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之上,终是渚家的人认出了阿笙,那人低头对小太子低语了两句,便见小太子微蹙着眉眼,朗声道: “诸位能到此地都是有才之人,我王室虽重百家之言,不避言论,但无德之人亦不为我王室赞同,来人,拖出去!” 话音刚落,便见两名兵士齐步上前,直接捂了那挑事之人的嘴,拖出了百学堂内。一时堂内是万般寂静,无人再敢胡乱出声。 待众人静默,高座之上,辰国国士汪冉遂才起身,他手持其中一份文卷,朝场下众人朗声道: “这两份文卷观点类似,但我等一致认为央国孙含章之卷更为详尽,短短一炷香时间,他便引述十三处文典,渐进论述,娓娓道来,其言详尽而完整,当属第一。” 说着,汪冉那若秋水一般的眸子和蔼地看向场中那唯一的女娘,谦和地问道: “女娃娃,你可服气?” “自然服气!” 阿笙端着浅笑,大方而自得地答道,这份豁达当真是在场许多男子都未曾有的气度。 汪冉赞许地点了点头,朝她笑道:“女子为学多是艰难,若是有女子能与诸儿郎在文法之上一较高下,我相信自当是来自华清斋的高徒。” “女娃娃,你当为天下女学生的表率。” 闻此,阿笙垂了垂眉目,女子为学艰难,她无能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汪冉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众人当前,阿笙并未反驳,还是垂首拱手,拜谢一二。 高台之上,裴钰静静地看着阿笙低垂着头,一副默然乖顺的模样看旁人因考前的名次而欢喜,她却似一个局外人一般,待到礼官宣礼之后,她与众人一起拜谢在场诸位,随即独自离开了热闹喧嚣的百学堂。 汪冉等人与太子同贺,几人谈及为诸文士举办的贺宴,转身便见原本还坐在那的裴钰已然不见了身影。 望春园有一条引活水的溪流,穿行院内多处长廊之下,裴钰顺着阿笙离开的方向走了良久,方见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廊下,望着缓行的溪流,微微有些愣神。 “可是不甘心?”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笙听得便知晓是谁,她并未回头,而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原本我仗着自己脑子好使,便以为这场文辩该是稳妥了,但现下想想,我这临时抱佛脚,如何能拼得过人家十年如一日的功夫。” 她这话刚说完便见裴钰提了提衣衫,在她身旁一同坐下。 如今望春园内满是侍从,若是谁瞧见裴九公子就这般坐于廊道上,当真是要被人笑话了,阿笙念及此遂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见裴钰没动静,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衫。 然而裴钰依旧没动静,阿笙这才转头看向他,却见他浅笑着望着自己,似乎在细细观赏她这一副挫败的模样。 阿笙挑了挑眉,遂又坐了下去,反正遇上人丢脸的可不是她。 “为何会想参加文辩?” 听裴钰这般问,阿笙却是又垂了眉眼,却是不肯开口。 “嗯?” 裴钰声音清浅,他看出了阿笙的不对劲,因而并未就此放任她。 “为何忽然想证明自己亦是有才能之人?” 这一问问得透彻,伴着溪水幽幽的凉意,将阿笙心中的气焰吹淡了几分。正是因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被他看得透彻,阿笙倒是瞬间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唇边的笑,缓声道: “因为我想要证明我很好。” 说完她笑着看向裴钰,却见他微微愣了愣。 “阿九,我善读经典,明理习文,懂商贸之道,熟谋略之策,在诸国儿郎当中亦是不输,我配得上自己拥有的一切。” 长风穿过廊下,吹走了那半阙残叶,却吹不散阿笙眼中的认真。 “但饶是如此,他们却还是拿着我的出生,来看我是否配得上你的正妻之位。” 这一声清浅,却让裴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去,他细细看着阿笙的神色,她说着这般为难的话,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而是一番坦然。 正是她为自己挣来的一切让她有了此刻的坦然。 “一个品行卑劣的庄氏嫡女却能入他们的眼,但我出身在商贾之家却是不行的。” 李嬷嬷的话这些时日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就连祖母都认为她若要做裴钰正妻还需得努力获得认可才行,这对于她而言却更像是一记耳光,打在她的尊严之上。 她这些年努力至今,绝不是为了任他人择选。 “阿笙……” “你听我说完。”阿笙笑着将裴钰打断,“我也曾想,通过这场文辩来让你看看我的能力,是否配得上裴氏,但证明了又如何?” “要我去询问一句自己是否配得上……”说到这,她嗤笑了一声,“当真比杀了我都难。” 阿笙抬眼看进那一双如画的眉眼,她笑得柔和而温暖。 “阿九,最终我还是认为,我的好从来不是为了能配得上谁。” 阿笙看着裴钰的眸色中染进了三分定静,她看裴钰看得认真,仿似要将其刻进骨子里。 “即便是你,阿九,我亦不会为了你而折辱我自己。” 阿笙将话说全了,便见裴钰微蹙着眉,那双眉目中杂糅着难以说清的情绪,她又收回了目光,看着廊下潺潺的溪流,声音闷闷的。 “但是云馆之上我答应过带你走,我不能食言,我想了许久……” 她声音越来越小,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上裴钰微蹙的眉眼,一本正经道: “所以我便向圣上请了圣旨,将你赏给我。” 