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他们又将陈国文士即将在国士商博的故居开堂之事宣讲了一番,一踩一捧自然激起了他人争论之心。 而江淮一带的文士对于九公子向来维护,因着这番言论,这两拨人在客栈相遇便争论了起来,言语激烈之时更是动了手。 这一桩莫名的案子很快便传到了裴氏宅邸。正巧,燕城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帝京的传召也到了。 阿笙听着帝京侍臣为她讲述这些时日因裴钰之事而搅出来的那些风云,微微蹙了蹙眉。 她的目光穿越木槿花丛,看到了庭院的另一头,今日十二也来了,此刻裴钰正耐着性子听他抱怨这些时日听到的那些流言碎语。 十二的言论越发激烈,说完,又看了看裴钰,小心翼翼地问道: “九哥,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么?” 说到这,他又是一番苦相,“如今族内对于你要让位一事争执不下,太祀那边虽然并未反对,但也未表态,更何况还有青山军……” “当年你遣散玄骑编入青山军,好不容易才让赵如胜立住了军威,拿回了青山军的主权,眼下你就是将青山令给我,他们也听不了我的,这不是为难我么。” 这话说着说着便有几分委屈的模样,他如今处理族中事务,多是临阵磨枪,哪能长久这般下去。 正此时却见阿笙抬步走了过来,十二赶紧吸了吸鼻子,打直了背脊,又是一派十二公子的端庄模样,看得裴钰不由失笑。 “怎么了?” 阿笙刚听完帝京的消息便沉了神色,裴钰不由问道: “可是帝京有事?” 阿笙微微叹了口气,遂也跟着坐下,将帝京那边来的消息又转述了一遍。 “我同意圣上的猜测,你的事会引来那般大的恶意,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央国在文礼之道上一直为东境诸国的楷模,当年裴钰一人占尽了诸国风光,他“过世”之后,陈国等国后起之秀不绝,成分庭抗礼之势。 这些年陈王室一直欲将“文史宗国”的称号从央国手中夺走,但碍于陈国虽俊秀辈出,却尚未有一个同辈之人能与裴钰当年相提并论,因而欲效仿当年裴钰为天下开堂之举,将陈王室一旁系子弟推入众人目光,但就在此时,央国却传出裴钰未死的消息,这件事对于陈王室而言定然不是一件好事。 阿笙看向裴钰,神色定静,缓声道:“我知你所想,你虽是为了家族而行欺瞒之事,但毕竟是还是骗了那些崇敬你的人,所以面对他们的恶口,你不愿回击。” “但眼下他们却利用你的沉默,搅弄言论,欲浇灭央国文士的底气,你可不能坐视不理了。” 裴钰听闻此话,并未有半分恼怒的神色,却是微微敛了眉目,眸光中带上了一丝淡漠之色,而后抬眸看向阿笙。 “陈国欧阳家的百讲堂可是在东堂大院举行?” 听闻他这话,阿笙当即明白他欲做什么,眼中带上了狡黠的笑意。 见二人相视一笑,十二的眼神不断在他二人之间徘徊,愣是没懂倒是裴钰是什么意思,但他却看懂了一点,便是这窦二姑娘的话,九哥能听进去。十二默不作声地坐于一旁,就这般细细端倪着阿笙。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阿笙浅笑着对裴钰道:“虽然裴氏的事不能公之于众,但你的确还欠他们一个解释,在内人心不凝,又如何御外?” 面对阿笙的话,裴钰似乎早有准备,他唤来阿四将书阁内的一封信取了来,递给了阿笙。 他眉眼带笑,缓声道:“早年你倒是写过一出戏,我这一出不知你如何看?” 阿笙接过信纸,打开一看,却是眼前一亮,那双瞳眸中盛满了盈盈的笑意,“我看甚好。” 原来他早已有了对策。 一旁的十二微微侧头,企图去瞄一眼阿笙手里的信纸,却不知不觉地歪了身子。他忽闻浅笑声,抬首便见二人一同看向自己,而裴钰眼中的揶揄更是明显。 十二将此当即板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倒是阿笙见此,神色微眯,道:“不如十二公子,随我走一趟?” 城西的长青巷内,有一所茶寮,正对着内河的方向,这所茶寮的装潢算不上华贵,但胜在茶寮之外那一湾长河宽广,是谈风弄月的好地方。 街边转角,阿笙换了一身文士服与十二一同出现,他二人将仆从都留在了街口,只身前来。 “笙姑娘为何会来这么个地方?” 阿笙浅笑了笑,根据瞰卫的消息,这怀安茶舍是民社之人在江淮的一个常聚之地,而她要找的人也在此处。 “三息堂的先堂主如今正在此处。” 三息堂此前在平安学考之事上甚有名声,因此十二也是知晓其名号的。 阿笙掀开竹帘,抬步走了进去,一股清香当即扑面而来,堂室的另一个方向,清水入盏,砸出空灵的声响,听那执盏之人的话,这茶是专程从淮南的茶庄带来。 几人杯盏还未放下,便见一位着文士服的女娘与一名年轻公子一同出现在了茶室外。 阿笙看着其内一名青年,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聂公子,许久不见。”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以糖喻人 忽而一阵风雨起,茶室之外下起了淅沥的雨,却成了空寂的巷道上唯一的热闹。 二楼的雅舍中,聂起低眉看完阿笙递给他的一封信,与其说那是一封信,不如说这是一出戏,但这戏却与戏园子里唱的不同,这是一出“文戏”。 世人爱风雅之事,即便是抒发心中郁郁不得志的沉闷之感也欲与文雅挂钩,这才有了文戏的诞生。文戏是由文士学子亲自上演,其间内容多是为了明志,与戏园子的群戏不同,文戏简短,主角通常只有一位,通过丝竹钟鼓的辅助,达到抒怀的目的。 