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哆哆嗦嗦地走到大大的桌案前,上面摆着梁九功带人搜罗来的食材,他净过手后,便宁心静气,采取种种手段检测起来。 他知道,这是康熙给他的最后机会,别管长生阿哥是不是底子本来就弱才没熬过去,在主子们看来,他这太医诊治了,却没治好,甚至让阿哥就这么去了,这便是他的失职,就算不掉脑袋,贬官甚至下狱都是有可能的,他必须趁着康熙还愿意给他机会的时候戴罪立功。 王太医在兢兢业业地检查,康熙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御膳总管喊冤的声音也被这凝重的氛围吓地愈发低弱,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如此多人待着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就连康熙最为宠爱的郭络罗氏,也不敢在这时候撒娇卖乖,大气也不敢喘,斑驳的日光透过雕花木门映照在康熙的脸上,将他那阴沉的神色显露无疑。 王太医的话打破了窒息般的气氛,他放下检测的金针,长吁了口气,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子,和康熙回禀他的发现。 听完王太医的禀告,康熙不发一言,踱步到桌案前,拿起碗查看着里面的奶白色乳品,好半天才略感荒唐地笑出声来:“王太医,你是说,朕的儿子,大清朝金尊玉贵的皇子,居然因为这么一碗奶,丧了生命?” 王太医肃然:“万不敢欺瞒万岁,羊奶养身,奶娘每日早晚都会喝上一大碗羊奶,这碗奶不是那么新鲜,奶娘喝了后便影响了奶的品质,长生阿哥底子本就单薄,喝了后立时便起了反应,没能熬过去。” 蓝地珐琅彩牡丹纹碗精致非常,用了最为精妙的技艺烧至,堪称是大清朝艺术的巅峰,这一套碗,还是马佳氏生下长生后得到的赏赐,没想到她居然舍得给这个奶娘使用,康熙看着手上转动的碗,好似冷静地想着,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将这个碗砸到地上。 碗在地上碎成几块,伴随着破碎的脆响,康熙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朕第一次知道,朕的宫里就连皇子都供应不上新鲜的吃食,可是朕哪里亏了你们!” 随着康熙愤怒的咆哮,御膳房的总管太监终于不敢喊冤,整个人趴在地上如,抖动如筛糠。 钮祜禄也瞬间白了脸庞,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万岁爷,臣妾管宫不利,还请赐罪。” 见着钮祜禄氏自责的神色,盛怒的康熙抓回来一丝出逃的理智,他生硬的说道:“这和你无关,是那些人坏了心思。” 钮祜禄氏仍然自责不已,硬邦邦地跪在地上。 康熙勉强敛起怒火,亲手将钮祜禄氏扶起,冷酷地说道:“梁九功,御膳房诸人,全拖出去斩了。” 暴怒的帝王无人敢惹,也无人敢见谏,一瞬的寂静过后,哀嚎声又起,膳房总管复又喊冤,怨恨之色从他豆大的眼睛里划过,他下定决心,高声喊道:“万岁爷,实不是我们不尽心,自钮祜禄主子掌宫权后,御膳房这边用度便减得厉害,万不能委屈了主子们,便只能缩减下人的吃食,这羊奶虽然过了夜,但也吃不坏人的,若让奴才知道,奶娘喝了这奶会害了阿哥,打死奴才也不敢做这等事情啊!” 刚刚站起的钮祜禄氏闻言又跪了下去,先是脱下暖帽请罪,随后才看着御膳房的总管冷笑道:“大胆奴才,做了错事还敢攀扯本宫,莫欺我年少,在家里我也是看过账本的,莫说以前的例,便是如今这些银子,也给你们留了余地,人心不足也得有个分寸。” 康熙脸色铁青,一脚便将御膳总管踹翻在地:“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奴才竟敢掰扯主子,梁九功,还不拉出去。” 反而是一直木然的马佳氏,听到御膳总管的话,却将视线移到了钮祜禄氏身上,眼中流露出的恨意让人触目惊心,云珠离她最近,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只见马佳氏将怀中抱着的长生阿哥轻柔地放下,将凌乱的头发用手理顺,再将皱巴巴的衣服拉平整,踩着软底鞋,却重若千钧地一步一步向着正厅走去,原本站了一屋子的宫妃纷纷让开,给她挪出一条道来,云珠默默跟着马佳氏,在这群挪动的人中,并不显眼。 只见马佳氏慢慢地走到了正厅里,眼神轻飘飘地,看着她住了十年的屋子,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无比的熟悉,甚至连屋檐下的彩绘哪儿掉了颜色她都了然于心,在这个屋子里,她度过了少女最好的十年,也经历了人生中最不能承受的痛苦。 心碎的马佳氏再也不想权衡利弊,再也不愿考虑母族,她只想凭着心意发泄,真真正正的做一次自己。 汹涌的恨意涌上心间,马佳氏直直的向着钮祜禄氏扑过去,通红的眼睛如野兽般,直直盯着,嘶哑地喊着:“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给我儿子偿命。” 云珠被马佳氏眼中的恨意惊到,便格外仔细地盯着她的动作,她扑向钮祜禄氏时,其他人都愣在当场,唯有云珠,反应格外快,手一伸便拉住了马佳氏,随即便双手并用的将她抱住。 马佳氏在云珠的怀里挥着双手挣扎,云珠愈发用力,死死地将她抱住,马佳氏丧子之痛确实很苦,但这不是她的免死金牌,钮祜禄氏作为继后,若马佳氏伤到了她分毫,必然要受到严惩,更别说康熙离钮祜禄氏如此之近,若马佳氏不小心伤到了康熙,那牵扯范围就更广了,不仅马佳氏,连马佳全家都得赔进去。 “制住她。”康熙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忙吩咐着道。 然而受了刺激的马佳氏狂乱地手脚并用,除了一早便抱住她的云珠,其他人甚至都不能近身。 “马佳姐姐,想想长生阿哥,他还在那里等着你!”云珠抱着马佳氏,在她的耳旁不断重复这句话。 重复了不知多久,云珠感觉怀中挣扎的力度变小,试探的松开手,却只见马佳氏软在她的怀里,抱着她痛哭出声。