裴钰一脸错愕地看着阿笙,似乎想要从她盈盈的笑意中看出什么端倪。这满天下谁人敢将裴氏之子当作赏赐,更何况还是他裴九公子? “你当真……” 阿笙点了点头,声音依旧轻柔,“他还欠着我一个重赏呢,讨赏的信我早就寄出去了。你族中那些老顽固要是不同意,便让他们跟皇帝分辨去。” 那双珠玉的眸子中带着认真,她这些倔强的话在裴钰耳中却似再华丽的文辞都无法比拟的情话,恰恰好地掐在了心尖之上,撩动着思绪万千。 他看到她的为难和思虑良多,可这百般思索当中却唯独没有“放弃他”这三个字。 良久,秋风拂过那人眉眼中轻柔的笑意,耳旁的声音似穿越长风的呢喃,不急不缓。 “这个主意可真好。” 这轻柔的笑声似醒秋的暖阳,温柔了岁月,也惊艳了时光。 远处的阿四站在树下已经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他耳目过人,这些话倒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这事要是成了,估计裴氏族内得翻天了……
第三百三十章 两姓之好(完结) 陈国文辩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央国国内,小朝会上新帝得闻这个消息甚是痛快,那最后终辩的二十人中,央国得一半席位,而前三甲更是中得了两席,民间也是一扫此前流言纷飞的阴郁,诗会、文集更是不断。 面对众人的欣喜,唯承礼司主司苦着一张脸,好几次欲上谏,却又听闻文史阁几位阁老对窦二姑娘得了第二席的事称赞有佳,遂又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待群臣三两离开,新帝方见承礼司主司始终挪不动步子,遂放下手中的杯盏问道: “可还有事?” 得新帝这般问,宣承章遂拱手拜了拜,方才道: “回圣上,您此前命微臣拟定的郡主的婚嫁之事……” 见新帝眨巴着眼看着自己,似乎并未觉得自己那道圣旨有多荒唐。宣承章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垂首道: “郡主招婿自然是合乎人伦,但入赘这件事裴氏怕是不会松口。” 其实,宣承章已然私下去上陵与裴氏的人通过气,上陵那边对这件事颇为吃惊,就连一向和蔼的五爷都大称荒谬。时至今日,江淮那边亲自来了书信,请承礼司暂缓此事,容得他们入京劝说皇帝。 新帝扫了一眼宣承章这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而后继续执盏低抿了一口。 “怎么?这窦二姑娘如此能干,倒是不能招赘婿了?” “问题不是郡主能不能招婿,问题是她要招的是九公子……” 宣承章说得倒有些急了,他们这个圣上行事颇为不羁,文史阁不少老臣都因他不拘一格的作风被气出了个好歹。 宣承章又缓缓呼了一口气,欲与新帝详说,却听闻杯盏阖上的清脆声响,心中一惊,遂不敢再多言。 新帝见自己的行为惊了这位两朝老臣,便知他当是还记得从前轩帝的行为,将此事当作了天家有意折辱裴氏。 “你何须如此惊慌。” 闻新帝语气并无怒意,宣承章遂才敢抬头去看新帝,却见他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却在把玩着一支狼毫。 “这是二姑娘在用计呢。” 听新帝这般解释,宣承章满眼的疑惑。 新帝唇边勾起了笑,他看着手中的那支狼毫,浅声道: “裴钰若是当真成了赘婿,还如何抬头做人。这世上最不愿折辱他的便是阿笙了,所以这出戏是为了引江淮那些老顽固入京的。” “你便对外做为难的模样,拖着此事,让他们来寻孤,待到他们发现咱们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便自会去与阿笙谈。” 宣承章听闻他这话说完,豁然开朗,眉间的愁云散了不少。 “郡主这是……” 新帝听闻这一问不由失笑,“她这是知道道理讲不通,便算计人呗。” 裴钰与她一同去的陈国,当是已经知晓此事,却未派人来阻止,显然这两人在这件事上是“沆瀣一气”,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念及此,新帝微微挑眉,他此刻已然开始盘算,该怎么从裴钰手中找补回来。 十数日后,北上陈国的文士再次搭乘云生的船在帝京码头靠岸,彼时千人相迎,盛况非常,众人如迎接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将回归之人一一迎下船。 “九公子与二姑娘呢?” 待众人热闹过后,欲感谢此二人时,却被告知,二人早已先众人一步归了京,便不凑此热闹了。 今次北上之行能顺利,离不开这二人相助,更何况,窦二姑娘在文辩当中为央国争得了第二席,理应得到众人的礼拜,因而大批文士自发前往窦府门前拜谢,一时让长巷内堵得是车马不通,待到惊动了京畿府的人遂才作三两离去。 长巷外,一辆宝驾于长巷口停了下来,老者隔着轻纱作的帘幕看着一众文士从窦府门前离开,他端看着那些人脸上欣喜而骄傲的神色,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日前,他刚进宫面见了皇帝,欲请皇帝收回成命,但皇帝道,窦二姑娘此番为央国立了大功,替万千文士出了一口恶气,她如今在南北文士的心中颇有声名,皇帝在此时不好驳她所请。这旨意他可以再晚些下,但还得看窦二姑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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