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桃安静地点头。 吃过早饭,明桃体力不济,睡了过去,晌午被叫醒吃了顿午饭,孟锦瑶要出门。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明桃自然不会耽搁她,闻言点点头,目送她走出屋子,不多时传来锁门的声音。 左右无事,明桃又开始昏昏欲睡。 秋末的阳光渐渐向西倾斜,在鹿首村撒下一片碎金,有勤快的人家已经升起袅袅炊烟,还有人趁着日头不大,出门闲话几句。 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起孟家受伤的小姑娘,夸赞了一番相貌,又说起她与李清洲的关系。 传言都是越传越离谱的,一天的工夫,已经多了好几个版本,甚至有人说李清洲的未婚妻找来了,言语之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正聊得热火朝天,打南边来了几个身穿同色衣裳的壮汉,各个佩刀,来者不善。 几人面面相觑,顿时收声。 壮汉走上前,有人大着胆子问:“几位爷怎么来我们鹿首村了?” “自然是有要事,”为首的方脸汉子从怀里掏出张宣纸,徐徐展开,“可有见过画像里的人?” 几人都凑上前观摩,画上的姑娘年岁不大,却已初见倾城之姿,一点都不像村里的姑娘。 村人问:“敢问这位姑娘什么来历?” “青楼里逃出来的妓子。” 壮汉不欲多说,见他们都不像见过的样子,收起画像,“去这边。” 壮汉们训练有素地转身,身后有人窃窃私语:“诶,我怎么瞅着那双眼睛像……” 方脸汉子耳力敏锐,迅速回过头,眯起眼睛问:“你见过?”
第4章 说话的正是清晨见过明桃的李大娘。 李大娘眼睛一转,笑呵呵道:“眼花了眼花了,村里哪有这么俊秀的闺女!” 方脸汉子却不信,握着腰间佩刀渐渐逼近,冷笑道:“知情不报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大娘平生最恨威胁,闻言也来气了,见邻居们都聚了过来,庄稼汉不比壮汉力气小,而且这里是她的地盘,怕什么,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双手叉腰开骂。 “你个狗娘养的,我们鹿首村世世代代都是良民,什么娼妇,我看你娘才是娼妇!” 壮汉额头青筋直跳,拔刀相向。 李大娘吓的后退一步,气势却丝毫不减,“来来来,往这砍!我们里正也不是吃素的!敢动我一根汗毛,你别想走出鹿首村!” 邻里纷纷助威,还有人抄起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风。 迫于压力,方脸汉子收了刀,低声咒骂一句,带着壮汉们走了。 李大娘扬声喊:“小兔崽子们好走!姑奶奶就不送了!” 眼见着壮汉们消失在路的尽头,众人都松了口气。 相较于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姑娘,他们更害怕这些壮汉搅乱他们平静的生活,得让这些人知道他们不好惹,不然是个外人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 “不过确实有些像,”李大娘悄悄说,“我看得真真的,那双眼睛得有七分像!” 可惜她害羞,一直躲在被窝里,只瞧见了眼睛,没见到正脸。 “嗐,那个小闺女不会真是那种出身吧,作孽呦!”虽是惋惜的语气,脸上的鄙夷却藏不住。 “说不准,我听说啊,”邻居的声音不高不低,“青楼里的也是按着大家闺秀培养的,琴棋书画都得学呢!” “啧,那清洲可就惨咯!救回来的人其实是个小娼妇!” 清洲…… 去而复返的方脸汉子思忖片刻,刻意走远了一些,找到一个小男童,塞给他两个铜板,问他认不认识叫清洲的人。 原本还有些害怕的男童收了钱,高高兴兴地指明了方向,脆生生道:“清洲哥哥是那家!左拐就到了,家里养了三只鸡!” 方脸汉子带着壮汉们悄悄前去,刚巧是方才聚集的地方不远处。 “大哥,锁门了,好像没人,咱们还进去吗?” 方脸汉子笃定道:“这户肯定有猫腻,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搜了再说,咱们得回去交差。” 几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孟家统共四间屋子加一个灶房,各自分散开来。为保万无一失,方脸汉子一间一间地搜。 最后轮到灶房,其中一个浓眉壮汉从里面出来,脸上两道黑灰,嫌弃道:“大哥,我连地锅都看了,没人。里面怪脏的,您身份尊贵,别进去了。” 方脸汉子从外面瞅了一眼,灶房一览无余,藏不了人。 但为保不出差错,他还是想去看一眼,浓眉壮汉却拉住他,惊道:“大哥你听,此处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就算方才在这里,现在肯定已经逃到山上去了!” 方脸壮汉神色一凛,果然听到了外面有人在闲话家常,方才声音那么大,肯定已经惊动人了! “追,她肯定还没走远!” 浓眉壮汉最后离开,隐晦地回头看了一眼灶房的方向,跟上众人翻墙出去。 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明桃蜷缩在水缸里,冷水与热泪混杂在一起,伤口被泡得溃烂,生理与心理上的疼交织,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这段时间肯定会有人来找她,所以稍微有点动静便惊醒了,但是她没有想到为了找到她,竟不惜损毁她的清誉。 青楼的妓子,妓子…… 真的一点情分都不留了! 水里的呼吸愈发困难,明桃苦笑一声,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 就这样死了也好,这个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呼吸变得薄弱之时,五感也渐渐迟钝,明桃忽的忆起待在娘胎里时的感觉,面前似乎出现一个满身柔光的女人,面容模糊却熟悉,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是她的娘亲吗?