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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

作者:韵枝   状态:完结   时间:2024-04-03 14:10:05

  她紧抱着对方的腰,于他怀中抬起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郎君喝了几碗药?”

  闻言,沈顷低低垂睫,如实道:“三碗。”

  平日里只饮一碗,到如今接连喝了三大碗。

  郦酥衣嗅着周遭那苦涩的药香,听着雪粒子扑通通砸窗。

  她抬起手,摸了摸沈顷冰凉的脸,喃喃:

  “三碗……郎君脸色都白了。”

  自他身上,弥散来淡淡的兰花香气,与中药味交缠在一起,让那苦意愈发刺鼻。郦酥衣想起来,这一碗药,沈兰蘅曾给自己灌过。那般苦涩的汤汁,只饮上一口她便浑身苦得发颤,更罔论他一下子喝了三大碗。

  不行。

  少女欲起身:“妾去唤张府医。”

  见她便要往外走,沈顷心下一紧,下意识伸手攥住她的衣袖。

  “酥衣,不必。”

  他道:“现下我只饮了三碗,不怎么打紧的。我了解自己的身子,如若有什么不适,我会去唤张府医的。”

  他虽固执,却也不是个傻的。如今三碗下肚,除了通体冰凉、胃腹之部稍有不适,旁的一切,他俱都可以忍受。

  如若妻子未曾前来,他甚至可以将面前这五碗全部一饮而尽。

  适才她站在门外,见张府医久处在沈顷房中,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棘手之时。那人于房中待得时间愈久,郦酥衣心中便愈发觉得紧张。一见那老者走出房门,她便赶忙走上前,询问起沈顷的伤势来。

  不等那府医开口。

  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沈顷一袭鹤氅,立在明白如玉的阶上。

  见状,左右之人赶忙低下身,恭敬地唤了句:“世子爷。”

  沈顷并未多理会左右,步履缓缓,径直朝郦酥衣走了过来。

  晨间,庭院吹刮着萧瑟的寒风,少女身形瘦小纤细,那一张脸更是素白得惹人怜惜。男人低下头,有些心疼地拢了拢她的衣肩。

  “庭院风大,怎么穿得这般少便过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言语之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关怀。

  郦酥衣将脸贴向他的胸膛,声音很轻:“妾今日晨起时,听闻郎君受了伤……”

  听这语气,见这神色,他不像是因为喝了三碗药而道歉。

  反倒像因惹得她生气、担忧而认错。

  郦酥衣无奈地叹息了声。

  可转念一想,对方乃是堂堂国公府世子、圣上亲封的定远将军,如此矜贵显赫之人,竟因为这等事低下头来同自己服软道歉……少女眸中情绪愈浓。她也低下头,避开沈顷的视线,吸了吸鼻子。

  “沈顷,你怕不是个傻的。”

  这是她嫁入国公府,头一次直呼对方的名字。

  谁料,对方却一点儿也不恼,他笑了笑,竟也附和道:“对,我是个傻的。”

  “我以后不会这般傻了,酥衣,你莫要生气了。”

  她将头靠入男人怀里,没吭声。

  虽说今夜经历了这一番折腾,但二人好歹也明白过来——智圆大师所给的那一碗药,正是与沈兰蘅何时“现身”有关。从头到尾,智圆便知晓他身上藏有另一人之事,对方不言不语,以这一碗药,替他生生压制着那孽障。

  如此想着,郦酥衣不由自主地将心事说出了声:“郎君喝了这么多的药,也不知晓他今晚还会不会出现……”

  闻言,沈顷抿了抿唇,双手将她抱得愈发紧了。

  黄昏转入黑夜,雨雪淅沥落下,不知何时,这一场雨才肯停歇。

  郦酥衣想。

  沈顷喝了整整三碗药,蛰伏在他身上的沈兰蘅定会察觉出异常。

  而他察觉出异常后,定是要来兰香院与自己对峙。

  怀中,少女双肩又不禁一抖。

  沈顷是个心思通透的。

  见郦酥衣这般模样,他心中已猜想到对方此刻在想些什么,也跟着一阵沉默。

  忽然,他眸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

  “酥衣。”

  “郎君。”

  如若今夜沈兰蘅转醒,她该如何自保?

  沈顷沉吟,道:“我前些日子去你屋中,见你内卧角落处,似乎有一根很粗的麻绳。”

  郦酥衣愣了愣。

  她房中确实有一根麻绳。

  正是先前,她与宋识音提起沈兰蘅后,对方送给她用来防身的那一根。

  只可惜,那根绳子当初并未派上什么用场,她又不大舍得扔,总觉得日后会有用处。

  闻言,她不禁瞪圆了眼睛,道:“郎君你……”

  沈顷抬眸,直视着她。

  那一双凤眸美艳清明,夹杂着些许思量。

  怕她担心,沈顷并未告诉郦酥衣。

  自己饮下这三碗药后,明显觉察到体力不支。

  与此同时,那道熟悉的眩晕感渐渐又冲上脑海。

  来不及了。

  如若今夜,如若今夜那邪祟会转醒……

  饮下这三碗药,受灾受难的不单单是他自己,还有他面前娇柔无助的妻子。

  如此心想着,沈顷握住少女的手,坚定道:

  “去你房中,取来麻绳。与我一起,将我绑起来。”


第42章 042

  他的声音清晰,落入人耳中,掷地有声。

  听得郦酥衣愣了愣神,不由得抬起一双乌眸。

  “郎君在说什么?”

  去取麻绳,将他绑起来?

