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金,草木轻轻摇动。一开始还是萧瑟中带了点点新绿的景色,再往上走,就又是深绿的针叶和垂挂的冰棱。她想起来,这好像叫“雾凇”,因为觉得那景象很美,她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驻足凝望时,“生”字自己飞了出来,并静静坐在她肩头,好似与她一同欣赏风景。 片刻后,一点澄明之意升起。 望着天地辽阔,云乘月感觉体内的灵力奔涌得更欢快,第三境中阶的修为也更稳固了一点。 因为这段时间修炼毫无进展,突然来临的进步让云乘月有些激动。 这是什么原理,看看风景就能帮助修炼?她想要再试一试,可心情一起伏,她就退出了刚才那空灵澄澈的境界。此前那缕澄明之意,也消失无踪。 云乘月有些懊恼,却也明白道法自然,修炼便是这样,一旦刻意就会一事无成。 她只能叹了口气,选择继续前进。 “但是,总有个进步的原因吧?” 她一边思索,一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得她额头一凉。她才发现,走了这么长一截路,自己额头微有出汗。 她擦着汗,举目四望。 她脚下这座见日峰,就位于书院正东,与入口的天地门相对。此外,山海阁在正南。而山海阁和见日峰之间,正好夹着知行台所在的知行峰。 王夫子告诉她要“踏遍每一座山峰”,但如何决定探索顺序,也是个问题。 云乘月分析过,书院一共七座山峰,最南边的山海阁是藏书重地,被严密看守,很多地方她都去不了,藏有秘密的可能性不高。 而知行台所在的山峰是最热闹的一座。它顶部修筑知行台,其余部位则排列着学生宿舍、嘉禾堂、食堂。热闹至此,也不大可能是她的“机缘所在”。 而正西方的天地门,绝大部分区域是广场。那里修士往来频繁,更是被不知名的大修士拦腰削平,根本一览无余,所以也被她初步排除在外。 那么,剩下的四座山峰,一座位于西北方,是发布师门任务的省身堂所在地。那座山名叫“三省峰”,正合“吾日三省吾身”这一句。和知行峰一样,那里也人来人往,有些太过热闹。不过山脚和山顶都没有建筑,也有一定可能藏了什么。 正北方的三人峰,听说那里是师长们的居所。进出需要得到师长的许可,查探不易,放在之后再查。 还有一座,是被围在中间的山峰,图纸上称它为“后山”。为什么中间的山叫后山?这谁知道,说不定是因为书院的创始人觉得好玩吧。 从等高线的标注来看,位于书院正中的后山并不高,占地却极广,几乎有其余五座山峰的底部面积加起来那么大。同样查探不易,先往后放一放。 最后一座,就是云乘月脚下这一座见日峰。根据地图,这见日峰是除了知行峰以外最高的一座。她首先选择来这里,一方面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第一步就找到机缘了呢?),另一方面也是想登上山顶。 所以,她决定的查探顺序是:见日峰→三人峰→后山→三省峰。如果这四个地方都什么也没有,那再搜索山海阁和知行峰。 细想起来,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究竟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机缘?但她也想过了,既然薛无晦和王夫子都表示,书院中有她的机缘,那她的努力必定不会白费。 云乘月还是挺乐观的。 现在,从见日峰顶往外看,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她歇了一下,就往前走去。见日峰有一面是陡峭的悬崖,视野很广,她打算去那儿看看。 见日峰是书院唯一一座没有任何建筑的山峰,因此也最原始、最富有自然的意趣。 一路往上走来,她已经见识了不同的植物群,也偶遇了不少城市里看不见的动物,甚至和一头散步的老虎面面相觑。 但现在到了山顶,眼前的风景依旧让她为之一叹。 此时已经是冬末春初,山脚已有新绿萌发,此处却仍笼着寒霜。林中雾凇沆砀,霜雾迷蒙,再往前走,却又有风声大作。日光陡射,破开云气;天地便不断在迷蒙与澄明之间回荡。 走到崖边,只听又一阵冷风呼啸。这风来得远比之前猛烈,云乘月不得不侧头避开。 而等她再往前看,只见天地间风云清澈,上有白日耀目,下为云山苍苍,与身后的迷蒙冰雪相比,仿佛两个世界。 她屏息片刻,又轻轻呵出一口气;一小口白雾消失在冷风中。 或许是风声太盛,或许是美景太盛,此情此景,她忽然恍惚了一瞬。 这一瞬里,她耳边似乎响起了一段对话。但那又不像真的耳语,而更像从脑海中自己迸出来的声音。 ——这里很美,是看日出日落的好地方,就让它保持最自然的模样,如何? ——好。 “……谁?!” 她下意识猛一回头看过去。 然而唯独披着冰雪的树林也静静看着她。什么都没有。 啪嗒—— 一小截树枝落地。 云乘月凝视着那树枝,怔然片刻。 她眉毛忽地一挑。 “嗯?” 她抱起双手,神思归于现实。她眼神戒备起来,唇边却露出一点淡淡的、胸有成竹的微笑——也可以叫做装腔作势的笑,反正就是唬人用的。 “出来吧,我已经发现你了。” 安静。还是安静。来回跌宕的风声只让这一切都更安静。 感觉错了?云乘月盯着那里,思索了很短的时间。 “都是堂堂正正的修士,何必自欺欺人?既然被发现了,就赶紧出来。”她维持着唬人的微笑,语气淡淡,也就显得格外胸有成竹。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我就不得不拔剑了。” 说着,“生”字在她额心隐隐亮起。