是娘亲来接她了吗? 娘亲,人间太苦了,桃桃不想待了,你带我走吧…… 明桃下意识张开手臂,想要拥抱虚影,耳边却响起一串“咕噜噜”的声音,紧接着“哗”地一声,她离开了水缸。 求生是本能,明桃下意识大口大口地呼吸,脚步虚浮地后仰,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滑进水缸时,背后多了一只炽热的手。 须臾之间,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面,明桃一阵眩晕,朦胧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喃喃道:“李……公子……” 李清洲垂下眼睛,没有多看她湿身后的模样,但只一眼也能看出她在水里待得太久。 “我去找吴婶帮你包扎。” 刚迈出一步,衣袖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扯住。 明桃乞求地望着他,她不想被村人当成妓女对待,她受不了那样的目光。 “不要……我、我谁也不想……” “见”字还未说出口,明桃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清洲眼疾手快地将她扶起,低声说了句“得罪了”,单手抱她去了屋里。 探了鼻息之后,他松了口气,径直出门前往吴婶家。 “吴婶,那个姑娘……” “我管不了!”吴婶满脸鄙夷,“真是晦气,一个那种地方来的女人,我碰一下都觉得脏了手!” 李清洲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些许经过,闻言反驳道:“她不是……” 但吴婶哪肯再听,直截了当地关上门,道:“清洲,别说婶子心狠,我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那种女人,我劝你一句,早点把她送走!” 顿了下,吴婶又道:“我听说,她清早说她是你的远方表妹,大家伙都知道你失忆了,哪来的表妹,这种谎话连篇的女人,断断是不能留的!” 李清洲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想了想,他又去找了几个相熟的婶子,不出意外,全都被拒之门外,只得回家。 脚步沉重地回到家,李清洲皱眉扫了一眼她开始渗血的左肩,若是再不处理,或许血肉便会与衣裳黏在一起。 李清洲叹了口气,若是孟锦瑶在就好了,可她今日去舅舅家了,如今才申时三刻,天还亮着,一时半刻她应当不会回来,为今之计只有……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直接撕开她的衣裳。 许是没有把握好力道,黏在一起的血肉被扯痛,她蹙起了眉,唇齿微张,不停吸气。 “唔……好疼……” 梦呓般的低语,字眼模糊,李清洲耳力极佳,听得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不是他这样皮糙肉厚的汉子。 思索片刻,他找来一把剪刀,尽量小心地剪开衣裳,擦干她湿透的肩,开始处理伤口。 这没什么难度,但一旦想起她身子娇弱,他便犹豫不决,生怕弄疼了她。 终于结束,李清洲紧绷的弦顿时一松,抬手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这种细致活,比他猎野猪还累。 “冷……” 他抬眼看去,她面色酡红,身形微微颤抖。 他迟疑着看向她湿透的衣裳。 他可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处理伤口,可是换衣裳这种事情,不能由他来做。 思索片刻,他端来炭盆,紧挨着床沿放下。 炭盆许久未用,满手都是黑灰,李清洲出去洗了个手,回来时发现在床上躺的好好的人竟不断朝着炭盆靠近,眼看着就要栽下去。 李清洲一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当机立断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里推。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裙角燎了个洞。 他拧眉松开她,想直接摁灭微弱的火星,手腕却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扯住。 粗粝的指腹处,一片细腻的柔软。 “好暖和……”昏迷不醒的人发出一声喟叹般的呓语,眉目舒展。 李清洲顿了顿,换了一只手灭了火,犹豫片刻,他坐了下来。 可床上的人并不满足于萤火之暖,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掌心发烫。 “哥哥……” 李清洲怔了下,视线下移,掌心里躺着一张通红的小脸,五指微微收拢,指腹便陷入难以言喻的柔软触感,像缥缈的云。 他一时愣住,忘了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吱呀一声。 轻微的脚步声让他辨别出是孟锦瑶回来了,他托着她的脸放回枕头上,立刻起身出门。 “帮她换身衣裳吧,”他看向孟锦瑶,“她受了寒,伤口我已经……” 顿了下,他垂下眼睛,“我已经让婶子包扎过了。” 孟锦瑶瞥他一眼,淡淡询问:“这个女人是妓女?” 回家的路上,村人们七嘴八舌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李清洲立刻反驳:“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孟锦瑶呸了一声,“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李清洲沉声道:“既然我救了她,就不会让她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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