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有“小江南”的美名,风景尚佳,二人肩并肩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倒是许久未曾有过的静谧。 喜颜和芽春跟在身后伺候,忽地,远远瞧见了一片桃红。 他惊讶地“诶”了一声:“那不是夹......” 下一刻,一行人走过了路口,那片桃红也不见了。 殷岃回头瞧他,喜颜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皇上,兴许是奴才看错了。” 那般剧毒之物,怎么会出现在房前屋后,主人难道就不怕屋中的小儿误采误食吗?那主人也是心大。 殷岃顺着喜颜的目光往路旁瞧了瞧,什么也没瞧见,便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不可大惊小怪。” 喜颜忙应了,跟上两步后又往后瞧了一眼,嘴里喃喃道:“怪哉怪哉。”又快步跟上。
第105章 发现 汉中郡紧邻沔水, 下属各县都有沔水流经。沔水温和,不似黄河迅猛,也没有长江主干奔腾, 不到汛期, 大多都是这般安安静静的模样。 沿着沔水边的都是一水的青石板路, 周窈窈在上面走了走,便想脱掉绣鞋, 光脚玩水。 她回头看了一眼殷岃。 殷岃的轮椅在土路和官道上行动尚且方便,但在这青石板路上便全靠运气, 周窈窈回头时, 他的轮椅轮子正好卡在了两块石板相接的缝隙里,进退不得。 见她望来,男人抿紧了唇瓣, 脸上难得显露出了少许尴尬之色。 周窈窈停下动作, 咬了咬唇,刚下定决心朝男人那边去,便见喜颜和芽春一道用力, 把殷岃连带轮椅一道推了出来。 她的脚步顿住, 立刻转过头, 假意自己在看水。 殷岃缓缓来到她身边, 低声道:“想玩水便玩吧,小心些,莫去深处。” 毕竟, 他如今没有那个能力, 能够第一时间冲到她身旁保护她。 周窈窈缓缓点了点头, 脱下绣鞋,把其放在青石板上, 足尖轻点,慢吞吞地下了水。 河水清凉,刚刚能够没过脚踝,踩在绵软细腻的河沙上,仿佛有人全方位地按揉脚心。 她提着裙摆站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跨了一步。 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在瞬间响起:“小心。” 周窈窈止住了步子,不过却没有回头。 几个在河边洗衣的大娘瞧见这边动静,赞叹道:“这是一对小夫妻?长得可真好啊,般配。” “长得好顶什么用?看那男子……哎呦,年纪轻轻,怎么就残废了呢,真是。” “对啊,男人,腿不好使,那不就不中用了吗?” 她们声音不大,但离周窈窈近,周窈窈听在耳里,渐渐握紧了一双不大的拳头。 她转过身,朝殷岃那边走去,脸色不太好看,朝喜颜道:“你先带皇上去那个街角,我玩一会儿了就上来。” 殷岃蹙眉:“朕不走。朕看着你玩水。” 周窈窈摇摇头,只盯着喜颜,见喜颜不听她的,干脆瞪了喜颜一眼,自己动手,推着殷岃往街角去。 殷岃想训斥她放肆,但偏偏又想起了在书上看见过的,说郁症病患更不能随意训斥喝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兴许只是一个字眼,便能让郁症病患起了轻生之意。 殷岃握紧了轮椅旁的扶手,把想呵斥的话吞了下去,由着女子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到街角处。 她把他推过去之后,连头也没回,又“噔噔噔”快步跑到适才玩水的地方去了,殷岃这才发现,她连绣鞋都没汲上。 不过她的脚步倒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急切,似乎真的是要去玩水。 殷岃嘱咐跟来的侍卫跟着她上前,护着她的安危,而自己便留在街角,远远地望着她。 周窈窈好久都没有这般生气的时候了,她推着殷岃到听不见瞧不清这边动静的街角后,怒气冲冲地来到那几个洗衣服的大娘身旁,喝道:“什么叫残废?你们个个倒是好手好脚,投十辈子胎也比不上他脑子好使,说我夫君是残废,我看你们才是残废。” 难怪她的世界里都唤不太方便的人叫残疾人呢,一字之差,听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大娘见她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吵吵闹闹,心下不满,立时便站起来要和她对骂:“腿坏了还不让人说啊,那你有本事治好他啊。残废就是残废,你吵什么吵,有这功夫,不如带你那夫君看病去。” “你们!” 芽春刚刚跟上前来,便见周窈窈发了狠,一脚一件把大娘们正在洗的衣衫都踹到河里去,踹完还不甘心,还要去拖她们装了衣衫的大木盆。 不过那木盆又大又沉,她现在瘦得风一吹便飘了,哪里抬得动,被她的动作惊愣住的大娘们此时也回过神来,气愤地推了她一把。 芽春正巧接住了被推倒在地的周窈窈,幸亏她护着,周窈窈才没跌到地上。 大娘们见芽春身后还有两三个高大的男子赶来,终于明白这女子身份非富即贵,也不动手了,嘟嘟囔囔地自行去收拾沿着河道顺流而下的衣物。 芽春护着周窈窈穿上绣鞋,扶着她缓缓走上青石板路,来到街角处殷岃等候的地方。 已经有人把适才娘娘和大娘们发生冲突的大致情况告诉了殷岃,只是不知娘娘为何突然发狠。 殷岃从芽春的手里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见她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问道:“为何要去寻那几个大娘麻烦?” 周窈窈不说话。 