  郦酥衣心中发怵。

  且莫论她想不想,先要论她敢不敢。

  即便在郦酥衣看来,对方性情温和,几乎从未与人置过气,但他好歹也是堂堂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更是圣上亲封的定元将军。

  要让她亲手将对方用那根麻绳绑起来……

  以下犯上,她怎么敢。

  郦酥衣忙不迭摇摇头。

  沈兰蘅隐忍着呼吸里的烫意,伸手在她后颈处一点。

  被点了穴位,郦酥衣顷刻便乖顺下来。她仿若抽去了支撑的骨头,软绵绵地倒在男人怀里。

  雪腻酥香,沈兰蘅抿了抿发干的唇,将她稳稳当当地接住。

  这香气清清甜甜,却不腻。

  顺着屋内所燃的熏香,雾丝丝地飘到他眼下,吞入他的喉舌、肺腑中。

  有人轻轻叩门,声音带了几分畏惧,试探问道:

  “官爷,药煎好了,可是要送进来?”

  沈兰蘅沉下声:“放门口。”

  对方赶忙应是,逃难般匆匆离去了。

  沈兰蘅转过头,一手接住少女棉花似的身子,一手从屏风上取过狐裘。行云流水之间,郦酥衣的身形已被裹得严实。他掖了掖她颌下的衣领,继而打横抱着她,朝榻边走。

  衣摆滴着水珠,迤逦了一地,月色撒上去,地面上闪着粼粼碎光。

  一层纱,两道雾。

  他指尖泛着青白色,抬起一帘帷帐。

  就在方放下她、欲转身的前一瞬,衣袖忽然被人轻轻一扯。

  她细软的手指揪住那一方衣袖,指尖微粉,煞是可爱。

  沈兰蘅眉眼轻垂,扯了扯袖子。

  郦酥衣不松。

  似乎在挽留他。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蹲下身,一点点去拨她的手指。

  “小酥衣,我去取药,不丢下你。”

  她这才稍稍松了手。

  她的手指很软,很细,手腕很白,无力地垂在榻边,轻纱缭绕,月色垂落。

  她的肌肤,好似凝着莹白的雪。

  取回来药,沈兰蘅端坐在床边,一勺勺喂她。

  她的嘴很小,樱桃似的,又红又软。

  勺子压下去,留下一点汤渍,和一个浅浅的印儿。

  起初她还不肯张口,似乎嫌苦。喝多少,就吐多少出来。

  只用小拇指勾着他的手,像是在撒娇。

  他握着小勺,眼睫微动,极有耐心地哄着她。

  “你不喝药,身子会受不住的。”

  到时候药效发作起来……

  他怕到时候,自己使劲浑身解数,也无从招架。

  他毕竟也是男人。

  沈兰蘅放下药碗,就在她蹙眉的那一瞬,低下头,将她的唇含住。

  一声猫叫卡在少女喉咙间。

  软软的,好像下一刻,她的嗓子就要碎了。

  沈兰蘅咬着她的唇,堵住她的口齿,迫使她将药汁咽下。

  太苦了。

  她不肯喝,被堵着嘴巴,只发出呜呜的单音。

  听着这嗓音,他眼前忽然浮现浴桶里那一大片雪白,映衬着柳绿花红的屏风,她的一切愈发素白干净。

  她的唇齿也是干净、清甜的。

  男人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用力,她终于把药咽了下去。

  如历经了一场鏖战,他后颈有热汗。

  还好喝了汤药,郦酥衣暂时昏睡了过去。沈兰蘅抿了抿唇线,看着黄铜镜前自己微肿的唇,怔了怔。

  沈兰蘅啊沈兰蘅,你可真是没出息。

  光影交错,窗外的雪停了又下。

  女使送来新衣,沈兰蘅忍住悸动,将她的衣裳穿好了,又解下狐裘将郦酥衣包住。

  抱着她,步步走出房门。

  再来到大堂时,周遭已是寂寥无人,清清冷冷的赌桌前只剩下掌柜的一个人,见了沈兰蘅,他的身子又一阵瑟瑟。

  “官爷慢走……”

  沈兰蘅翻身上马。

  即便有雪粒子纷纷落下,郦酥衣也被他包得极好。她像一个小粽子,靠在男人坚实且温暖的胸膛上,衣领之前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看见柳府牌匾,沈兰蘅的目光一瞬冷下来。

  “主子。”

  几名暗卫迎上。

  “卑职已将柳氏等人全部制服,主子,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沈兰蘅遣来婢女,扶着郦酥衣回房。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转角,他这才回过头。不过顷刻,柳玄霜等人被押着跪在他脚边。

  一道可怖的刀疤,将他的脸“劈”成了两半。

  疤痕血迹未干,在雪地里被冷风这么一吹,皲裂得愈发皮开肉绽。柳玄霜此时已经疼得说不上来什么话了,气息也是奄奄,好似下一瞬,就要疼死、冻死在这里。

  可沈兰蘅却不会让他如此痛快地死。

  久处北疆,在刑室里面对战俘,他有的是手段。

  男人只睨了地上之人一眼,一侧便有下人递来一把匕首。这匕首乃幼帝御赐之物,金纹游蟒,栩栩如生。

  他自是知晓郦酥衣不会用匕首。

  但只要她拿着这柄匕首,危机之刻,众人便会知晓——她身后的人,是他。

  他干净的手指拂过匕身,平淡道:“带下去,先用青鞭伺候着。”

  那根长满倒刺的、只一下就让人皮开肉绽的鞭子。

  柳玄霜回过神,膝行至沈兰蘅身前。只见男人身形高卓,月色穿过树隙,打在他冰冷的面颊上。

  柳氏抬起头,试图去拽他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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