第41章 贵人 云珠轻柔地抱着马佳氏,凑在她耳旁轻哄:“马佳姐姐,便让长生阿哥安心去吧。” 马佳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嚎啕一阵后,便打起精神,看着长生被装敛,现在还讲究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祖坟,那个小小的木盒子,便直接被太监抬了出去,找个风水宝地葬了。 黑漆漆的小匣子离开了钟粹宫,也带走了马佳氏的一大半心神,她颓然地坐在脚踏上,依靠着床沿,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原有的恨意也不见踪影,不知是真的想开了,还是将这份恨意收敛了。 这样的马佳氏,浑身再没有早先的斯文之气,云珠也只能在心里为她叹息一番。 直到这个时候,云珠才感受到自己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垂眼望去,却只见上面有几条鲜红的抓痕,却是马佳氏挣扎时候长长指甲在她手上划过的痕迹。 见此,云珠蜷缩起拳头,悄悄地将手往大袖里缩去,而这份动静,却被注视着马佳氏的康熙一览无余。 等一切事毕,已到掌灯时分,康熙疲倦地捏着鼻梁,长叹口气:“都散了吧。” 尽管是被膳房总管攀扯了,但宫中出了这等事情,也是钮祜禄氏管理不力,深感失去颜面的她无声地行过礼,便率先离开。 佟佳氏倒是放不下心,仗着往日的情分没有离开,反而关切地看着满脸倦容的康熙:“表哥。” 康熙微微拧眉,说出的话却不容质疑:“你们都回去吧。” 佟佳氏不甘心地走了,云珠也默默的跟在身后,模糊中只听见康熙低低地许诺:“你且放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后面的话语云珠便再没听见,唯有风的呼号。 脚步匆匆地回到景仁宫,佟佳氏一天下来也乏了,挥手免去云珠和大佟佳氏的请安,便步履匆匆地歇息。 云珠和大佟佳氏对视一眼,互相温和地点头致意,便分别回了自己宫中。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云珠刚走进来,便被担心地不行地春杏迎了上来。 “一大早您便去了永寿宫,一整天了连个信都没传回来,若不是看着那边也都没回来,我们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春杏一点也没了平日里努力沉稳的模样,见到云珠便连珠炮般地一字接着一字,直让云珠插不进嘴。 云珠知道,宫中这几人是真急了,便也没着急说话,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完了关心,这才接话:“没事的,今日请安遇见了些事情耽搁了。” 云珠这一说话,春杏立时便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疲态,借着烛火,瞧见她脸上也露出难以遮掩的倦容,忙将满腹疑惑吞入腹中,用眼神制止住还要再说的小欢子,将云珠迎入了房间。 黄梨木五福样雕花木盆里倒上滚烫的水,夏日里从御花园里采来晒干的花朵洒入水中,被滚水浸泡着,舒展着身子上下翻滚,夜间格外寒凉,花瓣还没浮沉几个来回,盆中的水便悄无声息地慢慢变凉。 玉足从束缚了一整天的花盆底中离开,白皙细嫩的脚趾试探地触碰着盆中之水,几番尝试后,终于等到适宜的温度,逐渐地将整只脚浸了进去,艳丽的花朵被搅动,飞速的散开又合拢,有那几个调皮的,贴在脚背上不愿离开。 热水没过双脚的一瞬间,云珠发出满足的喟叹,在钟粹宫里一整天的辛劳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股股热流涌上四肢百骸,让她一整天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这时,她才终于打起精神,和担心不已的春杏他们说话。 “今日里是钟粹宫出了事情。”云珠简单的将长生皇子的事情说完,春杏几人听得目瞪口呆。 最后,春杏咽了下口水,艰难地复述:“也就是说,钮祜禄主子削减宫中用度,御膳房那边便以次充好,长生阿哥的奶娘吃了不好的东西,害了长生阿哥?” 云珠微微点头。 “那,万岁爷会如何处置?”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夏荷终于忍不住,将盘旋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万岁爷的圣心岂是我们能揣测的。”云珠先义正言辞说了这句话,随即才压低声音:“不过我估计,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最多也就是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被罚。” “这,马佳格格可会服气?”夏荷瞠目结舌,最终也只能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然又能怎样呢?”云珠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在夏荷等人被她反问住的时候,素手扬起:“钟粹宫的事情,想也无用,别想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云珠话音刚落,小欢子的尖叫声便响起,云珠皱着眉,随着小欢子的视线看去,却只见自己手背上的道道红痕,之前一直将手缩在袖子里,云珠挥手的时候终于将手从袖子里伸出,小欢子的眼睛又格外的尖,便换来了他大呼小叫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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