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酥衣不大相信他这种话。 世子爷一贯稳重,怎会“不小心”将手伤成这般模样?少女抿了抿唇,一想起“沈兰蘅”,她眼底又平生出几分惊惶。 昨天夜里,沈兰蘅于她房中留宿。 即便昨夜那男人并未碰她,二人和衣而睡,郦酥衣仍是心惊胆战了一整夜。 一醒来,她便看见了头上的簪子。 一根沉甸甸的金簪,簪头镶嵌了一颗红豆模样的宝石。郦酥衣知晓这是昨夜沈兰蘅为自己戴上的,拿着那金簪,她只觉得烫手,忙不迭将其拔下来、收回匣中。 便在此时,素桃敲了敲院门,走进来。 “世子爷,奴婢适才清点了下药房。您从智圆大师那边取来的药,如今所剩不多了。” 正是那一碗,他每每入睡前都必须服用的药汤。 沈顷已记不大清,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服用此药的。只记得智圆大师曾特意叮嘱过,他每日入睡前都得喝上这一碗,不得出现什么纰漏。沈顷一贯听话,母亲与智圆大师让他喝,那他便日日服用。可是这服用着服用着,他却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大对劲了。 如今想想,那一碗药,会不会与那“邪祟”有关? 沈顷颔首,道:“我今日会让魏恪上国恩寺去取。” 素桃闻言,这才放心,应了声“是”后,又规规矩矩地福身离开了。 寒风穿过庭院,阴冷萧瑟,拂起人鬓角的青丝。 郦酥衣扬起一张小脸,凝望着他道:“郎君,您每日都得服用那一碗药么?” 沈顷淡淡颔首:“嗯。” 也就在此时,一个想法莫名自郦酥衣脑海中生起,下一瞬,已叫她脱口而出: “那郎君可否……有忘记服用的时候。” 忘记服用? 沈顷怔了怔。 按道理来说,应是不会。 但听她这么一说,沈顷又忽然记起来——大婚那日,他并没有服用此药! 那日国公府锣鼓喧天,宾客恭迎阵阵,下人忙得焦头烂额,只给他递来了喜酒,而忘呈来汤药。 沈顷喃喃:“大婚那日……” 不止是那一日。 还有回门那一天,沈顷虽让下人事先备好了药羹,可他依稀记得,自己当日并未将其饮用下去。 还未等到他服用,那人便出现了。 那邪祟便提前出现了。 等等。 似是某种心照不宣,郦酥衣猛一抬头,恰撞上身前那样一双若有所思的凤眸。 日影斜斜落下,坠在他正绣着兰草的衣肩处。男子眼睫翕动,眼帘之下,似有光影轻微摇晃。 二人四目相对。 沈顷道:“大婚那日,我可否是黄昏转醒?” 他问得不甚确定。 但郦酥衣却记得分外清楚,自己嫁入国公府的那一晚,还未等夜幕降临,身上之人便陡然换了另一副神色。 他原本温柔似水的眸底,忽然变得万分冰冷凶悍。 郦酥衣确信——那是沈兰蘅,是那凶神恶煞的邪祟! 看着妻子眼底乍起的畏惧之意,沈顷知晓,自己应是猜对了。 自己确定未喝药的那两夜,那孽障都是在黄昏时出现。 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出现。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碗药可以延迟对方出现的时间?他喝一碗药,可将对方自黄昏延迟到深夜,那如果他喝的是两碗药、三碗药,甚至是更多碗呢? 昼夜交替,黑夜接连着白天。 如若他能喝更多的药,去延缓更多那孽障出现的时间…… 瞧着男人面上的神色,郦酥衣隐约猜想到,对方心中所想。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顷招手唤来魏恪。 此药药方,乃是智圆大师仅有。也不知为何,智圆并未将药方上的内容给任何人看过,包括沈顷。 魏恪自国恩寺回来时,已将近黄昏。 他手中提了三大包,自国恩寺带回来的药材。 适才她站在门外,见张府医久处在沈顷房中,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棘手之时。那人于房中待得时间愈久,郦酥衣心中便愈发觉得紧张。一见那老者走出房门,她便赶忙走上前,询问起沈顷的伤势来。 不等那府医开口。 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沈顷一袭鹤氅,立在明白如玉的阶上。 见状,左右之人赶忙低下身,恭敬地唤了句:“世子爷。” 沈顷并未多理会左右,步履缓缓,径直朝郦酥衣走了过来。 晨间,庭院吹刮着萧瑟的寒风,少女身形瘦小纤细,那一张脸更是素白得惹人怜惜。男人低下头,有些心疼地拢了拢她的衣肩。 “庭院风大,怎么穿得这般少便过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言语之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关怀。 郦酥衣将脸贴向他的胸膛,声音很轻:“妾今日晨起时,听闻郎君受了伤……” 但现如今—— 他右眼皮跳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提笔,于信纸上写下: 【吾妻,勿碰之。】 男人紧握着笔,右手指尖攥得清白。 便在此刻,院门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素桃端着四五碗药,叩响了房门。 “二爷。” 对方将瓷碗于他面前一件件摆开。 瓷碗中盛满了药汤,正是热气腾腾。 白蒙蒙的雾气寸寸升腾,又于男人那双精细的凤眸间,一点点弥散开来。 沈顷抬手,屏退左右侍人。 他眼瞧着面前这一碗碗汤药。 如若他未猜错。 每每饮用这汤药,便会将对方“苏醒”的时间自黄昏延缓到黑夜。 如果他一直饮用,一直饮用。 那他可否熬过这黑夜,熬过这一整晚? 如此思量着,沈顷将手边汤药一饮而尽,绵绵苦意于唇齿间化开,他伸出右手,再度探向那第二碗……
