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郭大人就开门见山地说:“苏公子,郭某今日登门,是替我那孽子向你赔罪的。” 他并非没注意到苏源的目光,厚着脸皮解释:“当初犬子受人蛊惑,又被对方拿捏了短处,才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苏公子大人有大量,还望你能原谅他做的蠢事。” 按理说郭大人是他的长辈,面对他如此放低身段,登门致歉,苏源该诚惶诚恐,二话不说就答应和解。 只是郭连云的恶意与梁盛的不同,他的针对称得上荒谬。 若非苏源警醒,他要真的醉死过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床,门外还有人虎视眈眈等着捉.奸,估计劈了对方的心都有。 苏源沉默两秒,直言不讳道:“其实大人不该向我赔罪,思源兄真正愧对的,应该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宋先生。” “我曾在松江书院待过半年,先生对他的看重都瞧在眼里。” “那件事我并未遭到任何损失,相反的,是思源兄自己遭到了反噬。” 苏源无视郭大人颤抖的嘴唇:“事后我曾拜访宋先生,先生因思源兄差点一病不起,真正欠思源兄一个赔罪的,该是宋先生。” “况且,源以为赔罪需本人亲自登门才有诚意。” 一味地龟缩逃避,甚至让自己的老父亲低声下气登门致歉,算什么男人 听到这里,郭大人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知道对不住宋先生,辜负了他的期待,事发后第二天就带着孽子去了宋家,只是宋先生并未露面。” 他抹了把脸,素来笔直板正的脊梁佝偻着:“事后我又带他来苏公子家,却被告知你已经回乡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郭大人是个性情耿直的,只认死理。 亲儿子做出这等丑事,他第一反应不是想着遮掩,而是补偿并赔罪。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有御史将苏源的庶出兄弟所做之事捅到了陛下跟前,还牵扯到了郭连云。 金銮殿上当堂审查,郭大人也在现场。 从陛下口中得知郭连云和诚郡王扯上关系,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好容易捱到下早朝,回到家就让家仆收拾行李,连午饭都没让郭连云在家吃,一脚把他踹回了祖籍老家。 在陛下跟前挂了名,还是恶名,郭连云差不多是废了。 可郭家还有其他子弟,万不能为了一个郭连云,而断送其他人的仕途。 苏源内心哦豁一声,这位郭大人可真是干脆果决,亲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见苏源不说话,郭大人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个叫慕蝶的姨娘,她也被送回老家了。” 苏源回忆三秒,才想起慕蝶是何许人。 瞎话张嘴就来:“源与慕姨娘素不相识,只希望思源兄诚心改过,迷途知返。” 郭大人听出言外之意,挤出一抹笑:“希望如此。”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郭大人干巴巴说了几句,不外乎是“苏公子寻得天铃,乃是造福百姓的大善事”“陛下识得良驹,日后你我便是同僚了”云云。 纵使这些话苏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他还是维持着完美笑容,相安无事地送走了郭大人。 “公子,这些依旧放到库房吗?”陈正指着那一堆赔礼问。 苏源打开最上面那个,是一幅画。 展开一半,认出是前朝某位书画大家的遗作,价值千金。 眼皮狠狠一跳,这位郭大人为了消弭郭连云给郭家带来的负面影响,可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既然到了他手里,郭连云此生多半与仕途无望,他也没良善到把这些还回去。 将画放回去,挥手道:“都放去库房,小心安置。” 陈正领命,分两趟才把这些搬进库房。 之后的一个月,苏源基本都待在家里,看书练字,散步赏花,权当陶冶情操。 偶尔出门,也是去如意火锅,溜一圈吃顿饭就走。 直到新科进士陆陆续续进京,只等月底入翰林院任职,苏源手头再无书本可看,才出门去书斋购书。 “呦,苏状元这是要出门?” 妇人站在不远处,冲着苏源满脸堆笑。 陆续有人围上来,像是看什么新奇物种。 “苏状元,前些日子我听说个事儿,是跟你有关的。” “诶呦你卖什么关子,不是苏状元进献天铃,又差点被人害了,磨磨蹭蹭,还是不是个男人?” “嘿你这婆娘......所以啊,苏状元你老实跟咱们说,外头传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了证实那些传言,他们这一月都在盯着苏家小院。 可是左等右等,苏源就跟那新嫁娘似的,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哪也不去。 仅有的那几次,他也溜得飞快,眨眼间就没影了,还让他们吃了一嘴的尘土。 今儿好不容易把人逮住,可得问仔细喽!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还是耐着性子应答:“确有其事。” 众人眼睛瞪得老大,不约而同倒吸气。 “苏状元你跟咱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天铃的,还有你那兄弟想要杀......” 那人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男子强势捂住嘴。 “苏状元见谅,老马他脑子不好,不太会说话,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哪个年代都不缺八卦之人,苏源神色如常:“无碍,马叔也是心直口快。” 