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向外问道:“又是谢无忌命人传了口信儿过来?” 谢无忌已经率兵包围了云城,就在昨日,他命人传信过来,说只要谢钰肯交还沈椿,他就主动退兵,并且把解药给他。 谢钰没做半分考虑,当即斩杀了来使。 外面的旗官顿了下,声音颤巍巍的:“不是,是夫人...”他把心一横:“蓟州那边儿传来消息,有人看见夫人和谢无忌的心腹出了蓟州!”
第116章 蓟州距离谢无忌营地约莫有两三日的路程, 心腹一挟持沈椿,立马给谢无忌送了消息,他们这一路专挑荒山野岭来走,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有细作接应, 堪称严防死守。 沈椿尝试着逃了好几回, 最成功的一次都跑出好几里地了, 结果在密林里被谢无忌心腹抓回了回来, 她简直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谢无忌派人强行把自己挟持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既担心谢钰的病情,又害怕谢无忌拿自己威胁谢钰,影响战局, 这两日简直寝食难安。 谢无忌则截然相反,他收到信之后便十分欢喜, 还取出解药给底下人:“等小椿一到,就把这解药交给谢钰,跟他说小爷饶他一条狗命。” 手下面露犹豫:“王子殿下,谢钰此人智计无双,多次阻我们于城外, 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取了他的性命?” 谢无忌顿了下,不耐烦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你是殿下我是殿下?” 手下不敢多言,欠身行了个礼, 转头去了。 谢无忌出神片刻,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他拔剑出鞘,握住剑柄反复端详了许久。 在他八岁的时候, 谢家子弟初学武艺,按照他的身份, 本是没有资格习武读书,是谢钰找了祖父,说他是个可造之材,让他跟着一道习武。 不止如此,他还把自己的佩剑送给了谢无忌,自己让匠人另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只是谢无忌更偏向重剑长刀一类的兵器,长大后再没碰过,但这把剑他却一直留在了身边。 明明两人都是谢国公的种,但家族的重视,世家子应有的地位,高床软枕的金贵日子,这些他从小到大求之不得的,谢钰却唾手可得。 谢无忌厌烦他,嫉妒他,怨恨他,甚至想要取代他,却从想过真的杀了他。 只有小椿,只有小椿是他的了。 谢无忌定定瞧了会儿,正要把软剑扔到一边儿,忽然听见军营外一阵嘈杂,隐约夹杂着几声起哄。 他皱了皱眉,掀帘大步走出去,就见十数个突厥将士围在营长门口,正堵着一辆马车起哄。 他派去带走沈椿的几个心腹就围在马车外,将马车护得严严实实。 他心知不好,边走边用突厥语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儿?” “听说这辆马车里坐的就是王子的心上人。”为首的突厥小将笑嘻嘻地回道:“咱们兄弟想看看王子的心上人长什么样,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 这人名叫达那罕,乃是老可汗的亲信护卫,老可汗特意派他来盯着谢无忌的——谢无忌虽然是他亲外孙,又在突厥屡立战功,但毕竟来突厥的时日尚短,老可汗也不能全然放心把兵权交给他。 之前谢无忌屡屡拒绝老可汗赐下的女子,不肯娶夫人也不肯生孩子,据说就是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个汉女,达那罕心下颇为不屑,又听说谢无忌居然将这个汉人女子接回了军营,他对此事颇为不满,便故意冲撞了这女子的马车,这才闹出方才的动静来。 不过区区女子,又是个低贱的汉人,达那罕代表的可是老可汗,他全然没当回事儿,正要嬉皮笑脸地跟谢无忌赔不是,谁料腹部剧痛,居然被谢无忌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他心头大怒,抬起头正要质问,谁料脖颈一凉,一把横刀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谢无忌面色极冷:“你既然找死,我这就成全你。” 他说杀人那可是真杀,手腕翻转便要动手,心腹忙横插在两人之间:“殿下,您先去看看沈娘子吧,她这两日颠簸,都没怎么睡好。” 因为娶妻之事,老可汗和谢无忌已经隐隐生了嫌隙,心腹怎么也不能眼看着谢无忌杀了老可汗的人! 他又转向厉达那罕,厉声道:“达那罕对将军不敬,还不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等达那罕被拖下去,谢无忌这才冷哼一声,收刀入鞘。 军营重归了清净,谢无忌深吸了口气,有些紧张地拉了拉衣摆,又用力搓了搓脸,确定脸色看起来好些了,他才撩开车帘,对着车里坐着的沈椿露出个带了点讨好的笑容:“小椿,到家了,你下车吧。”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了手。 沈椿却别过脸,眼睛从头到尾都没落在他身上: “我不是要见我吗?我人已经在这儿了,现在你能把解药给谢钰了吗?” 谢无忌身形有些僵硬。 他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情形,他想过她会愤怒怨怼恼恨,他想过她会为他的欺骗隐瞒而恼怒,他却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先说起了谢钰。 “我已经吩咐人把解药给他了。”他语气有些苦涩:“马车简陋,坐着不舒服,你先下来吧。” 沈椿犹豫了下,身形未动,反而恼怒质问:“你特地让人挟持我过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谢无忌看向她,似乎有些怔忪,他反问道:“我们少时便互相许诺,生死都要和你在一起,上回我们分开那日,你也说了天涯海角都跟着我,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我不过是履行昔日诺言罢了!” 