第41章 041 汤药黑黢黢的,于霞光的映照下,正冒着腾腾热气。 汤面上白雾升腾,倒映出那样一双俊美的凤眸。 沈顷向来不喜甜食,也从不让下人往药羹中放糖。 药汤入口,登即便沿着肺腑,一路滑了下来。 苦。 四肢百骸,皆充斥着这苦意。 自喉舌入肚,再弥散上心头。 待沈顷将手探向那第二碗药时,最后一缕霞光恰恰消散,乌云沉甸甸的,就此倾压下来。 今夜院中飞雪,没有月亮。 窗外却有清辉洒落,将雕花窗棂上衬得明亮一片,雪白得有几分绕眼。 沈顷手指纤白,探向第三碗。 汤药入口时,男人结实的喉结亦上下轻微滚动。 适才她站在门外,见张府医久处在沈顷房中,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棘手之时。那人于房中待得时间愈久,郦酥衣心中便愈发觉得紧张。一见那老者走出房门,她便赶忙走上前,询问起沈顷的伤势来。 不等那府医开口。 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沈顷一袭鹤氅,立在明白如玉的阶上。 见状,左右之人赶忙低下身,恭敬地唤了句:“世子爷。” 沈顷并未多理会左右,步履缓缓,径直朝郦酥衣走了过来。 晨间,庭院吹刮着萧瑟的寒风,少女身形瘦小纤细,那一张脸更是素白得惹人怜惜。男人低下头,有些心疼地拢了拢她的衣肩。 “庭院风大,怎么穿得这般少便过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言语之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关怀。 郦酥衣将脸贴向他的胸膛,声音很轻:“妾今日晨起时,听闻郎君受了伤……” 少女与风雪一同涌入,只一眼,郦酥衣便认出来——此刻桌前坐着的,是沈顷,不是沈兰蘅。 他的面前,已摆了数只空碗。 甫一推门,她便嗅到这空气中浓郁的中药味儿。那药闻上去极苦,引得人不禁频频蹙眉。郦酥衣迎光走上前去,待看清桌上的东西后,神色又是一变。 “郎君在做什么?” 沈顷面色煞白,于他的面前,更是摆了好几个空药碗。 不用想,郦酥衣也知道,就在自己推门之前,对方曾兀自在这里做了什么。 如此想着,她眼眶不禁微湿,难掩心中情绪,快步走上前去。 “郎君。” 是药三分毒,沈顷怎么可能不懂。 郦酥衣忍不住探出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 “郎君怎可喝这么多碗药,您这般不当心自己的身子,如若喝出来什么毛病,妾身事小,国本事大。届时妾身该当何处,那二十万沈家军又该当何处……” 一边说着,她一边能明显感觉到,沈顷的手背、手指皆是冰冷一片,凉得刺骨、令人胆寒! 男人低下头,抚摸着她的发顶,低低叹息。 “郎君不可这般……您万万不可这般……” 如若不是方才,素桃发觉了不对劲,跑到兰香院同她说了沈顷的异样。 也不知他一个人要喝多少碗药下去!! 想到这里,郦酥衣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诚然,她是想让沈兰蘅死,可如若这代价是沈顷的死去…… 郦酥衣在心中摇头。 沈顷待她这般好,她不愿他死,更是不想当小寡妇。 少女眼眶泛红,一行清泪就这般,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的声音很轻柔,那哭声更是很低,一声抽泣牵动着一声,听得人直将心也碎掉。 见状,沈顷慌忙伸出手,捧起伏于自己肩头的那一张小脸。 她乌眸柔软,长发披肩。一张小脸清丽素净,面上挂满了泪痕。 那一双眼中,有后怕,有担忧。那细弱的双肩随着抽泣声轻颤着,看上去好生可怜。 那一片晶莹,再度自郦酥衣眼眶中落下,落在沈顷修长素白的指上,顺着他的手背,一寸寸慢慢向下蜿蜒。 沈顷呼吸微顿,心口处,竟不可遏制地一痛。 他双手紧捧着少女的脸颊,浓睫如小扇一般垂下,再出声时,那鸦睫下已多了几分颤动的情绪。 男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泪。 “莫哭,酥衣。不要哭。”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万分轻缓。仿若她便是这世间一样宝贵而易碎的珍宝。 有风拂过窗棂,珠帘碰撞,泠泠作响。 他的声音亦是温缓,言语轻柔,温声哄着她:“我身子强健,不会出事的。酥衣,你莫要哭,我都不舍得碰你的。” 他自己都不舍得去碰她、动她。 那人又怎么敢…… 郦酥衣心中难过,抱住男人结实的腰身。 沈顷便微俯下身,将下巴轻轻放在她发顶,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抚她。 宛若安抚一只可怜的小猫儿。 “可郎君身子再强健,也经不起这般折腾。郎君这般造弄,酥衣觉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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