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龙子凤孙,就算出来当差,照料的人也不会少了去,但到底离家千里,多多少少总有不习惯的地方。 “现在,该回京了吧?”待喝完茶水,杯盘狼藉撤下,云珠沉吟半晌,将一见面就想问的事情问出。 胤禛的手指敲击着桌子,他拧着眉头,斟酌许久才说道:“额娘,儿子现在还不能回京,于大人这些日子身体眼见着差了,若儿子撒手不管,这一两年黄河还不知会如何。\"尽管于成龙和靳辅曾经陷入党争,甚至可以说靳辅的革职和于成龙关系很大,但在永定河的治理中,于成龙身先士卒,一举将泛滥多年的无定河治好,这份本事,这份用心,也确实让胤禛钦佩。永定河刚定,黄河、淮河又开始泛滥,于成龙拖着病体在河道上支撑着,奈何精力不济,总会有顾不上的地方,胤禛和胤祚在这儿,好歹也算个管事的,多少能帮着周全几分。更何况,眼见着于成龙的身子愈发的坏了,精神头更加不足,对于治河一事,已经是有心无力,找胤禛和胤祚的人、事,愈发多了。然而也不知康熙是汲取了靳辅临阵换将的教训,还是对于成龙过于信任,一直没有派人接替,一旦他们兄弟俩回京,撒手不管,正在治着的黄河,很可能又功亏一篑。 胤禛这段日子见多了民间疾苦,深深哀叹民生之多艰,实在不愿意让这泛滥的黄、淮二河再次将民众家园冲垮。 “你心中有数便好。”云珠叹息一声,也不强求,转头见着胤祚,才露出个笑模样:“我出京的时候,你福晋刚生了个阿哥,你也是当阿玛的人了,可要稳重些。” “额娘。”胤祚摸着脑门,不好意思笑了。这消息胤祚已经在京中送来的信上看完,但亲耳听见云珠说,胤祚还是难掩喜色。 “都是作阿玛的人了,行事可要稳重些,别让你们额娘担心。”正是母慈子孝之时,康熙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皇阿玛。”胤禛和胤祚忙起身行礼。 康熙刚听于成龙夸了胤禛和胤祚几句,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他笑着让两人免礼,又张开手,任梁九功将他身上穿着的披风脱掉。 “外面可是下雨了?”云珠眼尖的见到康熙披风上那一团湿痕,忙忙问道。 “刚出来还没下,就这么几步道,突然便飘起了雨丝。”康熙随口答着,接过温热的毛巾,擦着头脸。 “南边的雨可不比北边,一下便没个尽头,你们俩赶紧回去,一会儿路上积的水多了,可就不好走了。”闻言,云珠忙吩咐着胤禛两人。 早在听见下雨这话时,胤禛和胤祚便已经坐不住了,治河非一日之功,这么些日子下来,也不过时疏浚了部分河道,万万顶不住持续的大雨,他们俩恨不得立时就去河边,盯着堤坝。 “皇阿玛,额娘,儿子告退。”胤禛和胤祚得了康熙的应允,便火急火燎的离开。 “这么心急火燎的,是要去哪里?”康熙脱下靴子,换上家常的布鞋,依靠在炕桌上,瞧着云珠前前后后忙来忙去,为他张罗着吃食,突然,他淡淡问道。 云珠拿着衣服的手一顿,她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拿出,望着黑黢黢的天,轻笑两声:“天都黑了,想必是着急回屋。” 康熙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瞥了魏珠一眼,魏珠心领神会的躬身退了出去。 云珠恍若未见,上前握住康熙冰凉的手:“万岁爷,南边的风说来是软,可坐在这屋子里骨子里都泛着凉,这雨一下,就更加冷了,正好热水已经好了,您还是先泡个澡,暖暖身子。 康熙顺着云珠的动作,入了浴桶,热气氤氲,很快小麦色的皮肤上透出红色。 云珠将手腕的镯子,手指的玳瑁摘了下来,挽起袖子,亲自为康熙松乏着筋骨,云珠的手软若无骨,揉着康熙紧绷的肩膀,让他的紧张的神经也放松几分。 “万岁爷。”正在康熙昏昏欲睡之时,魏珠走了进来。 云珠瞥一眼,便将手从热水中抽出:“太医之前调的药膏用着还不错,臣妾出去找找。” 说着,便往屋子走去。 康熙突然伸出手,握着云珠的手腕:“药膏不急。” 云珠倏地抬头,却只见康熙不容置疑的眼神,对视片刻,她又将手搭到康熙背上。 “万岁爷。”魏珠格外恭敬的回话:“四阿哥和六阿哥,上了大堤。” 康熙顿住,突然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儿子。”
第178章 王贵人 在见过两个儿子后,云珠一直悬着的心算落了下来,虽说条件有限,两人不可避免的黑了、瘦了,但精神头足足的,比之在京城中谨慎模样,更显自在。 一行人在郯城换了御舟,顺流而下,过济南,过高邮,到苏州。 吴中好处是苏州,细雨垂杨系画船,蒙蒙细雨中,御舟在苏州岸上停下,再次到达这枕河人家。 和以往几次南巡不同,甫一到苏州,时任苏州织造的李煦早早的便在码头上恭候,一行人下了御舟,直接便入了李煦家的园子,并未如前两回一般,住在行宫之中。 唯有康熙心腹,才有资格接驾,这份恩典,让李煦激动地脸色通红,耗尽家财修建园子,确是值得。 软轿摇摇晃晃,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饶是已经见识过皇家奢华的云珠,在轿帘掀开的瞬间,也不由惊叹起来。 眼前的园子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白墙青瓦,桃红柳绿,移步换景间,山水又过了几重天。 