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吓了一跳, 忙放了药碗跪伏在地, “陛下, 陛下是天子, 万岁天子!” 君肃疑心不减, 此刻大殿中落针可闻, 一众宫女太监谁都不敢说一句话, 生怕帝王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丽妃冷汗岑岑, 她知道,之前马车中那一番话已经让皇帝起了疑心。 安静了片刻, 但是她感觉煎熬至极,仿佛有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 床榻上虚弱的帝王开了口。 “丽妃,起来。” 丽妃依言乖顺站起身。 “过来。”君肃抬眼唤她。 这样的话丽妃听过很多遍,甜蜜的、暧昧的, 偏偏不是现在这样阴森的。 她抖着腿再次来到榻前。 “阿云。” “陛下。” 君肃拂过她的发, 还是如绸缎那般,又拂过她的脸,还是如羊脂玉那般。 丽妃年轻, 一如当年。可是他老了,他的身子被皇后那个毒妇折腾垮了。 不甘心、愤怒的情绪汹涌而来。 “阿云,你一直陪着朕, 死也要陪着。” 他的手握住她颤抖的手。 “朕要你殉葬。” 丽妃闭了闭眼,只允许自己慌乱一瞬,她又恢复了镇静与深情。 “臣妾永远陪着陛下。”丽妃低下头去,用鬓角的发蹭着君肃的手,温顺如绵羊。 没关系,皇后与太子已无翻盘机会,长策殿下温柔仁爱,会好好对待她的孩子。 就算死,也安心了。 殿外秋雨打在窗前,噼啪作响,秋风萧瑟而过,殿内数人后脊发寒。 嫔妃殉葬是前朝暴君之行,自前朝灭亡,再无殉葬传统。没想到,这样毫无人性的传统会被皇帝再次启用。 听说皇帝自从见了文澜后便病倒在床,君卿在自己殿中焦急等着消息,并未前去侍疾。 此刻,更重要的是陆彻,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讨好人的侍疾。 终于,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是快步走来的声音,踏着秋雨,步步有力。 “陆彻。”君卿急着走了出去。 “殿下,快进去,秋雨凉。”陆彻脱了油衣,揽住君卿往内室走去,不叫秋雨溅到她身上一点。 二人坐好各捧了一盏姜茶,一口半碗的喝着,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拖沓。 “殿下,今日晚间,恐怕要出事。”他今天仔细探查了那些士兵的动向,也察觉到了不断有士兵悄悄往行宫赶来。 “皇兄何时到?” “酉时。” 君卿心提了起来,时间太紧凑了,她并无十全把握。 皇后的兵若是将行宫团团围住,他们要僵持到酉时援兵赶到,很艰难,如今之计只有躲藏起来。 扶聆行宫依山而建,山上竹海郁郁葱葱,确实是很好的躲藏之地。 只是夜间秋雨伴着秋风,在竹林里躲藏恐怕要吃些苦头。 “殿下,我保护你。”陆彻此刻只想保护好君卿离开此地,其余人都与他无关,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没有他的卿卿重要。 “不行,我与丽妃护着皇帝往后山去,你领兵守住行宫。” 搜山并不难,若是行宫守不住,那么君卿他们三人被搜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行宫兵力有限,陆彻恐怕要陷入险境,君卿强忍着眼角湿意,握住陆彻的手。 “陆彻,你要守住行宫。” 陆彻点头,“不负殿下。” “若是守不住,你可以先跑,回京去。”这样丰功伟绩的武将,摆脱了驸马身份,还是有一番大好前程等着她。 君卿真的希望陆彻能好好的。 陆彻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紧紧攥住君卿的手,仿佛要把她的手揉进自己骨血里。 “殿下,你要相信我。” “我不会让你出事。” 不知为何,单这一句话,君卿忽然安心下来,方才风雨欲来的压抑与烦闷一扫而光。 她上前抱住陆彻,不同于先前小鸟依人的怀抱,这次的怀抱更像是一次同盟之约立下后,互相信任的怀抱。 “我信你。” 天色不早了,秋雨还没有停下的架势,君卿带着竹喧踏雪还有逐云三人穿好油衣,最后与陆彻道别。 眼神交互,越过秋雨仍能感受到炙热,千般不舍在此刻爆发。 陆彻拉过君卿深深落下一吻,“殿下,等我。” 陆彻转身进入雨中要走,却被君卿拉住,他垂下头,想听君卿有何指示。 “明深,北犁族当年叛城主谋共七十六人,如今还存世五十四人。” “我与皇兄已经将这五十四人杀干净。” 你可以安心了。 她不想陆彻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不想与陆彻再有芥蒂。 “殿下...我。”陆彻没想到君卿当真挂心这件事,实打实的回护他。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就算这件事君卿不管不顾闭口不提,他也不会再多想。 但是君卿记住了,君卿将这件事办的十分漂亮然后拿到他面前来。 他忽然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卿卿这是在讨他欢心。 