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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烟雨一楼合,一花只为一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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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曲

作者:金牙太太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2-08 14:10:14

  玉白色月光映出前方楼阁起伏高低的轮廓,像缠绵星空的琳琳循循的线条,交错出未知的人生。偶尔,有沉缓的微风拂过她的面容,竟带着南边湿暖的温度,替她吹开了眼前冬夜里的寒气。出了西院门,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方是主人居住的正堂。她行进的方向是赵匡胤的书房,在此前数月,她从未与他正式接触过,或许是隔着张令铎,或许是赵匡胤原配夫人贺氏的缘故。她一步一步走着,藏在狐皮袖笼里的手一点一点抓紧毛皮,静静感受着手心里微微的刺痒。

  翘翘缓步踏上台阶,轻轻扬手掀起了门前厚重的棉布帘子,恰好望见赵匡胤正站在室内火盆前,就着炭火的光在读一册兵书。听见声响,他抬起头,见是翘翘,面上微微有些诧异,旋即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翘翘第一次恣意细看这个男人,他站在那里那种骄然不群、昂首天外的姿态,与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样。她曾在暗夜里细细盘算猜测着赵匡胤的心思,也想象过两人见面的场景,可当这个人豁然出现在眼前时,她竟有了几分怯意。停了半晌,她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友善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迎上赵匡胤那双极大的眼睛、奕奕有神,衬着挺直的鼻子、高高的颧骨,不怒而威,别有一种令人醉心臣服的须眉气概。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动“色诱”的念头,这样男子,心胸又岂在追求女子的容颜上。

  赵匡胤见翘翘默然无声,自己倒先笑了笑,在火盆边给她让出个位儿,温言道:“怎么走到门口反而胆怯了?进来暖暖吧。”

  他语意中有些戏虐的暧昧,反而给了翘翘些许勇气,迎着他的目光,给自己寻了个位置,笑意嫣然:“倒不是怯了,只是自蒙玄帅搭救以来,还未曾与玄帅好好说过话,一时间之间,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赵匡胤默然。他知道翘翘必是有事要讲,但他对她的来意仍然有些捉摸不清,或者说对她这个人仍如迷雾般琢磨不透。停了一晌,他朗声笑道:“不用拘礼,我是个直性子,有任何事情,直说无妨。”

  翘翘仿佛探知了他的疑虑,起身盈盈拜下,缓言道:“玄帅先受翘翘一拜,谢玄帅慈念,救翘翘于死地,再谢客居府上多日,多蒙照顾,大恩此生不敢忘。”赵匡胤蓦然地受了,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如今你身体可康复了?”“已无大碍。”“嗯。”赵匡胤应了一声,思忖半晌,“接下来你作何打算?”这始终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却梗在喉间,不得发问。“翘翘无处可去。”她仿佛猜透了赵匡胤的心思,坦然直言。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赵匡胤淡淡地笑了笑,“为你寻个身份倒是不难,”他目光浅浅地留在翘翘脸上,接着道,“替你寻个富贵夫家更是容易,不知姑娘是否仍想留在汴梁?”他这般问,显然是早已替她想过出路了。翘翘摇了摇头,清晰快速地说到:“那便请玄帅替翘翘寻个身份,并将翘翘留在府中。”她暗暗攥了攥拳头,目光灼灼,语气是十二分的坚决,“改头换面,另嫁他人,兴许是一个青楼女子最好的归宿。然而对我来说,我不愿走进这样的人生。永乐楼无端失火,我被弃于墓穴之中,负我之人、欺我之人尚享富贵,我又怎能低眉顺目苟求后半生的安乐。”赵匡胤皱了皱眉,诧异道:“你想报仇?”“是。”“你可知道我与张令铎有同袍之谊,留你在府中多有不便。”“知道。但我却是助力玄帅最好的人选。”

  赵匡胤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翘翘,道:“助我什么?”