正好趁今日,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也省得以后再有人问个不停。 当年他进献土豆只是为了让百姓不必忍饥受饿,现今若不是梁盛,也不会这么早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太过高调,走到哪都有人追问,这直接让苏源丧失了出门的欲望。 “我发现天铃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恰逢家乡遇天灾,在陛下的支持下,天铃才能广而推之。” “至于遇害一事,不过是些私人恩怨,如今尘埃落定,无需再提。” 苏源笑言:“若再遇到有人询问此事,还望诸位帮我解释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状元你放心吧,咱们只要遇到,那肯定会帮你解释的。” “听苏状元你这话的意思,当年要不是陛下鼎力支持,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吃到天铃。” 苏源十分欣慰:“正是如此,一切都因陛下圣明。” 他是要入朝为官的,可不想让自己的声望高过陛下。 只有低调低调再低调,才能活得更久,也不至于引起帝王忌惮。 与邻里告别,苏源坐上马车前往书斋,兀自叹息想着。 买完书回来,苏源当即拟了两封信。 一封送去京城某一处私宅,那是福公公在宫外置办的住处。 福公公曾同他说过,若有什么要紧之事,可写信送到此处,自有专人递进宫。 另一封则是送往梁守海的流放之地。 是非恩怨,该尽早了结。 两封信递出去,苏源继续宅家,看书练字,充实自我。 当天下午,福公公就收到宫外递进来的信。 信封上明晃晃写着“苏源”二字,他不敢迟疑,忙呈给弘明帝。 弘明帝看完,龙颜大悦,同福公公说:“苏爱卿是个贴心人,得此肱骨,实乃朕一大幸事!” “这些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着实该死!” 福公公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 半月后,苏源前往翰林院任职。 此时,民间舆论转变甚大。 之前那些传言恨不得将所有功劳扣到苏源身上,将他捧得高高。 生怕百姓们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生怕他不会引起帝王忌惮,顺利活到九十九。 现在的传言,主角是弘明帝。 大致就是:虽然苏源发现了天铃,但如果没有陛下的赏识,没有陛下的英明果断,百姓可能永远也尝不到天铃的滋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有一位明君。 百姓的想法也从“苏状元真厉害”,变为“陛下真爱民如子”。 去往翰林院的路上,苏源听着陈正打听来的消息,露出满意的笑。 抵达目的地,苏源跳下马车,一整深绿色的官服,信步走进翰林院。 翰林院乃养才储望之地,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注] 从六品修撰,多负责修国史、实录,记载陛下言行,进讲经史等。[注] 心中默念自己的职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苏源一时不察,后背遭受重重一击。 “杵在这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第89章 “一个个净想着偷懒,再这么下去,年底考绩甭想通过,趁早给我滚蛋!” 苏源忍痛转身,同样身着深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神色不耐,说话时嘴上两撇胡须一翘一翘,颇有几分逗趣。 他怀里抱着一摞书,最顶上一本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滑落。 苏源顺手将它推了回去:“对不住,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无意挡了您的路,还请恕罪则个。” “新来的?” 男子面色稍霁,按捺怒火仔细打量对面的青年。 面如冠玉,挺若修竹,身着深绿官服,腰佩银带,显然和他一样,同为六品官员。 他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你可是新科状元郎?” 七品官乃是浅绿,六品官才可着深绿色。 除去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还有凭朝考进翰林院的庶吉士,都是七品及以下。 苏源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在下正是苏源,只因不知具体在何处上值,一时彷徨,才停驻在此。” 男子咽了口唾沫:“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地方也属正常,我领你过去吧。” 只怪他方才闷头只往前闯,撞到人后也不曾看清对方模样,就暴躁开喷。 放眼整个翰林院,甚至于整个靖朝,现在估计没人不知道这位苏状元。 深得帝心不说,尚未入朝就悄没声地立下大功,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他又是斥责又是威胁,难保对方不会怀恨在心,日后在陛下面前给他上眼药。 正忐忑不安着,只听得苏源温声道:“多谢大人。” 男子摇头:“苏状元稍等片刻,容我将这些书放回原位。” 虽然他不满苏源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与他平起平坐,但谁让对方圣眷正隆,只能交好,不可得罪。 苏源乜一眼那摞书,就是它们撞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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