他话里隐隐激动,说的沈椿好像是个背弃誓言的负心人一般,她不由语塞,一时居然说不出分辨的话来。 幸好谢无忌背过身去,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罢了,等会再说。” 他语调闷闷的,又不想吓着她,便道:“你先进营帐待着,等我商议完军务就去找你。” 沈椿张了张嘴,谢无忌已经转身走了,她倒是有心想跑,但军营处处是重兵,她也只能随着侍从进了营帐。 营帐的桌上放着七八碟点心酥酪,都是她素日爱吃的,侍从还特意道:“沈娘子,知道您喜欢吃这些,我们将军攻入河道东之后,特意留下了十二楼的几个点心师父,专为了让您吃的高兴。” 他说的这段话里,沈椿只听到了‘攻入河道东’五个字,哪里有胃口吃点心。 她扫了眼几个点心碟子,有些怔怔出神。 之前她和谢无忌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谢无忌从不拦着,只要她喜欢的,他便无比纵容,有一回她贪凉吃了四五碗冰酥酪,后来吃伤了肠胃,上吐下泻了好几天,谢无忌吓了个半死,这才不敢给他买了,但她也多了个胃寒的毛病。 再好吃的东西,若是不适合自己,吃多了也会生病的。 后来谢钰盯着管着让她忌口,终于慢慢地把肠胃调理过来,冬天也好受多了,曾经她最受不了的严苛规矩,反倒是帮了她。 沈椿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环视了一圈这极具异族特色的营帐,心里的焦灼像是野草一般疯涨起来。 她按捺不住地在营帐里走了几圈,过了不知多久,谢无忌终于掀帘入内,她立马迎上去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谢无忌似乎已经调整过来,他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道:“小椿你在说什么呢?这以后便是你的家了,你要去哪儿?” 听他这么说,沈椿心下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无忌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哄她:“你定是被谢钰蛊惑了,才说出这些胡话,好好地去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四下转一转玩一玩,这儿有一片山坡,跟咱们小时候常去的山坡很想,等我...” 谢无忌分明是要把她强行囚禁于此,沈椿躲开他的手,忍不住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她大声道:“我是汉人,这里是你们突厥人的地盘,这儿是我哪门子的家?!你明明是个突厥人,当初还一直瞒着我哄着我,害得我差点跟你一起叛国,你现在还跟我提什么小时候?你当初欺瞒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小时候?!” 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之后,她语气慢慢急躁起来:“你快放我回去!” 谢无忌一震,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沈椿寸步不让,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极有气势。 两人对视良久,谢无忌才语气苦涩:“你让我怎么说啊...” 他嗓音微哽,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小时候,我只是谢家私奴,连正经名字也没有,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是谢家最见不得人的奴隶?长大后,我在朝廷四面楚歌,皇上待我口蜜腹剑,世家又瞧不上我的腌臜血统,我若是不投效突厥,只怕早没了性命!” 他语调急急,透着股恳求意味:“小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还肯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立马撤下包围云城的兵马,我也会一世待你如珠如宝,让你在突厥过得比在晋朝过得快活百倍,千倍!” 他实在想不明白,小椿明明跟他一样,自出生以来就没过几天快活日子,她对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可留恋的? 沈椿瞧他眉眼透着急色,不觉有些心软,但还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无忌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突厥和晋朝征伐不断,你待我再好,我终究也是个汉人,我没法儿接受你帮着突厥糟践汉人。” 谢无忌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良久,他忽的苦笑了下,透着些许自嘲意味:“小椿,你不肯跟我走,真的只是因为我是突厥人?” 沈椿一顿,张了张嘴:“当然,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谢无忌掀眸,定定看向她,头一次对她透出锐利之意:“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了谢钰?”
第117章 谢无忌眼睛犹如鹰隼一般, 牢牢地锁着她,语调却苦涩极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心狠。” 他其实很早就瞧出来,小椿跟他一样, 都是未被人在意, 未被人选择, 未被人偏爱过的。 他以为, 只要他一如既往地待她好, 就能将她哄回来。 但这回,她却不一样了,她心硬如铁, 他待她再好,她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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