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杳看见满屋的宫人惊慌失措地跪了一地,哭求道:“娘娘别说了,再说是要被杀头的呀……” “那就让他来杀啊!”竺贵妃捏紧酒盏,“我敬爱的爹娘疼爱的妹妹一起长大的竹马,通通死在我眼皮子底下! “而他装作去而复返‘恰巧’救了我性命免我受辱死于贼人之手!我当他是救命恩人看待六年有余!然后才发现……原来我竟是个笑话。” 说着,竺贵妃收起脸上的恨意,神色空茫地看着头顶的房梁,嘴角渐渐倾斜出一丝笑意,随即演变成大笑,嘲弄到极点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便是个笑话,是个蠢货!我竟然认仇人做夫君,天底下哪有比我更蠢的人!” 竺贵妃单手捂住脸,“不,他后宫三千佳丽,哪算是我的夫君,我不过是个妾……哈,哈哈,我原先可以和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他毁了我,他毁了我的一切!” 云窈杳被竺贵妃的表情和语言震撼住了,从她声嘶力竭地愤吼中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绝望。 不知不觉中,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知道么,”竺贵妃转过身,握住云窈杳的手,“好端端的家成了血泊,月光照得地面锃锃发亮,不是水,都是血…… “地上黏黏糊糊的,家人的脑袋骨碌滚过,脸上充满惊恐和不甘,空气里粘腻的味道令人作呕……你知道经历那些事的我是什么体会吗?” “娘娘!”云窈杳从她手上感知到她的颤抖,“你先冷静下来,你你不要激动……”这样很容易昏厥。 竺贵妃猛地甩开小姑娘,连连后退着瞪大美眸盯着她,“你不会知道,你不会知道的!” 她捂着肚子深深地弯下腰,“哈哈哈,我这个蠢货……世上竟有我这种蠢得没边的人哈哈哈……” 绵延的大笑透露出浓浓的苍凉和嘲弄意味,她嗓音嘶哑,突然剧烈咳嗽,消瘦的身形也晃了晃,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娘娘!” …… 云窈杳久久没回过神。 竺贵妃被小宫女们抬到床榻上,悄无声息地昏睡。 御医来看过了,说娘娘多日未进食,身体过于虚弱,心情又有太大的起伏,才一时晕倒。 在这间隙,有位年长些的公公叫过云窈杳,对她行了礼,道:“沈夫人也瞧见了,贵妃娘娘眼下状态很不好,不知哪个心怀不轨的,对贵妃娘娘说了些胡话,以至于娘娘误解了陛下…… “因此今日之事,还望沈夫人左耳听、右耳出,万万不能记在心里,同贵妃娘娘一般中了小人的奸计。” 第137章 我要云窈杳睡我屋里 云窈杳飞快转动脑筋,装傻道:“贵妃娘娘今日喝多了酒,稀里糊涂说了些醉话,我担心娘娘的身体,至于她说了什么,那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的。” 公公满意地微笑着轻点头,所幸沈夫人是个明白人,“还有一件事,陛下希望您好好开解竺贵妃,前尘往事不如放下,过好以后的日子才实在,您说对不对?” “……是。”云窈杳心中风起云涌,皇帝居然让她劝竺贵妃忘记血仇跟他重归于好? 原主和她这些年在外也没留下个聪明的名声,亏得皇帝信任她能办好这事…… “陛下对沈夫人可是寄予厚望,”公公试探的眼神,“沈夫人应当能不负陛下的嘱托吧?” 云窈杳掩饰着紧张,“我定竭尽全力。” 公公慢条斯理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尽快……” “窈窈?”竺贵妃的呼唤凑巧打断公公对云窈杳的施压。 他们一齐向屋内看去,公公怕竺贵妃听到这席话又心生不满,直接改口:“您进去看竺贵妃吧。”压低声音,“那事儿,您记得办。” “是。”云窈杳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转身的瞬间微微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绞紧手帕。 竺贵妃倚靠在床头,还很虚弱,面上没什么血色。 见小姑娘走近,她眼风上上下下地打量几眼,“怎么,他给你下了新命令?传话的公公若是还没走,不妨过来说给我也听一听。” 云窈杳不知如何应答,看了看旁边的宫人。 一名小宫女怯生生地说:“启禀娘娘,公公已经去给陛下回话了……” “哼,跑得倒是快。”竺贵妃口吻里透着一丝鄙夷和厌恶,“可别再叫我娘娘了,这儿没有娘娘。” 小宫女吓得不轻,“娘娘,这话轻易说不得啊!” 陛下怪罪下来,他们这些人又要遭殃。 “说不得?”竺贵妃浑然不在意地轻嗤了一声,“有何说不得,他要降罪便降罪,我还怕了他不成?偏将我关在铃音阁,恶心谁呢!” 周围宫人们闻言又跪了一地,希望竺贵妃别再说挑衅陛下威严的话。 唯独云窈杳站着,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竺贵妃恼得很,细长的柳眉蹙起来,语气不轻不重地道:“想跪便出去跪着,都聚在屋子里,我心头堵得慌。” 转眸看见云窈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好奇地目不转睛盯着她。 云窈杳在想公公交代的事,得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鲁莽地当面得罪竺贵妃,也让陛下满意、不连累夫君和孩子。 ……这难度太大了。 眼风一错,撞上竺贵妃打量的目光,云窈杳心紧了紧,整个人抬头挺胸,“……你先前没吃多少饭菜,要不叫人上些茶水点心?” 