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容也终于瞧见了那份证词,哑声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种种罪名,简直罄竹难书。” 皇后也保持不住那副姿态,被敬修容掐住时她就倒在了地上,如今也没有起身,而是跪在了大殿内。 问春是她的家生子,她全然没有想过问春会背叛她。 她被打得猝不及防,脑海中还是空白一片,半晌没能想出什么话替自己辩解。 也无需辩解。 时瑾初望向她的眼神不知何时染上厌弃,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脸色白了点: “皇上……” 她一出声,额头骤疼,杯盏砸在额头上,让她彻底闭嘴。 时瑾初眸中如覆冰霜: “朕相信你,把后宫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给朕交代的?” 皇后脸色煞白,她意识到什么,急忙想要打断时瑾初的话:“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您看在往日情分,饶臣妾一次,臣妾不敢再犯!” 如果她不再是皇后,她的朝儿也要从嫡子变成庶子,唯一的优势也褪去,皇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低声哀求:“您向来看重朝儿,求您替朝儿考虑考虑。” 时瑾初眼底的厌弃越来越深: “你还好意思提起朝儿?” 邰谙窈抬手轻轻搭在腹部上,她垂眸,扯唇自嘲道: “您的孩子贵重,别人孩子的性命就如同草芥么?” 时瑾初也望向她的腹部,片刻,他不再看向皇后,直接下令: “传朕旨意,皇后残害皇嗣,苛待后妃,德不配位,即日起,废黜后位,贬为庶人,冷宫安置!” 皇后不敢置信,提高了声音: “皇上!” 她被贬成庶人,那朝儿呢?她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惊恐。 时瑾初仿若看出她的想法,冷声道: “朕岂敢再将朝儿交给你照顾?” 皇后眼泪掉了下来:“皇上,臣妾可以不要皇后之位,求您!求您别夺走臣妾的孩子!皇上!臣妾求您了!” 她哭得可怜,但没人觉得同情她。 那证词上的一条条罪名,都让人觉得骇然心惊。 她还在哭,邰谙窈却是皱了皱黛眉,她一下子抓住时瑾初的衣袖,时瑾初立时看向她,她忍着不适,脸色渐渐染上惨白,声音都透着难受: “皇上,臣妾疼……” 时瑾初脸色骤变,厉声对张德恭吩咐:“去传太医!” 话落,他径直抱着邰谙窈往外走,将苦苦哀求的皇后抛在身后,邰谙窈埋在时瑾初颈窝中,她不经意抬眸和皇后对上。 皇后的心凉了半截,她难以置信地喊: “皇上——!”
第125章 时瑾初抱着邰谙窈出了坤宁宫后,脚步渐渐放缓,邰谙窈察觉得到,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趴伏在时瑾初颈窝中。 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许久,眼见要到合颐宫了,有人问她: “还疼不疼?” 邰谙窈听出了什么,她忍不住地埋了埋头,安静许久,她闷声:“疼。” 时瑾初没再问。 邰谙窈却仿佛有点难耐,她偷偷地觑了他一眼,堪堪低声: “……我怕您心软。” 废黜皇后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在皇后膝下有嫡子的情况。 时瑾初垂眸看她一眼,邰谙窈咽声,她喊疼时,时瑾初已经下令废后,她完全不需要再做戏。 但她就是看皇后不顺眼,最后也要给皇后添堵一下。 她能理解皇后要给二皇子铺路,但是,作为被害者,她厌恶皇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到了合颐宫,时瑾初将她放置在床榻上,李太医也到了,他让李太医给她诊脉。 邰谙窈伸出手让人诊脉,她趴在案桌上,她时不时地觑一眼时瑾初,见他不说话,她眨了眨眼眸,轻声: “您不生臣妾的气么?” 时瑾初垂眸,淡淡道:“生你什么气。” 时瑾初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今日一事中处处都有女子的手笔。 但这天底下没有只许别人害她,不许她反击的道理。 况且,皇后的罪证作不得假,不论谋害妃嫔还是毒害皇嗣一事,都不容得她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时瑾初最初让皇后坐在后位上,是他觉得皇后聪明,也是个拎得清的。 如今看来,她有些聪明过头了。 至于邰谙窈,时瑾初早就知道她纵是再可怜时,也不是良善之人。 在宫中,良善之人总是活不久的。 他从未盼着邰谙窈良善,他希望邰谙窈能活得长长久久。 邰谙窈握住手帕: “您不觉得臣妾工于心计?” 时瑾初轻嘶了声,觉得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他沉默了一阵子,才斟酌着语句:“杳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邰谙窈被说得一懵。 下一刻,什么微妙的情绪都散得一干二净,她臊得脸颊通红: “皇上!” 他那话是在明里暗里地说她蠢笨? 