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道:“你怎么起来了?” 陆奉沉默着朝她走来,坐在她身侧。向来口齿伶俐的江婉柔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许久,陆奉道:“陪我喝一杯罢。”
第112章 夫君,妾知错了 两人对望着,江婉柔转头扬声吩咐,“来人,温一壶烧酒。” 陆奉顿了下,纠正道:“果酒。” 江婉柔:“……” 她酒量不好,连果酒都能吃醉,根本经不住一杯烧酒。 值夜的宫女自然是听圣上的命令,端上一壶甜果酒。江婉柔挥退众人,拂起衣袖,起身亲自给陆奉斟满。 陆奉仰头一饮而尽,江婉柔又给他满上,如此过了三杯,陆奉抿了抿薄唇,道:“没滋味。” 江婉柔站在他身边,闻言一笑,“都是女人喝的甜酒,不够劲儿,圣上当然喝不惯。” 陆奉眉头微皱,“你叫我什么?” “圣……” 这时,江婉柔想起他方才自称“我”,她忽然转了个音儿,幽幽道:“都叫你‘圣上’,我要喊你的大名,叫旁人听见,还不得参我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我可不敢。” 陆奉抓住她的手,语气意味不明。 “尽耍小聪明。” 江婉柔正要抽出手,却听陆奉沉声道:“既然这么聪明,何故惹这桩闲事。” 江婉柔身体一僵,垂下眼眸,“你知道了。” 她本也没想过瞒住陆奉,但刚办完事回来就叫人逮住,不免有些挫败。 陆奉哼笑一声,他夜半醒来发现床边无人,惊怒交加,差点叫禁军掀了皇宫。后来得知她悄悄出宫,他便猜到了。 陆奉咬紧后槽牙,没有人知道他发现她不见那一刻的惊恐。经过将军府那事后,他把她看跟命根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护着,生怕她再遭受不测,却拦不住她自己往外跑。陆奉又惊又怒,不给个教训,以后还了得? 他猛然拉过她,把人按在大腿上,大掌高高扬起,“啪——”地一声落在她肉乎乎的臀尖上,一颤一颤。 陆奉再大的怒火也不舍得用力,江婉柔并没有感觉很痛,但她身为生过三个孩子的娘,淮翊都六岁了!她这把年纪被人按住打臀部,她的脸“轰”地一下涨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陆奉,你混蛋!” 江婉柔这会儿也不喊圣上了,尖声道:“我都是为了谁?你个没良心的,啊——” 陆奉加重了力道,又是一下,“还顶嘴。” 罪加一等! 这回是真疼了,陆奉臂力强劲,即使没有刻意用力,江婉柔这细皮嫩肉的也经不住,只能含泪认怂,道:“别……我错了。” “夫 君,妾知错了。” 那语气百转千回,叫人酥了半边骨头,陆奉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不为所动,问:“错哪儿?” 江婉柔瘪瘪嘴,她错哪儿了?她错在不该心疼他! 她吞吞吐吐道:“臣妾不该私自去找婆母,可我……” “啪——” 上方的男人咬牙切齿,“再想!” 好痛!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况且江婉柔这些年脾气叫养大了,受不得半分委屈。她忍不住扑腾着腿挣扎,踢翻了桌案上的青花瓷杯盏,“哗啦”一声摔在地上,下面洒满了四分五裂的碎瓷片。 一瞬静默,江婉柔挣扎着想起身,陆奉按紧她的腰身,低声道:“别动。” 他把脚下的碎瓷片一片片踢走,换了个姿势,叫江婉柔岔开腿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人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江婉柔低声哼哼,“疼。” 陆奉垂眸往下看,“扎哪儿了?” 她刚换上的鞋袜,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就是方才挣扎地太激烈,一只绣鞋踢掉了,丝织的罗袜半勾在脚背上,比一捧雪还白。 江婉柔哼哼唧唧,小声道:“那里……疼。” 陆奉一顿,语气稍显无奈,“我没用力。” 江婉柔睁着乌黑的眼眸瞪他,控诉道:“你还想用力?” 陆奉:“……” 他叹了口气,手伸过去,“给你揉揉。” 江婉柔大惊失色,“这是孝期。” 陆奉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他咬牙切齿道:“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就算再急色,也不会在先帝头七还没过的时候胡来。 江婉柔:“……” 他从前给他揉腰揉背,哪次不是揉到床上去了,也怪不得她嘛。 陆奉这回倒是规矩,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最后一次,你休想走!” 叫他惊怒的不是她私自去找老夫人,也不是她插手政务,是他半夜醒来,她不在了!那一刻他耳边嗡嗡作响,胸口血气翻涌,双目赤红。 江婉柔起先没想明白,然后听他说起将军府,她才懂了陆奉这股邪气为何而来。 合着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啊! 江婉柔深觉自己白遭了一顿罪,她没好气道:“我能去哪里,啊?天天叫我别瞎想,你堂堂一国之君,比我还小心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天下都是他的,她还要跟着他享福呢,疯了才会走!江婉柔气得发笑,不过被这一搅合,心中那股闷气倒是散了。 她坦白道:“婆母……去了。” 陆奉点头,语气淡淡:“我知。” 在知道江婉柔的去向后,陆奉已经知道了结局。 他看着江婉柔微红的双眸,道:“别瞎想,她已有死志。” 