  翘翘的声音如秋水沉沉,笼在一屋之内,不泻半分:“玄帅才干卓越,出可将,入可相,是国柱之才,却甘居军使一职,统领黑衣军。夜间从事些不见天日之事,不能在四疆杀敌立勋。翘翘妄自揣度,或许是因家中之累。朝中惯例,但凡武将出征,家眷皆要入宫候命。名则恩赏,实则为质。玄帅与夫人情深义重,自然不忍见夫人以病体周旋于诡秘宫墙之中,诸多牵挂,所以宁可放弃在外方建功立业,宁可固守汴梁城中。玄帅高义深厚,然则长此以往,不利大事,玄帅若是有心,翘翘愿替夫人为质,留守京城,已绝忧虑。

  火盆中的炭火明暗交替,往外喷涌着热浪,翘翘跪在旁边,只觉得脸颊滚烫,湿腻腻地沁出了一层汗。赵匡胤蹲了下来,目光只在咫尺之间,声音低沉的有些可怕,“你怎知我不是安乐家中、无意功勋之人?”

  翘翘清朗的目光无惧无恐地赢向赵匡胤,缓缓道:“翘翘出身青楼,见惯的除了金银财富,便是男人心中的欲望,若是这个也识不得,凭何居住流苏楼。”她环顾四周,满屋的书籍与各地的军报交错堆放,翘翘浅笑道,“玄帅自幼不是读书人,若非为了心中大愿,又何必在这寒冬深夜,苦啃这些。”她纤纤的手指在空中一划,竟让这一屋灼热凝滞的空气显得沉闷异常。

  赵匡胤强压着心中翻涌不定的情绪,眉心的脉搏一突一跳。终于,赵匡胤张了张口,“你凭什么?”

  翘翘心头一松,忙道:“因为翘翘长袖善舞,能周旋于后宫是非之中;更因为我身无所依,富贵祸福全系于玄帅一念。”“你心中的仇恨我帮不了你。”翘翘摇摇头,道:“那本就是我自己的事。”

  赵匡胤眼底漾起一层不置可否的笑意:“那你图什么?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嫁进汴梁城任何一座高宅都可以得到。”

  翘翘莞尔轻笑,唇边流出一丝笃定:“我这从死人墓中爬出来的人,岂会再信那些浮名与富贵。唯独愿意再信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相信自己识人无误,在这里,所愿所求皆能凭借自己之力获得。”屋外的夜风停了声响,满天的星斗在赵府上空璀璨耀目。书房之内,炭火暖暖,交易之始,她愿将自己置身于宫墙之间,换得他施展宏图的自由。赵匡胤颜色缓和了许多,道:“你且以我妾室之名居住府中,他日功成,你若愿意留下,赵某许你后半生的富贵荣华,若愿离去,赵某亦以休书与千金相赠,还你自由之身。”他停了停,突然想起,翘翘的想法是不错,但想瞒天过海,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他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便另寻了一个话题轻描淡写地岔开:“圣上乃是一代英主,若要让他相信,并不容易。”他转眸看着翘翘浓黛淡点的娥眉,新生出鸦青色的毛发勾勒出了远山含愁的模样,“你先要改个名字。”

  翘翘的眼波里涟漪潋滟,“请玄帅赐名。”

  赵匡胤道:“四海英雄多独断,一册南华旋解忧。从今以后,你就叫解忧吧。”

  赵匡胤的母亲姓杜,是前朝太师杜爽之女。杜家有三男一女,杜老太太的大哥在定州为官,有一个宠爱的妾室生了一个女儿,相貌端丽,年方十九。与赵匡胤在一次家宴中一见钟情,向来不近女色的赵匡胤竟然对这个表妹亦是偏爱有加,等不及三聘六礼,便急忙忙娶回了府上,置为妾室,人称解忧娘子。半个月后,这条绯闻趣事便传遍了汴梁城。

  连皇帝柴荣也落进了三言四语,他对内侍总管刘平笑道,“怪不得最近看玄郎脸上总是暗暗隐忍着喜色,原来是得了新欢。”

  刘平见圣上对这则消息颇感兴趣,便压低了声音,身子也往前凑了几分,捏着声音道:“岂止呢?这不过是人尽皆知的原因,奴才派人暗暗查访,才知道,赵统领的这位解忧娘子来历可不凡。”

  柴荣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表妹吗?”

