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的感觉已经恢复了。我摆摆手道:“我知道,伤了脾脏,要落病根儿。无妨。” “若让大人落下病根,我林肃岂非罪该万死,”此时,有人走进了帐内,说着便到了我面前,倾身下拜,“下官林肃,见过大人。” “请起。”我想,慕恒要传信给的人就是他了。 “大人放心,这三日以来,下官已倾凤宵之力为大人觅得最珍贵的良药,郎中说,可保大人彻底病愈。” “嗯。”我点点头。这么看来,他已经控制了这座城池:“你把冯邑丞怎么办了?” “王爷的意思是暂且软禁,回京后禀明圣上处置。” “哦……那么现在漠北边军由你统领?当日是怎么回事?” “是的,几个叛贼已被正法了。其实在包围府衙之前军心早有变动,兵士们对上京之事颇有微词,但也有一些效忠于刘钦一党,当日郑副将带领的便多是这些人。刘钦一死,军心大乱,我趁他们离营之际,集结士兵,号召他们与刘钦一党对抗,一举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后,便来擒郑副将之众,不料竟见王爷在此。所幸郑副将所带之人不尽自甘沦为叛军,彼此间亦有斗争,否则,恐怕你们……” 我叹了口气,道:“是啊。难得漠北边军如此忠心,回京之后定当禀告陛下。” “谢大人,”林肃拱了拱手,又叹道,“也是天意如此。当年我军深蒙皇恩,今朝却成不义之军,天理不容。先是《嘉塞上军忠君曲》无端传唱,令将士们思旧动摇,后有王爷诛杀逆臣,此诚天助我也。” 我这才想到,慕恒奏的那首战歌原来就是早年皇上为奖漠北边军平叛之功亲作的《嘉塞上军忠君曲》,怪不得这么耳熟……看着林肃虔诚的表情,我咳了咳道:“呃,是啊是啊。” “只是……下官有一事不解。”林肃却突然话锋一转。他顿了顿,眼神示意先前同我说话的人,那人便点点头,带着军帐中人退下了。 我抬眼看着他。 其实他想说什么我是明白的。慕恒没有看错,这个人不仅忠心,还很聪明。 “下官已查探过……”他缓缓说道,似乎斟酌着语气。 “你问过王爷了吗?”我抬手止住他。 “大人醒来之前,下官不敢多嘴。” “机灵。”我扬唇,勾手指叫他靠近,附在他耳旁说了一串。 林肃微微抽了口冷气,又愕然地瞧了我片刻,才反应过来,跪倒在地,语气仍有些失措:“是,大人可以放心……该杀的杀,该埋的埋,风声,不会走漏半点。” “我信得过你,”我冲他一笑,重又躺下来,“好了,我得养伤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是,大人。”林肃有些紧张地诺诺答道,起身往出走。 “慢着——” 他的背影明显一僵。 “一定要有红烧肉和鸡腿啊!” “……好。”林肃如释重负般吁口气,生怕我再下令般疾步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回京·行险舟渡大河(1) 年关前两天,雪停了。漠北边军已经启程回宁北府,而林肃精心挑选了一百个身手好的死士留下,准备和我一起护送慕恒上京。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我和慕恒的伤已经好了一半。本来应该多休息些时日,无奈京中传来消息,皇上疾病加重,怕是无力回天,如今太子与燕王两党在京中相持不下,已成水火之势,夺位之争一触即发,上京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一来,慕恒想见皇上最后一面,二来,再不回京助太子一臂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和慕恒坐在马车里,其他人在外头,一同启程。 大约是因为最近我们各自养伤,很少见面,所以再次一起上路,有种莫名的尴尬。沉默了半晌之后,我首先开了口打破微妙的气氛:“那个,王爷,你上次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慕恒瞥了我一眼,道:“你听错了。” “没有吧……” “有。” “哦……” 我不说话了,慕恒却显得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没话找话:“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啊?” “你的招式和我的一样。” “我从小和铁面一起长大,他教我的。”铁面的父亲是白五爷,也就是慕恒的师父,两人师承相同,铁面高明些罢了。 慕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看他这样子,我又觉得好笑,小声道:“你连他的模样都扮了,当年的气还没消啊。” 慕恒瞪我。 我连忙把笑意收了回去。一路上再无话。 我们就这么在一百死士的保护之下安然无恙地前进。我明白,从凤宵到泽阴,不会有什么风浪,即便只有我们两个也多半没有问题。燕王不是不懂谋略的人,他给我们设的第一个槛儿在宁安,吃定了自己有九成胜算,但同时他也会留一手以防万一,这一手,必然在泽阴。 泽阴渡口是我们上京的必经之地,实在是非常好卡的一个关口。随着冬季渐深,泽水结冰,通船的最后期限逼近,只要保证我们在那之前上不了船,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泽阴在苍州、云州和胤京辖区的交界之处,而苍、云两州是五王爷和六王爷的封地,这两个也是平素得宠的皇子,和燕王沆瀣一气,他们要控制泽阴渡口易如反掌,恐怕我们这一百死士也难以奈何。 其实我们都清楚,要过那关,唯有带上大批漠北边军护卫,可若如此,其中的变数便太大了。如今局势紧张,朝纲说乱就乱,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风险。 