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此举便是将两国文士之争架在了明面之上,无论欧阳氏这开堂是否还继续,这一场文辩便可让众人不虚此行。 听闻张苒苒这话,阿笙却是浅笑出声,“这倒是将陈王的后路也堵死了。” 在她看来,裴氏此举多少有裴钰的意思在,他该是为了那些北上的文士才反将陈王一军。 张苒苒甚是赞同阿笙这话,“不过裴氏也算是给陈王提了个醒,如今情势正热,退缩即为认输,也容不得陈王想什么两全其美之计了。” 待阿笙笑过,张苒苒遂才聊起了正事。 “你的飞渡我派人去看过了,若是要架强弩不是不可,但如此一来,这船便当真成了战船,这东西便无法随意交易了。” 阿笙执盏细细抿了一口,缓缓呼了口气,道: “原本我也没打算卖给别人。” 她声音柔软,缓缓道:“央国军机阁如今用船还是当年裴氏供给的那些,如今天家有意减少对世族的依赖,这东西便用得上。” 阿笙这言语颇为随意,仿似她在聊的不过是街边的玩耍之物。张苒苒细细算了算,光定海军与通州水师的配制,这便是一大笔收入,但显然,阿笙并未因这笔钱而忘乎所以。 这破天的富贵在她这倒跟吃糖一般,都是小事。 “难怪那么多人都盯着你的亲事,谁娶了你当真是娶了一座宝山回家。” 这不过玩笑的一句话,却让阿笙微微一愣,她随即敛了眉目,并未接这个话题。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文辩 清晨的茶巷内不见寻常繁闹的茶客,小二百无聊赖地拿着手里的抹布随意地擦了擦桌面,巴巴地望着西城的方向,偶尔可见三两人匆匆从茶寮前走过。这两日城内因文辩之事,不少人都跑去瞧个热闹。 今日终辩,那更是万人空巷,这让平日里满是客人的茶寮也清冷了不少。 文辩共分两场,以《问天集》的内容为题,分两日进行。 陈王在王都三大学舍设了初辩的场地,赢得初辩的二十人,方于次日前往百学堂参与终辩,百学堂乃王家子弟修习之地,甚少接纳百姓入内。陈王肯将百学堂用于终辩之地,足见对其的重视。 这场文辩热闹的不仅是文士学子,还有那些大小赌场、花街柳巷,围绕着文辩开设的赌局不断,时人如今相谈的话题都是文辩之事。 此时,两名文士模样的人自茶寮外走过,眼下,他们正往西城赶去。路过之人,小二尚且能听到一些议论之声。 “听闻昨日文辩有一女娘尽然赢得终辩一席。” “女子?”那人罢了罢手,“别又是哪家贵女为了搏名声来的吧。” “这就不知了,但终辩之时可是有四国的名士到场,要是当真肚子里没点墨水的,岂非当场现形?” “哪说,现下这些女娘们为了些名声装点自己,当真是手段用尽。” …… 二人谈着话渐行渐远,小二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而后嗤笑了一场。这文辩向来是男子的天下,一个女娘出这般风头,大抵也是为了搏得在场那些名士的青睐吧,毕竟央国那位裴九公子也去了不是? 这些富贵窝里的人多是没记性的,见着那九公子仙人之姿便忘了他曾经假死欺瞒天下人之事,不少世族贵女巴巴地跟去百学堂一睹风采,当真是没出息。 他甩了甩手里的抹布,转身往堂内的方向去了。 城西望春园外,不少人聚集在那宽广的大门之外,不得而入,他们看着戍守兵士腰间的佩剑,又往后退了退。许多不死心的人踮起脚尖欲看得一二,但望春园颇大,百学堂也不过其中一隅,哪里能从这大门处望进去? “等着吧,笔侍会将里面的消息传出来的。” 也是为了这个,望春园外搭上了小茶寮,容众人等候。 百学堂内,一众笔侍手持笔墨,站于方圆台下,他们便是陈王室的文史之笔,数步开外坐着的便是各国文士与世家之人,而央国民社亦有数席。高台之上,东宫亲临,今日王座左右坐着的并非王孙贵族,而是诸国的名士。 那高位之上满席长者之中,容得众人一眼便能看到那个风姿绰约之人,他今日一袭苍云万里服,以玉冠束法,就这般静静地坐在高位之上,恍若高坐云端的月。 阿四站在裴钰身后打直了脊梁,享受着众人的注目。他家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声名盛、辈分高,自然坐得高位。 鼓声起,众人静默以待,传礼官朗声传唤,二十位初胜者缓缓步入,聆听今日的辩题。 阿四扫了一眼进场的众人,嘴角得意的笑意随即垮了下去,眉头亦不由自主蹙了起来,他微眯着眼,努力想看清那群文士当中的一人,似乎不愿相信自己这眼力。 “公子……” 他这话还未问出来,便听闻裴钰浅声道:“是她。” 裴钰唇边那一抹笑染进了眼底,这段时间都不见她人影,原来是有此打算。 场上众人静候辩题,众人亦看清,那一群文士当中亦有一名女娘在列,不少人低头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今日主辩的是陈国文史典侍,他手持一份陈王亲笔题写的文册走入场内。这位典侍上了年纪了,他随意地扫了一眼众人,而后几分不敢相信般盯着其中一人多看了几眼,唯怕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女娃娃你也胜了初辩?” 阿笙今日一袭文士服,在一众男子当中显得纤细了些,听得典侍唤她遂抬首,笑着点了点头,甚是乖顺的模样。 