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微臣这就去办。”邑丞连声答道,即刻告退,去准备笔墨了。屋子里外的府兵也应声退下,很快,这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门一合上,我们也来不及多说,慕恒褪下衣裳,我赶忙拿起桌上的纱布药物,迅速为他止住血,包扎伤处,一边问他:“王爷说过在军中有亲信,是吗?” “算不上亲信,我带漠北边军时,他曾是我的下属,是个忠君之士。” “那就好,有总比没有强。”我思绪纷乱,心里其实还是没法乐观——刘钦统领这军队时间虽不长,但也足够他提拔心腹至高位了,现在他一死,兵权多半落在他的心腹们手里,照他说的,他交代过他们要至我们于死地,我们终究还是要与这支大军抗衡。说实话,若慕恒信任的那个人真是忠君之辈,那他在军中肯定受刘钦排挤,地位必然不高,他能左右大势,我是不信的。 我给慕恒上完药,伺候他换了衣裳,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沉。这样急促的声音,不像是来送笔墨的。我与慕恒相视一眼,都拿起了手中的剑,看向房门的方向。 那人还没进门,慌乱的声音就传过来:“不好了,不好了王爷!”这府兵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我们面前,倾身跪下:“城郊的军队听闻擂台变故,找上门来,如今,已经将府衙重重包围了!” “这么快!”我倒抽一口冷气,“你们告诉他们‘铁面’是桓王了吗?” “说了!”府兵哭丧着脸,“可郑副将不听,还说是桓王殿下已经命丧宁安府,说、说王爷你是冒牌货,如今他们兵临府门,扬言要王爷出去让他们验明正身,否则,便要强攻进来了……” “岂有此理!”我跺脚。 这下该怎么办?说什么验明正身,谁不知道燕王要对慕恒下手,就算他真的出去,他们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份,邑丞的力量又指望不上,他一出去,哪有活路? 我心乱如麻,没了主意。 却听慕恒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去会会他们。” “王爷……” “走。” 慕恒没有犹豫,提剑向外走去。
第十章 回京·人生如此寂寞不如来堆雪人(4) 果然,府衙已经被包围了。四处都是白茫茫的积雪,一出府门,我的眼睛差点被盔甲映出的雪光闪瞎。 银闪闪的,不知多少个甲士列在我们面前,整整齐齐,纹丝不动。他们的头领是个身着绯袍犀甲之人,大约就是府兵口中的郑副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应该也是刘钦的心腹。 我原本还心存侥幸,可真看见这阵势,心瞬间凉了半截。这府邸周围少说也有上千士兵,我们插翅难飞。我握紧了剑,看向慕恒,只见他的神色也少有地凝重起来。 只怕凶多吉少。 我想了想,深吸口气,勉强提神走向那个绯袍犀甲的人。 此人人高马大,腰间挂着把长刀,这时他正手握刀柄,面带怒色地看着我们。 我上前,先声夺人:“桓王殿下在此,还不跪下?” 说话的时候,我拿着令牌,朝四处展示了一周。队伍里微微有了些骚动。我记得慕恒带过这支军队,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人能念旧情,放我们一条生路。 又转念一想,慕恒这脾气,搞不好这群兵早就想剁了他了…… 思忖间,却见郑副将冷笑了一声,突然伸手打向我的令牌:“一派胡……”我眼疾手快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将军看清楚了。” 他一愣,猛地拔出刀来,我松手闪身避开,便听他道:“这令牌分明是假的。你们二人先假铁面后假桓王之名招摇撞骗,谋害朝廷重臣,辱我漠北边军,来啊,将他们剁成肉酱,为刘将军报仇!” “我看谁敢!”我也拔出剑来。 “上啊!”眼见着他身后的几个人就要带头动手,我扬剑晃了个虚招,趁他们不备,剑锋一转顶上郑副将的脖子。我动作太快,他不及反应,一下被我制住。