何德何能,三生有幸。 君卿已走入雨幕往主殿去。 暴雨充斥着人间,情人受着离别之苦。 君肃身体差极了,在听到有叛军的时候气得几乎再度晕厥。 他引以为傲的高度掌控此刻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的发展着。 但是他还不能死,君卿还等着他彻底废了太子,名正言顺传位于君淮。 君卿与丽妃将君肃穿戴整齐,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后山去,天色渐暗,匆匆走在泥泞山路上,大雨模糊了她们的视线。 走到山腰,君卿回过头往行宫看去,只见烽火已经点燃,无数士兵如同蚂蚁一般围绕在行宫外。 她双手舒展,掌心向外放于胸前,这是祈求平安无畏的印契,一如之前她从陇宁离开时那样。 她眼睛微阂,嘴中默念祷告,祈求神佛保佑陆彻此战平安无畏。 “咳!咳咳咳咳...”君肃半倚在一颗竹子上剧烈咳嗽起来,有些雨水趁机呛入他的喉咙,害得他咳起来没完。 他也看到了山下情形,这时才确定下来,君卿确实没骗他。 “咳...卿儿,快!咳咳咳咳...快走!”他很着急,君肃不在乎别人安危,他只知道,他还不能死,他必须逃脱。 君卿转过头来,面色冷峻,油衣挡住了她的脸,君肃并未察觉,扔催着她赶紧扶他走。 几人快速往山上跑去,终于在一处茂密竹林里找到一个山洞,六人连忙躲了进去。 这一处看不到山下情形,君卿算着时辰,已经将近酉时,不知道陆彻是否守住了行宫,也不知道阿兄赶到了没。 君肃缓了许久才气息平稳,头痛折磨着他,山洞里虽然淋不到雨,但是湿了的鞋袜和裤腿被风一吹,冷意直蹿,他打着哆嗦,感觉忽冷忽热。 “父皇,您还好吗?”君卿忍着厌恶问起君肃的情况。 “好。”君肃没力气回答了。 “靖王可在路上了?” “还不清楚。”君卿回答,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慌乱。 “好。”君肃没再说别的,他的头太痛了,比以往每次都要痛,比死了还难受。 忽冷忽热,他应该是发起高热了,这样的身子骨,这样的天气,逃亡路上能否活着回京还不清楚。 此时此刻,他在心里咒骂了张氏那个毒妇一万遍。 若是他死了,岂不是叫那毒妇还有蠢材如了愿?无论如何,不能叫他们如愿以偿。 无法忍受了,君肃暴躁起来,他扯开袍子的宽袖,扯出一块洁白里衣咬着牙撕下来。 席地而坐,君肃咬破食指蘸着血开始写。 不多时,一封血书已经写就,被秋风一吹,很快就干了,他把血书叠好交给君卿。 “卿儿,若朕...你就带着血书跑回京去。” 他咬牙切齿道:“君宰和张氏必须死!” 君卿慌乱接过,“父皇,我们一定能顺利回京的。” “不必害怕,今后你就是长公主,淮儿继位,记住,刘家人张家人必须死,男女都得死。” 他恨极了,不惜提前交代后事转移权利,也要把张家赶尽杀绝。 君卿将血书揣好后才扯着君肃的衣袖哭了起来,像是个张惶无措的孩子。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卸下伪装,因为她太懂君肃此人,若是她镇定自若,坦然接过,那么君肃今后只要还清醒,就必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她天真无邪,才叫君肃彻底放心。 说来可笑,又要女儿顺从,又要女儿独立,又要女儿聪慧,又要女儿蠢笨。 君肃这一桩大事交代完,才感觉彻底卸了力气,呼吸渐渐微弱,强撑着一口气靠在洞中 他太累了,这些天病痛折磨还有众叛亲离已经把他所有的斗志磨光。 忽然有大片脚步声传来,隐隐火光在雨夜里忽明忽暗,有人来了。 “那边去找找!” “你,去那边看看。” 不是陆彻的声音。 第60章 新岁我愿 你我相伴 有闪电划破天空, 在漆黑的雨夜瞬间照亮大片竹林,白日里艳阳下郁郁葱葱的竹林此刻却阴森森一片。 脚步声越来越近,烂泥在地里被碾压的声音本该掩盖在雨声里, 但是此刻君卿却听得清清楚楚。 死亡逼近, 她感觉喉头似是被稻草噎住,这种迫近死亡的感觉上次出现时还是在陇宁。 那时候她浑身是血躲在杂草后, 陆彻如同阎王罗刹一般出现。 此时此刻她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陆彻...陆彻!陆彻!! 君肃显然也听到了有人逼近, 他几乎晕死过去, 但还是强撑着身体往丽妃与君卿身后躲了躲。 竹喧踏雪与逐云挡在君卿身前, 丽妃抱住君卿, 君卿能感受到所有人在颤抖。 竹林沙沙, 闷雷终于打下来, 天空中的巨响几乎要炸开每个人紧张的毛孔。 紧接着是一道闪电再次打下来,洞口终于有人出现, 寒光闪过映照出那人凌厉俊美的面庞。 他说:“卿卿,我来晚了。” 陆彻! 君卿哽咽, 顾不上浑身泥泞也顾不上洞口无数士兵尽数涌了过来,更顾不上什么皇家仪态,她跑过去一下子扑到陆彻怀里。 怀抱温暖, 陆彻带着歉意与心疼的声音响起:“卿卿, 我不好。” 君卿哭到说不出话来一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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