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杳淡淡静静地站在那,想了想,问左右宫人,“你们能退开些,让我和娘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宫人们面面相觑,思及陛下要求是今日必须劝娘娘用膳,否则他们全部要被拉出去砍头。 即使退远一点,沈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娘娘也虚弱,做不出什么事来。 因此他们集体后退了。 云窈杳迈开脚步走向窗边的美人塌,中途她脚步顿住,莫名地向右边看去,好像……有个人在看她。 墨十四震惊地再次降低存在感,平时狗皇帝都发现不了他,为何这个云窈杳偏偏能有所感知? 第135章《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竺贵妃也有些诧异,这份诧异延续到云窈杳朝她看来时都没掩饰住。 云窈杳心里更加惊疑不定,总觉得竺贵妃有帮手。 至于绝食,是苦肉计? 她暗暗思索,表面不动声色,心平气和道:“娘娘猜得没错,妾身确实是来劝娘娘吃饭的。” 竺贵妃继续把玩着佛珠,“沈夫人,本宫可没那么好心替别人着想,你瞧那些宫人,过了今天命就没了,但是本宫不在乎。” “人么,总得最在乎自己,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不一定有人会珍惜重视你。” “哦?”竺贵妃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兴致盎然地盯着她,片刻后脸上蔓延开笑,“沈夫人总是说出出乎本宫意料的话。” 云窈杳浅浅一笑,“这算是妾身的经验之谈,自己很重要,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娘娘觉得不快乐,或许没胃口,或许单纯不愿意吃东西,故而哪怕伺候您的宫人通通受罚,娘娘也无动于衷…… “对此,妾身原本不会说什么,娘娘有娘娘的自由,但是不巧了,妾身有了在意的人。 “为了妾身在意的人,妾身只能劝说娘娘用膳,无论娘娘爱不爱听。” “你倒是实诚。”竺贵妃拨弄佛珠的手停下,“本宫便听听你准备了哪些说辞。” 云窈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实际上也没准备多少话……妾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吧。 “娘娘许久没用膳,想来并非饭菜不合胃口的缘故,否则娘娘大可以让人做您爱吃的来。 “那么具体原因,娘娘与妾身心知肚明,想必无需妾身多说。 “妾身只说,您的身体是自己的,若身体垮了,想做的大概也做不成,受罪的也是您自己,‘旁人’没受到伤害,您这苦挨得委实是冤。” 旁人? 竺贵妃感到很有趣,忍不住笑,于是乐呵呵地笑出了声,“沈夫人说这些,真不怕本宫转头将你出卖了?” 云窈杳不答反问,“娘娘怎么不叫我‘窈窈’了?”也没再自称“妾身”。 美人神色沁着一分迷惘,漂亮却无神的眼睛看着小姑娘半晌。 她没由来地说:“你来之前吃了没?要不要同我喝一杯?” “好啊。”云窈杳弯起嘴角。 竺贵妃打算起身,却由于浑身无力而没站稳。 云窈杳想也不想地去扶她,大概也准备不充分,脚步踉跄了下。 “你这小身板,怕是都撑不住我。”竺贵妃摆摆手,又虚弱地坐回去,“罢了,麻烦你到外面叫宫人来,烫壶酒,给桌上的菜热一热。” “好。” 宫人们听说竺贵妃愿意吃菜了,喜极而泣,一大拨人各自忙活着,有去给皇帝报信的,有把菜端回去热的,有烫酒的,看云窈杳便是救命恩人。 事实上,云窈杳也不明白竺贵妃是怎么被她说动了的。 皇帝收到消息,话语里透着不可思议,“竺贵妃当真愿意进食了?” “是啊陛下,沈夫人去了和竺贵妃说了会儿话,竺贵妃便说要和沈夫人喝一杯,叫奴婢们热菜、烫酒。” “云窈杳竟有这等本事!”皇帝脸上露出丝丝喜色,两手交握着想了想,“她劝说有功,赏黄金千两!” “遵命!” “此外你再找机会告诉她,若她能劝竺贵妃放下过去安安分分地待在朕身边,朕定予她重赏!” 小太监领命回铃音阁,近侍公公谨慎地用余光瞧了瞧陛下,没太敢提沈将军的事。 沈将军这会儿还在某间屋子里关着…… 皇帝暗暗高兴片刻,自然想起沈卓翊了,大手一挥道:“送沈将军回去!” “是,陛下!” 沈卓翊没料到他被留下是对小姑娘的威胁,陛下退朝后便有公公将他带到这来,说是陛下有话要交代。 可陛下迟迟没有露面,徒留他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他以为症结在于他也是揭露竺贵妃的人之一,结果到了家,听苏嬷嬷说陛下让窈窈去铃音阁。 开解竺贵妃? 竺贵妃对窈窈多半不利啊! “林末,备马,我要进宫求见陛下!”沈卓翊面色冷沉,大步回头走。 苏嬷嬷连忙追上来,“将军,夫人说她有应对之策!” “我知道!”但他怎么能放心让窈窈跟心怀怨恨的竺贵妃待在一处! 沈卓翊步履匆匆,快到大门口时,宫里来了人,送上陛下赏赐给将军夫人的千两黄金。 “将军,令夫人劝说竺贵妃有功,陛下旨意,这几日沈夫人便留宿铃音阁,待贵妃娘娘心情好了,再派人送回她。” 一箱黄金摆在面前,莫名透着几分讽刺。 公公见沈卓翊一动不动,诧异地提醒:“沈将军呐,替令夫人领旨谢恩罢。” 沈卓翊喉结微动,跪地行礼,“微臣替内人谢陛下恩赏。” “这就对了。”