得她回应,典侍带着几分赞赏的模样亦朝她点了点头,而后在礼官的引导下,打开了文册,公布今日的辩题。 商博《问天集》中最大的主题便是逍遥二字,初辩未以此为题,众人便猜这道题该会在终辩时出现。果不其然,待典侍报完“逍遥”二字之后,在场之中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料定了题目,而愁的便是此题难解。 商博在《问天集》中曾有此论,逍遥有形乎?若逍遥有形又何谈逍遥,若逍遥无形,又如何以文辞言说?这世间之物都不过方圆之内,如何以有限之物描绘无限? 得了此题,便见二十名侍官手持笔墨登场,这些笔墨文纸便是让辩论之人答题之用,一是为便是防止有人偷取他人思路,二则是贵人在前,若是按照寻常文辩的路子,这二十人未免过于吵闹。 时限为一炷香的时间,待到礼官再次敲响钟鼓,便是终辩答题之时,届时这二十分论述便会分别呈上给在座的各名士看,由众人共同择出高下。 此时,场中一片寂静,有人苦思冥想,有人下笔如有神。阿笙作为场内唯一一名女娘,自然多受了些关注。今日场内的多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相互打探着,看这女娘究竟谁家的贵女,竟然有这般胆子。 时间过得很快,待到钟鼓之声再次响起,侍官纷纷上前,将这二十人写下的文章都一一收回,然后借由笔侍誊抄,再分别呈给高座之上的人。 待到侍官将文卷递到裴钰跟前,却见他罢了罢手。 “为显公正,今日的文卷不该过我的手。” 裴钰这避嫌的话一出,倒是让侍官微微一愣,他扫了一眼场上众人,问道: “九公子这是有眷属在场?” 裴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场中唯一的女娘,这一眼当即让场内议论之声纷飞。 这女娘与九公子到底是何关系? 倒是一旁的辰国名士高先笑问了一句,“难不成这女娘也是裴氏之人?” 裴钰摇了摇头,那双如画的眉眼低垂着柔和之色,就这般看着场内的人儿。她站得笔直,就如旁人般一同看着他,那双珠玉般的眼睛里有着定静和端详,却唯独没有女儿家的羞涩。 她与众人一同在候着他的答复。 “她是裴氏华清斋的子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而阿笙那如珠玉般的眸子当即浸出了笑意。 他终究是懂她的,她今日站在这里,与诸国文士论辩,凭的是自己的学识,而非钱财与权力,更非哪位儿郎的心上之人。 裴钰收回了目光,言语谦和而慎重地向众人介绍道: “她也是华清斋这十年来唯一一位四门同修的学生,她的学识与才华不输当世众多儿郎。”
第三百二十九章 阿笙的决定 佛家曾言,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 那二十份文卷当中,不乏其人将引用此言,道,若七情皆不动其心,则得真逍遥。 但唯有两卷,道“此灭”非“情灭”,应以真空妙有观自在,任七情来去而不动如山者,方为真逍遥。 此二卷中真意引得高座之上众人的共鸣,众人一致认为这二人之辩为上乘。 礼官手持两册文卷,高呼其名。场下两人往前三步,听候结果。 待那一名女娘昂首踏步而出的时候,还是难免一场哗然。诸国男子竞技,却被一个女娘赢了先机,这个结果当即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一名青年看着阿笙低垂的眉眼,当她是个性子软的,心中生计,直指阿笙,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道: “孙兄是新一辈中的佼佼者,他能获选我心服口服。” “但此女此前众文士中才名不显,我等从未闻其有任何高作,今日却忽然脱颖而出,我却是不服。” 说着,他又看向高台之上,朗声道:“九公子亲自承认与你相识,莫不是写出你这文章的另有其人。” 他这话便是在隐射裴钰提前指点,毕竟不少人都猜到了终辩将以“逍遥”为题。 阿笙听闻这话,眉间不经意地蹙了蹙,听此人口音当是陈国北方的人士。 然而本该出面制止的礼官,此刻却跟聋了一般,站于一旁默不作声,任议论之声渐起。 那男子得礼官放纵,一时得意,正欲继续,却听那个看着乖顺的女娘缓声开口道: “大丈夫行事当输赢自担,怎能跟孩童一般幼稚,输了便胡乱攀咬?这般大声嚷嚷,你不要脸面,我还要的。” 她声音柔和,饶是这等场合面对叱责,却还是一副自若的模样,如观猴戏一般的神色当即引来不少人嗤笑之声,让那七尺男儿瞬间面色胀红。 但阿笙的话却未完,她收回了侧望的目光,继续缓声道: “各国名士当前,礼法为先,陈国便是如此礼待他国文士?” “诸位长者尚未发话,却容得一小子乱了规矩。” 阿笙言语忽然清冷了三分,这话却是连那礼官也一同斥责了。她早闻陈王室善听民众之言,遂亦跟着放了胆子,在东宫面前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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