平地风生,隐约旋转出一把剑的形状——那是玉清剑的剑风。 终于,有人踏出阴影。 “……哼。” 那枚跌落的枯枝被踏碎。 肤色略暗、眼神凶戾的青年走出来。他站在树下,右手拿刀,正盯着她。 “云道友,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他警告道。 “……庄夜?” 云乘月愣了愣,才认出对方是谁。她有些惊讶。 她先是盯着青年身上的藏青色衣袍,又看看他没有戴官帽的、简单高束起来的长发,才能够确定:庄夜居然真的穿着书院新生的院服。和她一样。 这个看上去和其他新生没什么两样的青年,正是飞鱼卫之一的庄夜。他们还在幻境中交过手。 云乘月感觉有些微妙。她记住的是身穿飞鱼服的庄夜,但现在?对方只穿着简单的学生道袍,表情虽仍戾气十足,到底少了点凶恶之气。 这样一来,他显得年轻了不少。 她想起来,当初内院的合格名单上的确有庄夜的名字。他还真留在书院里了?这段时间她没看见他,下意识就忘了这回事。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很快想到了答案:“你在监视我?” 庄夜也在打量她。同时,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轻轻一甩手里的刀。 “云道友来这里做什么?”他问,语气还算平和,只目光不停搜寻四周,“你在找什么?” 看上去,他好像无比渴望把四周翻个底朝天,好亲自确定她的目标。这大概是飞鱼卫的本能。也因此,庄夜虽然还算礼貌平静,却流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窥探之感。 像一条藏在暗处的、獠牙锋利的猎犬。 “云道友,你在做什么?” 庄夜问得很礼貌,眼神却很锐利。 云乘月皱眉。她有点头疼起来。这下有些麻烦了。 有庄夜在,她很难按照原计划仔细寻找机缘。就算找到了,这个飞鱼卫也很可能给她搅黄了——无论出于立场,还是出于私人恩怨。 怎么回答? 云乘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右手。玉清剑横在她手中,自动褪去剑鞘,闪烁出利刃的寒光。 “跟踪狂反而还来质疑我?”她冷冷斥责,“庄师弟,你作为师弟,管得未免太宽了。” “师弟……?” 庄夜一愣。对了,新生按照考试名次排行论辈,而云乘月是第一名,当然是他的师姐。 他不得不适应了一下这个称呼,同时也用那双充满审视和怀疑的眼睛打量她。但无论怎么看,他都只看出对方的不耐、不悦,以及理直气壮。没有丝毫心虚。 “云道友误会了。” 庄夜坚持了自己的称呼,神情却缓和了一些:“我奉命驻扎明光书院,负责监督云道友行踪,以防有哪个人偷偷违背约定,传授云道友那些歪门邪道的意趣之说。” 他貌似诚恳:“其实,我们也是为了云道友前途着想。” 云乘月扬眉:“不让我求学,还是为我好了?” “歪门邪道的东西,只会让云道友误入歧途。”庄夜咧咧嘴,仿佛一条猎犬露出獠牙,“但云道友还有另外的选择。” “什么另外的选择?”云乘月真是有点惊讶了。 庄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某个方向,笑道:“无论是我本人,还是负责看守岁星星祠的星官大人,都很乐意为云道友答疑解惑。” “任何有关法度之道的问题,我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说——” 庄夜盯着她。 “还是说,云道友有学习其他什么东西的念头,比如……不辞辛劳,来这见日峰顶找个什么人?” 这不就又回到了最初的质疑上面。 云乘月叹了口气。 她放下手,抱起玉清剑,神情变得懒洋洋的。 “庄师弟不愧是飞鱼卫,看来我真瞒不过你。好吧,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找你们学习?当然是因为——” 云乘月理直气壮答道:“我没有想到还能这样。” 庄夜一怔:“什么?” 云乘月振振有词:“你是我师弟,我哪想得到找你?至于岁星星祠,从我醒来那天开始,白玉京的人就日夜看守那里,禁止所有人靠近,我去的时候也被赶走了。你们摆出一副‘生人勿近们、近了就杀’的样子,谁知道你们乐意教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但凡说的是事实,她就能说得理直气壮。 呃……听上去竟然还有点道理?庄夜自己也迟疑起来,暗暗回想了一番,发现云乘月居然说得很对,京城竟从没有人表示过可以教她。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有点犯嘀咕:不是说要争取拉云乘月进入法度之道?怎么没个人来当说客? 庄夜一迟疑,也就失去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何况,云乘月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真的愿意教我,好啊,庄师弟,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讲学论道,明天我就能去岁星星祠,找京城的星官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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