但只要渡过泽水,进了胤京,一切便好办得多了。 大概又过了半月的时间,我们抵达了泽阴附近的一个小城。这些天来,这么多人走在路上,难免引人注意,我知道,如今我们早已被盯上了,泽阴那边定然严阵以待,当下之计,只有让林肃带手下先走,引开他们的视线,事情方有转机。 林肃走前一天,我和他在烛下喝酒。 推杯换盏,饮到最后,林肃笑道:“我家是七尺巷口第一户人家,今后烦请大人照顾了。” 我杯子一顿,也笑:“这个忙,我可不一定帮得了。” “林肃相信大人。” 我没有回答,只低头吃花生米,半晌才道:“我说你啊,牵家带口的,卖什么命呢?” “说来也可笑,”林肃放下酒杯,“在边疆驻守久了,你就会觉得,每一寸国土都像是你的血肉……”他没有说下去,顿了顿道,“如今西戎国虎视眈眈,大人,答应我,朝政万万不能乱。” “我?”我笑了一声,抬眼却撞上他灼灼的目光。 我垂首,声音沉下来:“好。” 手中的酒被一饮而尽。 “好了,你安心去吧。” 林肃告辞站起,朝外去了,而我拿筷子拨着盘里的花生米,看蜡烛燃到尽头。 唉,林肃,其实,我也是个很惜命的人呀。 林肃走了,只留下两个身手最好的人跟着我们。他离开的那天是上元节,小城里四处都摆起了花灯,林肃告诉我,他在京城有个喜欢的姑娘,他答应过要带她一起看花灯,可每年都没有机会,没想到,就此,再也没有机会了。然而他走的时候,依旧头也没有回。 为了掩人耳目,我和慕恒先是同他一起出城,然后在半路上乔装折返。回城的时候,暮色降临,花灯一盏盏点了起来,我闷着头不出声,慕恒却开口叫我,抬手指了指斜前方。 我朝他所指望去,只见一盏青色的莲花灯在风中飘摇。 “真好看。”我有些怅然若失道。 慕恒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是说那个元宵摊。” 我无语片刻,义正辞严道:“少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我眼里就只有吃的吗?”正说着,糯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我老脸红了。 “我还没吃过这种元宵。”慕恒说着,便朝那边走去。我想了想,回身给了跟随我们的两个小伙子一些银两,打发他们去吃些好的,自己则跟在慕恒的身后。 奇怪,要是放在原来,我和慕恒关注的东西一定会对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慕恒也喜欢起吃的来了。 我们坐在灯光绰约处,一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吃。慕恒给自己的碗里加了三勺糖,我正要提醒他这样会太甜,就见他十分自然地给我也加了一勺。我其实不喜甜,但吃着吃着,就觉得味道还不错。 慕恒和我把元宵吃得干干净净。当夜,我回去之后,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日,我们就重新启程了。 我们的计划是,林肃等人先进泽阴城,引起他们的注意,待到午后,他们进渡口,必然会有一场恶战,我们趁机乘船逃脱。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泽阴是许多地方去京城的必经之路,国内最大的交通枢纽,此地鱼龙混杂,是江湖人士聚集最多的所在。朝中权贵都会认识一些武林中人,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怕燕王早有准备,黑白两道都动用,到时候我们防不胜防。 中午时分,我们几个进了城。我穿着女装,照样与慕恒扮作夫妇,而另外两个侍卫则作家仆打扮,跟在我们后头。在一个小摊上草草吃了饭,我们在约定的时间赶往渡口。 抵达时正值黄昏,落日时分,泽水被夕阳染成金色,粼粼地泛着光。几艘大船泊在港湾,小船却不见一只,大约是为防我们私自乘船逃走。林肃的人已经到了,一个身姿与慕恒相差无几的人戴着帷帽,走在他们前头,林肃紧跟着。 打眼一看,把守渡口的兵士早已不动声色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这圈子正渐渐地缩小着。流连在渡口的船家也好,要乘船的人也罢,明里都很正常,实则不知多少埋伏。 这次,燕王是要下狠手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林肃一行人身上,我们四人若无其事地走向河岸。 “依你看,这些人……”慕恒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四下扫了一通,道:“穿官衣儿的不足为惧,怕只怕……” 一个布衣男子从我们面前走过,风撩起他的袖子,腕上纹身乍现。 我的话断在喉咙里,低声骂了句娘。 我猜的没错,这次,江湖人士也来凑热闹了。看他的打扮,这些人应该都乔装成普通百姓隐在人群中,不知有多少。看来燕王并不笨,他终究还是留了一手,专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就算林肃一行能蒙得过这群兵,怕也还有其他人候着我们。 今夜恰恰是他们防守最严密的时刻。 我深吸了口气:“少爷,这次,我们走不了。” 慕恒抬了抬眼,语气不变:“明天之前,五哥便会发现抓住的不是我,到时候我们两人处境更加凶险。而且,若无林肃掩护,我们根本上不了船,冰期将至,没有时间了,”他冷冷扫了一眼泊舟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们都已是穷途末路,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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