公公仿佛看穿他心里的想法,好意多说两句,“将军,贵妃娘娘只令夫人一位说得上话的,如今她时常愁眉苦脸,陛下也忧心。若令夫人能替陛下安抚好贵妃娘娘,于将军您,于令夫人皆是一件美事。” 变相地警告他,别为此求到陛下跟前,他去了,陛下也不会见他。 窈窈何时能回碧园,取决于竺贵妃的心情。 竺贵妃心情好了,陛下便心情好,也便会放窈窈自由。 沈卓翊暗暗捏紧拳头,只能说:“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是陛下分内之事。” 公公轻颔首,“沈将军明白陛下的心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忽地,沈卓翊脑海中闪过一抹精光,“可是公公,内人身中蛊毒,时而发作浑身剧痛,届时恐怕会添麻烦。” “将军请放心,一旦令夫人蛊毒发作御医随时前去为她止痛,这个陛下交代过了。” 最后的路也被堵死。 沈卓翊胸腔郁积,表面波澜不惊地恭送几位公公离开。 郝郎中琢磨透了那包药材,怀着激动的心情来见他,“将军大人!此药可有效抑制令夫人毒发的剧烈程度!” 这是好消息,然而窈窈不在…… 男人盯着药材,眼眸漆黑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暗色漩涡。 铃音阁。 竺贵妃吃了一块玉米烙,几口小菜,不沾荤腥,“我没有吃肉的胃口。”看向云窈杳,“你多吃些,待会儿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晚上多半也没胃口。” 第136章 竺贵妃对窈窈坦白 云窈杳心底“咯噔”了下,隐隐有所预料,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 竺贵妃看出她的慌乱,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慌什么,他敢叫你来,想必做好了我跟你说出一切的准备。” 这个“他”指代的无疑是皇帝。 那么多宫人在,竺贵妃一点也不顾忌、一点也不留有余地了。 “娘娘……”某个小宫女见竺贵妃伸手拿酒壶,便上前想为她倒酒。 竺贵妃挥手,“不用,我想自己来。” 也不自称“本宫”,明明白白地要舍弃贵妃的身份。 云窈杳心慌啊,神仙打架她真不想参与,要知道她穿的角色原本是个几笔带过的小炮灰。 不知道今天得牺牲多少脑细胞。 竺贵妃看了眼云窈杳的酒盏,“你也喝点儿?这酒味道不错。” “谢娘娘,我酒量不大好,便少喝些。”云窈杳拿起公筷,“娘娘尽量吃块肉吧,多吃肉有力气,要不再吃点别的垫垫肚子,免得伤身。” 美人单手托腮,没说话,眼角眉梢吊着意味不明的笑,便这么直勾勾看着云窈杳。 云窈杳略显不自在,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乌泠泠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娘娘?” “嗯……”竺贵妃喝醉了似的,不紧不慢的调调,“你蛊毒发作的疼痛,可好些了?” “时好时坏,向来没个定数。” 昨晚不是有人去碧园送药?那个人不能接触到竺贵妃么?莫非竺贵妃不知情? “可怜。”她感叹,“不过你再可怜,终究是有个沈将军疼惜你、陪伴着你,而我却是一无所有了。” 云窈杳不由得挺直腰杆,感觉她下一句就要爆出惊天大瓜来。 但满屋子宫人,竺贵妃真的不避讳着点吗? “吃菜吧,你再吃些。” “我吃饱了……”云窈杳试探道,“要不叫人将菜撤下去?”人也都退出去? 竺贵妃愣愣地看了她一会,转头招招手,“你们俩,把点心留着,其他菜全撤了,再烫壶酒来。” 并没有屏退其他宫人的意思。 云窈杳搔了搔眉尾,索性装成哑巴,只管听。 “你比我小几岁来着?”竺贵妃问她。 “我十九。”这个问题可以回答。 “哦,那我大了你九岁。”美人慢条斯理喝了口酒,“其实我还有个亲妹妹,若她在世,也就比你大个四五岁。” 云窈杳想起沈卓翊说的某处山洞里,存在冰棺中的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竺贵妃追忆过往,话音飘渺宛如薄纱,“我爹娘只生了我们这两个女儿,从小到大如珠如宝地疼宠,哦——我也有个竹马,大我两岁。 “我十五岁及笄那年,两家本欲商谈我们的婚事,孰料突然来了位出身京城的贵人。” 一旁的小宫女小太监心惊肉跳,“娘娘慎言……” “不听滚出去。”竺贵妃表情一冷,甩了个眼刀子过去,“或者你们把他找来,事是他做的他不敢认吗?他也知没脸见我吗?! “彼时我不知他是九五至尊,但看我爹对他态度恭敬又谨慎,我全家将他奉为贵客上宾,他之后做了什么? “他为了得到我,占有我,策划了一场屠戮惨案!我被藏在地窖,眼睁睁看着我爹爹娘亲的头颅滚在血泊里!看着贼人将我年幼的妹妹拖出来欺辱……砍杀!” 竺贵妃眼神锐利如剑,眸底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额头和脖颈上筋脉暴起,每个字都像从牙齿缝挤出,裹挟着无尽的怨毒。 愤怒侵染了她一张美丽的无可挑剔的脸蛋,整张脸憋得通红,唇瓣殷红如血,仿佛在生啖其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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