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后党朝堂争斗十余载,没有人是赢家。皇帝高坐天子堂,始终冷眼旁观,百官群臣、皇后太子皆是他手中傀儡。 唯一的意外便是谢神筠逼杀了太子。 “权术制衡于皇帝而言是信手拈来,于臣子却是机关算尽。如今皇后独大,他又能忍皇后到几时呢?” 帝王心术无过于权衡二字,百官和妻儿都是天子手中的提线木偶,他手里攥紧的线头就是权力,绝不会容人觊觎。 谢神筠冷笑道:“如今废后诏书应该已经下到鸾台凤阁了吧?” 沈霜野出宫之前,皇帝已经拟好了废后诏书。 —— 天色渐沉,星月宫灯渐次而亮,却照不进深殿重帏。 殿中熏起了草艾,混着袅袅升腾的沉水香,皇帝面色虚白,冷汗涔涔,在半梦半醒间仿佛看见了太子。 “昭昭……”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这个儿子是他的嫡长子,幼时皇帝也曾抱他于膝,教他诗书礼义。李昭很乖,目中满是濡慕,一晃眼,这个儿子似乎就长大了,如日升朝阳,灼亮得刺杀人眼。 皇帝不想看见他。 但如今这天色太暗,殿中昏沉,他忽然就想看看那暖阳再照进来。 “父皇……” 梦醒了,他看见赵王坐在榻边,苍白的脸上还有未干泪痕。 “是阿璨啊。”皇帝说,他吃力地抬手,颤得厉害,“阿璨,你来。” 他端详李璨的眉眼,这个儿子生得秀美,顾盼之间像他的母亲,唯有那双清透惊惶如林间鹿的眼睛同皇后截然不同:“……废后诏书已至凤阁,你可会恨我,废掉了你的母亲?” 李璨摇头,他只有十二岁,看上去却远比实际年龄要小,近乎稚弱:“我知道,父皇是为了我。” “子弱母强……日后必是朝堂之祸,”皇帝叹息着说,“你母亲,可以荣养,却不能依赖。” “儿臣知道的。”李璨低顺道。 “不,你不知道……”皇帝呼吸陡然急促,“绝不能让她留在长安,让她迁居洛阳,洛阳有行宫,有牡丹……谢氏子弟皆不可用!贺相为帝师,辅佐內朝,秦叙书耿介,一心忠君……” 皇帝一阵咳嗽,鲜血自他唇边溢出,李璨大惊:“父皇,太医、快去叫太医——” 陈英守在榻边,立即叫人。 皇帝却没有动,他紧紧攥住李璨的手:“璨儿,今夜过后,你就是天子!权柄在握百官跪拜,你要记住……身边之人可用不可信,帝王之道,心术权衡、御人决断,缺一不可,你可因势利导,但不可为势所用……” 皇帝喃喃道,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那握着李璨的手骤然松开。 片刻之后,殿中骤然响起一片痛哭,群臣乌泱泱跪了一地,天边几点寒鸦飞远,撞响了天子崩逝时的丧钟。 阖宫皆跪。 皇后坐在千秋殿中,同样听见了钟声。 风过重帏,漫卷如流水。她眸光偏转,看见了案前娇养的牡丹花。 春红已谢,往日难追,这世间的情谊到最后,总归是没有权力长久。 —— “铛——铛——” 九声钟响盘旋在太极宫上空,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悸传彻天际。 崇仁坊离宫廷很近,此刻皇城附近的勋贵人家皆闻钟而起,惊悸非常。 “天子驾崩了……” 沈霜野出宫之时皇帝病情分明已经稳定下来,他在电光石火间骤然想到某种可能:“皇后——” “成王败寇而已。”谢神筠没有反驳他的猜测,轻声道。 谢神筠既然敢逼杀太子,那皇后又为何不能弑君? 棠红乍落,沈霜野陡然欺身发力,那困于方寸的软榻毫无后退躲闪余地,瞬息间沈霜野已经伸手掐住了谢神筠下颌! “谢神筠!你是不是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沈霜野沉声道。 他拇指贴在谢神筠颈侧,本该暧昧的举动却透着凛然如铁的肃杀。 “你敢吗?”谢神筠声音很轻,没有挣扎反抗。 她只是望着沈霜野,明眸如镜,清晰映出他此刻平静压抑、有如困兽的脸。 “你不敢,是不是?”那贴在她颈侧的手指没有动,谢神筠便再一次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她双腕被缚,声音带着诱哄,“沈霜野,你怕我,不敢杀了我。” 交手数次,沈霜野很清楚谢神筠发力的重点,铜墙铁骨铸成的牢笼让她动弹不得。 他不该怕她。 “我怕你什么?”杀意如潮水,从沈霜野眼中倾泻而出。 谢神筠被迫仰首,呼吸已经因为桎梏而急迫。 谢神筠定定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帕子是我的,衣服也是我的,沈霜野,你留着它们,是想做什么?” 帕子,谢神筠小憩时搭在她面上的帕子。 杀意此刻暴涨到极致。 沈霜野低头,看到了那方帕。 雪白的。在方才的交手中落在窗台,盛了半片棠花,雪白绯丽,刺目扎眼。 那居然是沈霜野还给她的那张。 沈霜野眉眼坚如寒冰,五指再度紧缩,逼出了谢神筠的喘。 谢神筠枕睡花下的那一幕浮现眼前,她咬着那方帕,仿佛已经闻到了帕子上的味道,对沈霜野做过的事心知肚明。 他把帕子和衣服还给她这个举动本身就足够耐人寻味。谢神筠很坏,她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看透了沈霜野的一切。 谢神筠从他的反应里逼出了答案,因而笑容足够天真恶毒,她一点点掰开了沈霜野的手指,摸到了他指腹上的茧。 “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碰我?”谢神筠轻轻道,她像是唱词里倾世的妖物,眼波流转间便能颠倒众生。