  刘平喜滋滋地道:“哪里就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表妹呢,费了奴才老大劲去查才发现,这解忧娘子相貌音形酷似永乐楼红极一时的头牌翘翘姑娘。这翘翘姑娘去年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永乐楼给报了死讯。其实,汴梁府其实倒头也没见着尸体。那永乐楼的老板硬说是火太大,人给烧化了,又不知使了多少银子,汴梁府到底也没再追究。奴才估摸着,兴许赵统领早就与翘翘姑娘相好了,借着大火,给她另寻了个身份,这才娶进门。”

  柴荣寻思朝中有严令禁止官员纳娶青楼女子,赵匡胤即使这般偷龙转凤,虽是不妥,但面子上倒也无人真正去追究。便觉得无趣,正要打断,只见那刘平继续道:“这翘翘姑娘跟奉国军指挥使张令铎大人可相好了数年了,赵统领这般费尽心机夺爱,可是要让在西南作战的张将军心寒的呢。”

  柴荣闻言,竟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一声,猛然起身,大笑道:“一直以来朕都寻不到玄郎半点烟火气,没料到,铁板一块的赵玄郎竟能为一女子失了兄弟情义。甚好!甚好!如此,朕便能放心用他了。”柴荣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走,边走便吩咐,“让郭妃宫中设宴,宴请臣工命妇,想法子让解忧娘子代替贺夫人出席,朕倒想瞧瞧,是怎样风华绝世的女人,让玄郎动了心。”

  其实,不用柴荣嘱咐,赵匡胤如今出席各类酒席宴请,总是由解忧陪着,她笑颜如花,能言善道,在各级命妇太太们之间,周旋自如。从脂粉衣料到诗词曲赋,解忧无一不擅长精通,还特别博记:督军李太太喜欢洛川的淡紫胭脂,翰林学士陶夫人喜欢西阳县的蜜橘,左仆射拓跋娘子吃烤羊腿时要先用橘皮和着盐巴腌制一夜,再用大火直烤至外皮焦酥。她总是能在恰到好处时,将各人的喜好不动声色地一一照顾到。不出几个月,开封府的官员女眷们对她熟络得如多年相识的老友,朝堂野闻、闺房乐事都相传于耳,俨然是社交席上的新宠。可但凡与赵匡胤一同出现的场合,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他的左右,像一位不经世事的少女,不顾他人目光地享受着情郎的宠溺,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肢,借靠他的力气,找到身体的平衡,在一步一趋中将自己跛脚的缺陷极力隐藏。赵匡胤也丝毫不在意同僚的戏虐嘲笑,在众目睽睽之下,神色淡然地就着她的手吃下一粒鸽子蛋。

  也有昔时的旧识,觉得解忧容貌行止与翘翘酷似,但既然赵统领与解忧娘子形影相随,他人也犯不着为了一点儿疑惑得罪长官。日子一久,这点儿疑惑也不复存在了。随之淡出众人视野的还有赵氏原配贺夫人,她似乎从解忧进门开始,就一病不起,不仅推辞了所有的官场宴请,就连需要原配夫人在场的朝廷犒封,也称病缺席。再加上解忧风头正健,贺夫人渐渐就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静静地沉在赵府正宅幽幽的灰暗之中,无人念及。

  然则参加宫宴对于解忧来说,还是头一遭。延福宫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素红色织锦绒毯,来往伺候的宫人脚步轻盈,不出一丝声响。高大的殿顶上垂下琉璃缤纷的宫灯,三十二面,各自绘制着吉祥如意的图案,下方坠着长长的明黄色丝绦,尾端系着金珠粒,偶尔被微风牵起,便扬开了浮波似的的涟漪,伴着轻盈入耳的玲珑脆响,昭显着天家的气派。解忧坐在席中,一身明霞烟愁缎子的长裙,发鬓上用浮花镀银寿山团纹的簪子别着,珍珠流苏的耳环垂在肩颈之间,点耀着闪闪光溢。她不过分光耀,也不输黯然,在珠光宝气的命妇们当中,她是恰到好处的美艳,落入郭妃眼里,则是一股谦逊的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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