如今,她沉默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殷岃轻叹了一声,也不指望从她嘴里问出来了:“若是多用些膳食,也不至于像刚刚那般,被人一推便倒。”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自己小臂上有一阵刺痛袭来。 女子用指甲掐了掐他的小臂,显然在发泄不满。 明明是为他出气,他还教育自己,很讨厌。 虽然女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殷岃看不清她脸上情绪,但他可以猜得出来,此刻她一定蹙着黛眉嘟着嘴,鼻尖皱起,像只气愤的小猫。 见惯了她忧郁呆怔的模样,也见惯了她沉默不语的模样,如今这般气愤的模样,倒是让他心生感慨,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毫无规矩礼仪的周窈窈。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敢这么对待他。 男人望了望自己被掐痛的小臂,嘴角微微勾起,朝喜颜道:“走吧,回转周府。” 天色渐暗,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但愿她今日能趁着生气的劲头,稍稍多用些东西。 怎么周贵妃下去闹腾了一番后,皇上反倒还开心了呢?喜颜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吩咐下去,推着殷岃回转了。 他们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就在沿着沔水河边缓缓行着,喜颜一路上探头瞧过去,没再看见那片桃红。 兴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吧,喜颜这般想着,全身心都放在了皇上身上。 周府的晚膳除了喜颜安排的膳食外,还多了几种特色菜肴,只是殷岃瞧见,却蹙起了眉头。 “这红彤彤的,是辣椒?底下垫着白色的宽面。” 喜颜原先在御膳房待过,见识过这种菜肴,于是便指着那碗碟朝殷岃道:“皇上,这是面皮,底下是米浆蒸出的皮,上面浇了汤水和辣椒。” 殷岃口味清淡,不喜辣椒,于是便放在一旁没有动。 周窈窈倒是口味重,不过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引得殷岃不断蹙眉。 还有一种汤水,黄黄绿绿的,里面沉着不成型的豆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喜颜也没见过这东西,斟酌着道:“皇上,这东西许是馊了,奴才命人去倒掉吧。这周主簿也真是,菜品不知道看看,连馊了东西都端上来。” 还不等他端走,周窈窈便端过一碗那汤水,一饮而尽,只剩里面那不成型的豆腐。 芽春阻止不及,正要喊周窈窈吐出来时,却见她偏过头,认真地望着身旁的男人道:“这是菜豆腐,本来就是酸味的。” 她难得开一次口,殷岃心里舒畅,便不让喜颜拿走了,也端过一碗,一口饮下。 那味道……他着实不怎么喜欢,不过好像喝完之后,食欲变得旺盛了些。 见周窈窈主动拿起筷箸,去吃那碗底的豆腐,男人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把另一碗中的豆腐也夹给了周窈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吃完。 虽然用的还是不多,但比起前些日子来,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殷岃嘴角扬起,特别吩咐,让人赏做这个菜豆腐的厨子。 周窈窈本来正在漱口,听到他要赏赐别人,平直的嘴角瞬间掉了下去,脸色也变了。 她扔下一句:“回房了。”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哪怕喜颜不是第一次见周窈窈给皇上甩脸子的场景,可他还是适应不了,差点忍不住不顾皇上在场,便说了出来。 殷岃察觉到了气氛瞬间的冷凝,垂着头,低声道:“娘娘身子抱恙。” 她是因为生病了,才会这般做派,她若是好着,只会用弯弯的笑眼对着他,同他撒娇耍赖,绝不会如此。 说着,他让喜颜派人去请随队的太医,来给娘娘请晚上的平安脉。 而他自己,还有些京城送来的书信要处理。 会试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言辞犀利、提议有效的考卷冒了出来,他走时特意吩咐,要是遇见特别难以抉择的,便命人给他送来。 周主簿躲在院子里的柴垛后,困得只打哈欠,好不容易见皇上去了书房,他那便宜女儿回了闺房,正要前去时,又看到一个太医匆匆忙忙去了便宜女儿的闺房里,过了些时候才出来。 他又等了片刻,见便宜女儿身边跟着的侍女出来熬药了,才晃荡着自己两根干瘦的腿,疾步到了周窈窈闺房的窗下,敲了敲窗。 第一遍没有反应,他又敲了一遍,第二遍声音不小,过了片刻,那张有些冷淡的如花面容才在窗后冒了出来:“寻我何事?” 周主簿道:“可否方便说话?” 周窈窈作势要关上窗:“再不说我睡了。” “别啊别啊,我说。” 周主簿忙把县令给他交代的话复述了一番,最后问道:“明白了吧?明白了,就这般同皇上说。” 周窈窕冷着脸听完,冷哼一声:“好大的胃口,居然个个都想跨一大步。我可没有那般的本事。” 周主簿见她不答应,急得没控制住声音:“这点小事你都不答应,你当这贵妃做甚?还不如当初没被我捡回来,把命丢在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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