那点沉重的气氛立时烟消云散,时瑾初按住她的肩膀,颔首淡定道:“太医正在诊脉,别激动。” 再说,他说得有错么? 论心机,她拍马也赶不上皇后和敬妃二人。 她顶多算是多疑和谨慎罢了。 时瑾初想起她在坤宁宫时红着眼也要替杜修容说话的场景,忽然觉得她多疑的这个优点也要消失了。 想到这里,时瑾初对她道: “不要轻易相信人。” 时瑾初自幼生存在宫廷,很清楚利益能彻底改变一个人,没什么人是值得永远相信的。 邰谙窈还被他气得够呛,脱口而出:“那您呢,臣妾也不该信您么?!” 话音甫落,殿内气氛随之一变。 邰谙窈觉得替她把脉的手一紧,显然李太医是被她吓到了。 邰谙窈也骤然回神,她意识到自己失言,刚要解释,就听见时瑾初垂眸淡淡道: “嗯,也别信。”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硬生生地砸入邰谙窈心底,她倏然一怔,控制不住地抬起头。 时瑾初伸手替她拢过侧脸上的青丝,轻抚她脸颊。 人心易变,一时的承诺和情谊都当不得什么。 她不信他,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邰谙窈听出了什么,她忍不住地呼吸一轻。 李太医按住心底的惊骇,惯来明哲保身的人,都忍不住地看了皇上和仪昭容一眼,遂顿,他埋下头,只当听不见殿内的对话。 ******* 时瑾初带着邰谙窈走了,但坤宁宫内却没有结束。 皇后的哭喊没能唤回皇上,众人就知道今日的结局已定。 敬修容死死地盯着皇后,在众人惊愕中,她上前狠狠地扇了皇后一巴掌,皇后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众人皆是哗然,被吓得一跳。 皇后虽是被贬,但余威尚在,谁都没想到敬修容敢这么做。 但一想到皇后害得大皇子不能生育,她们只要带入敬修容一想,就觉得这一巴掌根本不能解恨! 皇后捂住脸,她抬头望向敬修容,头一次觉得敬修容令人害怕,她想斥责,却发现自己如今没了身份,敬修容阴冷地望着她,她一字一句道: “废后乔氏,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也匆忙。 她要回去,请太医替她的皓儿诊脉,万一呢?万一她的皓儿尚存希望。 那一声废后,让殿内沉默下来。 废后? 乔氏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半晌都没有爬起来,也没有人在乎。 只是敬修容一走,这满殿狼藉就只能由杜修容接手了,杜修容眼神稍闪,她皱了皱眉,像是有些头疼。 余留的宫人不安地问她: “娘娘,废后该怎么办?” 有了圣旨在,没人敢再称呼乔氏为皇后,地位一瞬骤变,令人有些回不过神。 杜修容头疼地按了按额间: “皇上说了,让她安置冷宫,带过去吧。” 她瞥了眼地上的姚嫔,轻叹了一声:“将她们都带回去吧。” 宫人立刻按着她的吩咐办事,姚嫔被拖走,离门口一步之遥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周贵嫔,周贵嫔也沉默地回望她。 她视线下移,周贵嫔手腕上果然没了那条玛瑙手链。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周贵嫔看出了她想要说话。 或许她是想要道歉。 但周贵嫔已经不在乎了,她从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她会因往日情谊而觉得难过,却不会再对姚嫔心软。 让她在意的是,姚嫔下意识地往她手腕上看的那一眼。 周贵嫔的猜测成真,一颗心不由得沉了沉。 坤宁宫的人都处理完,但杜修容没有忘记,当时罪证上还有一位赵美人。 对于赵美人,杜修容其实是觉得有点棘手的,她这个人尚好,叫人觉得难办的是她背后的赵家。 不过也仅此而已,再棘手,难道有皇后棘手么? 杜修容平静地吩咐: “派人去合颐宫一趟,求问皇上,赵美人该如何处置?” 仪昭容在替自己的生产做打算,皇后倒了,敬修容一心都是大皇子,即使回过神,针对的也是废后,时至今日,仪昭容总算能安心待产。 杜修容在踏出坤宁宫时,心底清楚,明日早朝必然不得安宁。 邰谙窈被血腥味刺激到,到底还是喝了一碗安胎药。 药有安神作用,她情绪绷了一日,现在松懈下来,困意就席卷而来。 时瑾初等她睡下后,才出了合颐宫。 他望向魏嬷嬷:“照顾好她。” 彼时恰是午后,哪怕是腊月寒冬,也难免有烈阳,树荫婆娑,时瑾初一出来,寒风呼啸而来,立时吹散了从殿内带出来的暖意。 张德恭恭敬地候在一旁,待他出来,才低声问: “皇上,杜修容派人来问,赵美人该怎么处理?” 张德恭心底不由得叹气。 他觉得赵美人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凭借赵美人的家世和祖父蒙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等上几年,她起码也会落得一个妃位。 待日后,她再诞下一位皇嗣,不论皇子公主,她往后余生也都有了依靠。 可惜,她一而再地糊涂。 就如同二皇子不能一直保住皇后一样,赵家也不可能一直保住赵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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