第48章 沈霜野想杀她,更想碰她。 那些见不得光的试探、隐秘罪恶的情感,滋生于暗夜就该永不见天日,忽然被赤裸裸地摊开在天光下,不仅仅是难堪,更意味着耻辱。 沉默在这一刻笼罩下来。 谢神筠反复端详沈霜野的克制隐忍,他们离得太近了,因而任何微妙的反应都难以躲藏。 无论是滚烫炽热的呼吸还是幽暗如渊的眼神。 他指腹有茧,摸得谢神筠带喘。那细微的喘息钩子似的从沈霜野耳边钻进去,让他浑身都绷紧了。 很硬。 “那你呢?”沈霜野声音很哑,透着欲,但也显得更冷,“谢神筠,你留着它,是要做什么?” 那是罪证,不仅是沈霜野的,也是谢神筠的。 “你想我做什么?”谢神筠诱惑似的问。 她丰润的肌骨在夜中盈着光,仿佛在诱惑人去握、去碾碎,她那样天真、纯稚,又透着秾艳的色与美。 可沈霜野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逐渐升腾的热气裹紧了对峙的两个人,他们连耳鬓厮磨也像是无声的绞杀。 谢神筠还握着他的手指,让沈霜野摸到了她锁骨下的那颗小痣。 指腹下的那一点有如火烧,顷刻燎原。 沈霜野掐住她的腰,重重往下一按。 “啊。”谢神筠唇瓣泄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又被她死死咬住。 最酸软的一点被顶住,上下不得。谢神筠咬着唇,听到了沈霜野压抑的喘。但他眼中冷漠到近乎发狠,带着极致的滚烫。 细小的摩擦和强硬的顶撞是截然相反的状态,谢神筠的衣裙在榻上被揉皱了,发间珠玉簌簌而落,没有在软枕间磕出响动。 她绷紧了腰,在仰颈时被逼出了潮红,但下一瞬沈霜野倏然放开了她,在她耳边冷酷说:“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谢神筠抬眼,轻而嘲弄道:“这话你不如说给自己听。” 方寸间的对峙压不住情动,那尚未平复的地方仍旧彰显出沈霜野的失控,但他已然学会克制。谢神筠看着他,没再开口。 未尽之言都搁在她眼里了。 玄铁锁链被沈霜野拿在手中,他扣紧了谢神筠的手腕,重新强硬地给她戴上去。 他上一次为谢神筠解开镣铐时还会极有分寸地不碰到她半点肌肤,这一次却掐住她腕,拇指在手腕内侧擦出了一片红。 那短暂的失控只有一瞬,沈霜野没再犯错,把人重新紧锁在榻间。 “废后诏书已下,又逢天子新丧,宫中局势未定,此刻该有一场风波了。”谢神筠看着他,道,“你要入宫?” 谢神筠落在榻上,鬓发微乱,钗环横斜,颈侧还有未散的潮红,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她慢条斯理整过衣裙,仿佛还摸到了那些滚烫的挤压。 但那神情分明冷漠起来,侧旁的烛火照进她眼底,似冰下流淌热焰。 “跟你没关系。”沈霜野道,“七月过后我会返回北境,在此之前你最好安分一点。” 谢神筠摸着腕间锁链,坦诚至极:“安分这个词,才是跟我没关系。” “你尽可以试试看。”沈霜野冷漠道。 他吩咐丫鬟进来点灯,没再多看谢神筠一眼。 —— 宫中治丧,百官哭灵。 皇后钗环皆卸,一身素服,领着赵王在御前接受了百官朝拜新帝的山呼。 政事堂群臣在御前碰了个目光,神色微变,但到底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几位相公年纪大了,又是皇帝临终托孤的辅政宰相,无人敢让他们操劳,皇后体恤,赐下了不必跪灵的殊荣。 “陛下年幼,日后还要仰赖诸位股肱之臣。”皇后如此道。 饶是如此,贺述微也已面色发白,起身时没要人扶。 这半年来朝中风波不断,先是太子谋反,再是皇帝中毒,连番的大事让他心血耗损,短短数日之间两鬓就染上了霜华。 “贺相方才为何阻我?”桂堂之中,秦叙书问,“废后诏书虽未昭告天下,但中宫无德被废,又有毒害先帝的嫌疑,陛下念其为储君生母,遗命其迁宫洛阳,又怎能让她以太后之尊携新帝即位?” 方才百官跪迎新帝登基,皇后以太子生母、摄政圣人的身份同临帝阙,这几乎就等于百官承认了她太后的身份,还要如何废她? 宫人奉上参茶,贺述微微咳两声,接过参茶饮了。 秦叙书在贺述微低哑的咳嗽中收敛了焦躁,长长叹息一声。 岑华群微一摇头,在这时道:“废后诏书在哪?” 秦叙书一愣:“诏书不是已经下到——”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鬓边浮出冷汗。 诏书下到中书凤阁,若是在贺述微手上,天子驾崩、新帝登基之时就该拿出来逼皇后退居后宫。 但贺述微没有这样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已经不能。 “诏书进到凤阁,便不见了。”岑华群道,“既无先帝遗诏,纵有凤阁宰相以陛下临终之辞为信,又如何能逼迫今上废掉自己的生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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