简而言之,文戏是一个人的独白,因此若不能与戏中内容产生共鸣,便无法将其淋漓尽致地展现。 聂起看完内容,目光在阿笙与十二之间扫过,而后问道:“笙姑娘这是……” 阿笙定静地看着聂起,态度始终谦和,“聂公子可读懂了其中所言?” 聂起慎重地点了点头,他困惑的并不是戏中言论,而是阿笙为何会与裴氏十二公子一同找上他。 阿笙勾了勾唇,浅笑道:“我知聂公子与沈自轸沈大人多有书信往来……” 此话一出,聂起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将十二当成了裴氏族内来问罪之人,朝着他连连罢手。 “沈大人从未回过我书信,他与我们当真没什么交集。” 聂起下意识对沈自轸的维护倒是阿笙心中笃定,这聂远当是知道了些什么。识一人文法,可见其精骨,裴钰倒是对聂远有信心,即便他未严明,聂远亦能识出“沈自轸”那画皮之下的精骨。 “聂公子误会了。” 阿笙缓声道:“今次,是‘沈大人’想要请你帮一个忙。” 竹帘之外雨阑珊,十二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之言,心中虽有震动却并不露于表面之上。三盏茶下肚之后,阿笙与聂起的话方才尽。 “当年受人之恩惠,如今亦当投桃报李。” 说着又看向案几之上被放得工整的书信,文纸细腻如皓雪,文辞精湛,不舍谦逊,出自谁的手他一眼即明。 “此事便交与我吧。” 闻此,阿笙起身以文士之礼相敬。 此时的雨势渐停,待日光拨开云雾而出,阿笙与十二遂与聂起拜别。 走出茶舍,阿笙看了一眼湿漉的青石道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水洼,一时让人难以下脚,幸得今日着靴出行,否则就寻常女娘那一双绣鞋便能被这泥泞的路困上一阵子。 她回头见十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连脚下的路都未在意,直直地踩向一个水坑中,溅起的泥水当即印上了锦服。 “哎呀!” 十二被脚下的赃物唤回了神思,却见阿笙端着笑在旁看着他,不由开口问道: “笙姑娘今日邀我同行,便是为了这聂起?” 聂起此人他是知晓的,民社出身,在寒门学士当中甚有威望,今年恩科中亦得了甲榜第一的位置。皇帝对他甚是器重,但却因为他背景单薄了些,因此只得了文史阁编纂一职。 阿笙点了点头,“此人才华学识甚是卓绝,他读文、学史的角度与你九哥颇为相似。” 听阿笙提到此话,十二不由微微蹙了蹙眉,一个寒门文士如何能与九哥相提并论?但这话他却并未说出口。 阿笙见他自茶舍出来神色便不佳,却并未点破他的心思,而后抬步走向一块较为平稳的石阶,道: “这些年,他给你九哥写过不少书信,从文史经典谈到治国之策……” 说到这,阿笙果不其然从十二的眸光中看到了不赞同的神色,她并未理会,而是缓着步子,继续道: “你九哥虽一封信都未回他,但他的来信却是每一封都亲自读过。” “阿九曾说,聂起此人甚有才华,唯一可惜的便是未能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一个人的出生可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面对阿笙的话,十二却是抿了抿唇,依旧三缄其口,不予置评。 “十二公子,让他二人产生交集的,不是家世背景,而是你们裴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学识。” 阿笙的话语清浅,如细流缓缓浸润进十二的心槛。 “阿九曾说,学无贵贱,若世人将家世当作评判尊贵的唯一标准,那先圣又何必再传文礼之法,世人又何须明理?这天底下的道理岂不全让富贵人家说了算?若是如此,明理又有何用?” 十二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阿笙这话他反驳不得,但他一生皆受家族庇护,他说不得世族的半句不好。 此时,一名小贩扛着果糖串从转角走入了巷口,他的叫卖之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阿笙见此随意地问道: “十二公子可要尝尝?这个季节的果糖串最是鲜甜。” 说着便上前去与小贩买吃食。片刻后,十二看着阿笙递到他眼前的果糖串一时愣在了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面对阿笙期盼的目光,十二还是接了下来。 耳边传来阿笙咬下糖衣那酥脆的声音,十二虽有些犹豫,还是尝了一口。鲜甜的汁水裹着糖衣在舌尖迸发,虽说不上是多么上等的美味,但对于十二而言却是新奇。 “十二公子是从未吃过这个?” 闻此,十二摇了摇头,“裴氏对于嫡系子弟的要求甚严,自小从衣食住行,我们都有严格的规定要遵守。” 他转了转手中的果糖串,那一层薄薄的糖衣在天光下透着盈盈的光。 “这类街边食物,我倒是从未尝过。” 阿笙笑了笑,抬步继续往前走去,“这果糖串的糖衣用的是丰州的细糖,成本低敛,但口味却好,可比申城的精糖。不少大酒楼的糕点也都是用的它,就连帝京最有名的醉月楼里,有一道红酥手也是用的它,但往来世家子弟却无一人品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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