云珠作为随驾份位最高的妃嫔,所住的屋子仅次于住在正屋的康熙。 此时正是春日,黄莺鸣唱,蝴蝶飞舞,园子里花团锦簇,热闹纷呈。云珠住在花园之中,景色最为丰美之处,每日里在鸟啼声中醒来,又伴着清风明月入睡,过得好不惬意。 这等惬意,让云珠面对着雪花一般飘过来的请安折子,也能笑着应对。 伴驾南巡也不是一次两次,接见沿途官员的福晋、夫人,云珠已经做得驾轻就熟,从没让康熙失望过,这一次亦然,康熙只不过在出发前稍稍提点几句,云珠便做到了心中有数,对于各个官员的家眷,摆出合适的态度。 又是一日的接见,好不容将递来折子的各家夫人应付过去,秋菊轻柔的为云珠按揉着酸疼的肩膀,云珠微闭着眼,靠在引枕上放松着精神,突然便听见一阵啾啾之声。 “外面是什么声音?”云珠饶有兴致地问道。 “主子。”秋菊探头望去,很快便明了:“不知哪儿飞来了好几只鸟儿,在外面求偶呢。” 云珠戏谑地笑着:“确实,这等大好春光,可不能辜负了去。”说完,便让人给她换上外出的衣裳,往外走去。 秋菊赶忙叫人跟上,出宫在外,身旁服侍的人没有宫中那么多,但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很快,云珠一行人便出现在了花园中,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柔和的春风吹来,花香混着泥土的清香迎面而来,鸟啼声声,娇啼婉转,良辰美景,莫过于是。 望着眼前的氤氲之景,云珠嘴角也噙出笑意,沉浸在这江南春色之中。 颜色鲜亮的蝴蝶招展着,在云珠身前飞舞,好似要将她引到什么地方,云珠循着蝴蝶的身影,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而行,不知转过了几个洞门,也不知绕过了几个假山,走过精美的连廊,越过涔涔的流水,走到曲径通幽处,一转身,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曲折小径的尽头,是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园,不大的园子里,各色花儿争奇斗艳,恣意生长,恨不能将其他花儿全压下去,最是花中第一流。 一直环绕着云珠飞舞的蝴蝶,终于停下了翅膀,绕着飞了一圈后,在开得最为盛大的牡丹上驻足,绚烂的翅膀与花色相衬,熠熠生辉。 云珠笑着凑近,仔细地欣赏着这满院子的花朵。 突然,前方随着风声,隐隐传来细细地啜泣之声,这哭声丝丝缕缕不绝于耳,尽显哭者的哀与悲。 “主子!”小欢子勃然色变,清宫规矩,最是不能在主子面前发出悲色,不然主子都运气,都会被哭没了去,“这李家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也没有个规矩。” 小欢子边说着,边往前走,准备将这侍女喝退。 “莫要太严厉了。”云珠轻声言语:“到底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哭得这么伤心,可见是有伤心事,若事情不麻烦,捎带手的也就帮一把。” “是。”小欢子领了命,走向前头的背影不再那么的气势汹汹。 这事并未影响云珠的好心情,春光融融,天朗气清,正是踏春好时节,全然不必为了杂事扫了兴致。小欢子从云珠进宫便跟着了,现如今已经是永和宫的掌事太监,他都亲自前去处理,这事很不必放在心上。 如是想着的云珠,哼着前些日子听到的曲子:“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摘下那朵开得正盛的牡丹。 “主子。”正在这时,小欢子走了回来。 “处理好了?”云珠循着惯例问了一句,并未想着会有其他答复,小欢子的办事能力,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岔子。 “主子。”出乎云珠意料的是,小欢子对着这个问话,却犹豫了。 “嗯?”云珠秀美扬起,略带惊诧地看向小欢子:“何事连欢公公也处理不了?”语带着笑意和调侃,却并未生气。 小欢子想了又想,还是觉着这事得让主子知道,他凑到云珠身旁,耳语到:“主子,在前面躲着哭的,是王贵人。” 哦?云珠这是真的感到惊讶了。若说后宫中这几年的新宠,这从江南带回去的王贵人绝对算得上一份,年轻漂亮的王贵人,正是最得康熙欢心的时候,更别说,她在康熙三十三年和康熙三十五年连得两子,有宠有子,王贵人在后宫已经可以挺直腰杆行走了,即使她汉女的出身为人诟病,但皇太后都没发话,谁又能多说什么呢。 云珠没有想到,这样的王贵人,会有在李煦的园子里躲着哭泣的时候。 “将她叫来。”略一思忖,云珠便下了决定,既然被她撞见了,总是个缘分,少不得问问情况。 “是。”对于云珠的吩咐,秋菊永远是最支持的,在小欢子还斟酌着是否要进言时,秋菊立时应下,去前面将王贵人领了过来。 好一个妙人。 见着袅娜而来的王贵人,云珠不由心中赞叹。 王氏自从入宫以来,许是自知汉女身份,从不在宫中多走,除了年宴这种必须出席的大宴会参加,其余时候都安安静静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从不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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