弃了。 “皇上,她......贵妃娘娘许久未曾归家,小的想念女儿,也想多照料照料她。” 照料便是把她不喜的东西通通拿出来吗?连他都知道,她不喜熏香,他这个与自己女儿相处多年的父亲会不知道?还要特意给被褥熏上熏香,惹人厌弃。 殷微微阖了阖眼,没有答话。 喜颜见状立刻沉了脸道:“还不快下去?” 周主簿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喏喏退了下去,可越想越觉得奇怪,皇上既然能陪同省亲,显然是把他那便宜女儿放在了心尖尖上,那也得对他好些啊,怎么不但没给他好处,反而还厌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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