记得她不喜欢“娘娘”这个称呼,话到嘴边咽回去。 竺贵妃懒散地垂下眸子,“适才喝了太多酒,不愿吃东西。” 都奔三十的人了,这时候跟个孩子似的。 云窈杳耐性十足地温声道:“那我让人煮葛花解酲汤来,你喝了晚点再进食。” “嗯。”仿佛不想在小辈面前落下任性的名头,竺贵妃勉勉强强应下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 “什么?” 通过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无奈神色,竺贵妃明白了,是不能走。 她嘲弄地笑了几声,肩膀直颤,手挥了挥,“去吩咐人煮醒酒汤吧,他不光是折腾我,也折腾起臣子的妻子来了!” 云窈杳在门口交代完宫人,周边的小宫女看她如看救星,满眼放着光。 有将军夫人在,相信贵妃娘娘很快便会回宫了! 事实上,云窈杳很忐忑,往回走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袖笼里藏的画。 这画暂且不能拿出来,被皇帝晓得,即使哄住竺贵妃,皇帝也轻饶不了她。 竺贵妃看到小姑娘心事重重地逐渐靠近,心里哼笑,“窈窈,坐,我再同你说会儿话。” 她如今也分不清云窈杳是故意以这副……懵懂不设防的样子面对她,降低她的戒心,还是真的不懂掩饰了。 云窈杳想了想,“我先倒点茶水。” 桌上摆着热茶和茶盏,云窈杳拿出两只茶盏分别倒上茶,一杯递给竺贵妃。 竺贵妃润润嗓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从今日起你也要被拦在铃音阁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的夫君和孩子,你怨不怨?” “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无论在这待多久,我总能回去。” “哦?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我见着你过于虚弱,一时情急之下说了胡话。” “你还真不怕我放下仇恨跟那人重归旧好,届时再出卖你?” 云窈杳眉心蹙了蹙,有困惑也有为难,看向竺贵妃的眼神带了丝委屈,仿佛是说,我真诚待你,你反而借此威胁我。 竺贵妃看得有趣,兴致勃勃地掩唇而笑。 管她真真假假,总归和云窈杳相处起来没那么累。 “你别说,我挺爱把你欺负的无可奈何的模样,好玩极了!” 云窈杳:“……” 她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要我说,你今日别想乱七八糟的事了,一会喝了汤,再吃些饭,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再陪你聊天。” 竺贵妃手撑在床沿,倾身凑近她,“那你陪着本宫休息?” “……?” 成功从云窈杳瞳孔里发现三分震惊之色,竺贵妃愉快地哈哈笑出声,丝毫没有先前激动癫狂的阴霾。 屋外宫人们听见娘娘的欢笑声,不由得面面相觑:将军夫人好能耐啊,轻易将娘娘哄开心了? 云窈杳红着脸往后退,难以置信自己被美人调一戏了,关键对方笑得身体一颤一颤,十分快乐。 她觉得竺贵妃是勘破她一半真傻一半装傻,故意逗她玩。 到了晚上,云窈杳才发现,竺贵妃是认真的。 “我要沈夫人睡我屋里,随便打地铺或者你们再搬张床过来,你们陛下安排沈夫人来,不正是让她陪我说话的?我晚上睡不着,正好同她闲聊。” 云窈杳思忖着,打地铺就打地铺吧,如果竺贵妃想对她做什么,换个房间也挡不住她动手脚。 宫人们以竺贵妃为先,见云窈杳没有抗拒之意,麻利地去搬褥子被子,小心翼翼道:“您今晚且将就一下……” 第138章 如果不想死 宫里的褥子很软和,铺在地上也不影响它的舒适感。 云窈杳躺在陌生的被窝里,想夫君,想宝宝。 竺贵妃悄无声息,说是睡不着找她说话,然而一直没吭声。 原本云窈杳神经紧绷,应当迟迟没有睡意,结果无缘无故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周遭万籁俱寂,竺贵妃坐起来,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打量昏睡的小姑娘。 墙角阴影中慢慢现出墨十四的身形。 他判断少顷,打了个手势,示意竺贵妃可以下去看看了。 催眠术无法一次性对太多人起效,外面还有众多宫人把守,他们必须蹑手蹑脚行事。 墨十四跪坐在地铺边,拉过云窈杳的手给她把脉。 竺贵妃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见墨十四皱起眉头,无声做着口型:“怎么?” “脉象不对,想必最近蛊毒会发作一次,并且很激烈。”顿了一顿,“可我明明给她服用了药丸,也送了药材到碧园。” “药材估计还没用。” 沈卓翊怎么敢随随便便给心爱的妻子用药,狗皇帝又凑巧在这时将云窈杳弄进铃音阁。 “那药丸也不该半点没效果,她本身不是能稍稍压制蛊毒发作的程度?现在看来,像是身体疲惫了……” 墨十四感到事态很棘手,君上要求云窈杳安然无恙,他研制的药却对她没用。 最近京城形势严峻,狗皇帝要揪出细作,神秘人不得已离开京城。 他还得照顾阿竺,身边无人协助,没办法替云窈杳缓解蛊毒。 竺贵妃蹲累了,索性席地而坐。 墨十四注意到她的动作,视线搜寻了一圈,拿来一张毡子给她。 意思是让她坐毡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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