言外之意,不怪你。 这是最好的结果,陆奉明白,他只是不愿面对。没成想最后却是柔弱的妻子替他做了回恶人。 他向来不齿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那是最没出息的男人,但当他被江婉柔维护的时候,第一次是向父皇求情,第二次是现在,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陆奉抚摸她的脸颊,“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叫她替他担心。 江婉柔这回听出了他的意思,嗔道:“相互扶持的才是夫妻,你我之间,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她若是只会献媚邀宠,只在他得意地时候出头,她也得不到他的爱重。陆奉是个拎得清的人,正如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做好国公府的大夫人,即使陆奉并不喜爱她,也给了她应有的体面。 这时,江婉柔忽然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她咬着唇,犹豫了许久,缓缓道:“夫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再打我。” 陆奉无奈扶额,“我何时……罢了,你说。” 江婉柔期期艾艾,用很低的声音道:“其实……当年那碗红花,不是婆母,是我自己喝的。” 斯人已逝,一切恩怨尽了,她也不必像当初那样如履薄冰,干脆说开了,还婆母一个清白。 她原以为这样的大事,即使陆奉不会怪罪于她,至少也得怔愣良久。没想到他听完面不改色,吐出一个字。 “嗯。” 江婉柔紧紧盯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结果等了半天,陆奉看着她瞪得浑圆的眼睛,疑惑道:“还有事?” 江婉柔比他更疑惑,“你……不想说点儿什么?” 陆奉沉默片刻,道:“你的把戏,很拙劣。” 江婉柔心中一惊,“难道那个时候,你看出来了?” 陆奉点头,补充道,“还有父亲。” 其实不怪江婉柔把戏拙劣,是赵老夫人不可能用下药这样下作的手段。陆清灵的生母是赵老夫人院里的丫鬟,那些年她和陆国公形同陌路,院里有个丫鬟心思活泛,趁陆国公醉酒,穿着老夫人年轻时的衣裳爬了床,陆国公大怒,要打死那个丫鬟,被老夫人拦下。 她道:“到底是一条人命。” 那丫鬟福薄,一次就有了陆清灵,却难产而亡,老夫人对待陆清灵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她的生母苛待庶女。她只是心里太苦了,却不是一个恶人。 江婉柔茫然又不解:“既然你们知道,为何……为何把婆母关佛堂?” 她一直以为是她的构陷。 陆奉道:“你确实受了委屈。” 红花是假,但那些苛待却是真。陆国公深夜把他叫到庭院,坚毅的脸上满是是疲惫。 他拢共说了两句话。 “你媳妇受苦了,你回头好生安抚。” “素娥……她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人关进佛堂后,管家权全部交到江婉柔手中,连陆奉也时不时回来坐一坐,问一句府中可好。 …… “原来如此。” 江婉柔神情恍惚,她看向陆奉,“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奉挑眉,“我怎么说?” 难到说他知道她构陷婆母?她那小猫儿一样的胆子,要吓破胆了。 江婉柔噎住,过了半天,她幽幽道:“你那时有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姨娘告诉她,男人都喜欢善良柔顺的女人,这也是她一直装作的模样。 陆奉不甚在意道:“有些手段,不是坏事。” 也正是如此,他才放心把府中交给她。她尽心侍奉他,为他生儿育女,教养孩子,那她于他就是一个好妻子。 其余的旁枝末节,没有必要在意。就算她杀人放火他也会给她处理干净,更别提区区一点手段。 她的小心思可不算少,陆奉看破不说破,有时候拿出来逗她,颇有几分意趣。 江婉柔还不知道陆奉的坏心思,她靠在他胸前,低声道:“我们……好好过。”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初没有陈王之祸,老祖宗仁善,公爹和婆母夫妻恩爱,婆母肯定不会再刁难她……等等,那陆奉就是皇子,她更攀不上他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婉柔乱七八糟想着,一夜劳累,她在熟悉的怀抱陷入梦乡。 *** 在皇帝的头七,赵氏畏罪自裁,群臣痛哭,一代开国雄主彻底亡逝。史书上曰:帝承乱世之末,平四方之乱,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帝崩,天地同悲,朝野上下恸哭,今上亲率百官,扶棺入皇陵,卤薄仪仗,鼓乐齐鸣,极尽事后哀荣。 赵氏一死,陆奉对陆国公府轻拿轻放,以陆国公的赫赫战功为由,只收回了丹书铁券,降级公爵为伯爵,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不想重罚。只要简在帝心,公爵伯爵有什么区别?至于十年内不能为官就更可笑了,陆家那两位爷也不是当官的料子啊,本身就是个白身,陆府的前途在下一代的子孙辈,十年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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