见状,他的身后的几人急忙上前,用剑将我团团包围。 面前的兵也稳不住了,纷纷朝我这边而来。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再敢前进一步,我就让他人头落地!”我将剑逼近郑副将的脖子几分,朝他们大喊。 “你敢!”郑副将不服软,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我敢。”我应声将剑刃逼近几分。鲜红的血瞬间顺着剑尖淌了下来。 四周“郑将军”之声霎时响成一团,再看那些甲士,也都停在了原地。此刻我的剑抵着郑副将的脖子,刘钦心腹们的剑则将我团团围住,大家一时僵持不下。 “这令牌是真是假郑将军再明白不过,”此刻,慕恒终于开了口,“本王是谁,你们也都一清二楚。” 他走上前来,向四周的兵士们喊话,“刘钦勾结燕王,妄图谋反,怎么,你们也要成为帮凶?当年昭阳王起兵,漠北边军乃吾皇之左膀右臂,为江山安定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你们却沦为叛军,你们兄弟的血都白洒了么?” 慕恒说话的时候,士兵中间逐渐有了骚动,围着我的几个军官有些慌了,其中一个扭头打断他的话:“休听他一派胡言!上啊,杀了这狂徒……你们想抗命么?!” “谁敢动?”我眉头一皱,将剑又逼近面前人的脖子几分。 此刻,郑副将的颈上已经被我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血一直顺着剑刃流下来。他的神情显示他正尽力掩盖自己的紧张,然而他煞白的脸色和豆大的汗珠早将此暴露无遗。 我和他也差不了多少。我的手心早就是腻津津的了。 没有人先动。 慕恒又开了口,可在我听清他说什么之前,站在我侧面的一个军官突然扬起剑,一下捅进了郑副将的身子。我一惊,也来不及多看,连忙提气飞身跃起,堪堪躲过了几把剑的追刺,待我翻身落在他们的包围之外时,外袍已被他们捅穿了。 “为报刘将军之仇,郑将军甘愿以死抗敌,兄弟们,为我们的将军报仇!”那个刺杀郑副将的人喊道。 自己人都下得去手,这些人实在是太毒了。 我一愕的功夫,先前围着我的几个人已然举着兵器朝这边来。我连忙迅速地跑到慕恒面前,才回身迎敌,一边喊道:“王爷,快进府衙!卑职为你断后!” 此刻,士兵们也纷纷跑上前来。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乌云般收紧,将洁白的雪地覆盖。 盔甲兵器碰撞之声四起。 我心知此次凶多吉少,也顾不上瞧身后,用上全身的力气朝他们攻去。此刻不同往常,我用上最凶狠的招数,几乎三招便取一人性命。雪地被染成一片殷红,温热的血不断溅到我的脸上,铁器碰撞的声音与惨叫声交织。我杀红了眼,再无暇顾及其他,只知道挥剑。 可两手怎能敌得住众人围攻。我逐渐力不从心,要取我性命的人却无尽,依旧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腹背不能两顾,很快,我身上便被刺伤几处,到最后,几乎是靠咬着牙支撑了。 无穷无尽的刀剑仍然逼上前来…… 被逼至一个死角,我抬剑挡住一人长刀,却见身侧有两人挥剑,心下暗念不好,抬脚飞踢左边之人时,右头的剑与面前的长刀直直朝我刺来。我筋疲力尽,逃无可逃,只勉强挡住右侧长剑,眼见着刀刃就要刺入我胸口,千钧一发之际,那刀却被打开,我趁机一剑划开执刀人喉咙,又回身,一掌击中执剑之人,混乱之中余光扫见,方才救我之人竟是慕恒。他并没有进府衙,而是一直同这些人周旋。 我简直要哭了。 本来以为能拼死护主,现在看来死都白死。 “王爷你怎么没跑啊!”我一边和慕恒并肩对付着周围的兵士,一边沮丧地喊道。 “又能跑到哪里去?” “至少多活一刻,说不定还有转机……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慕恒没有回答,只和我一起对付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敌人。无尽的相同的盔甲令人晕眩。 逐渐,我们被密密麻麻的甲士逼到无路可退,最终只能背靠府衙的墙角,气喘吁吁地做着垂死挣扎。 “对不起。”混乱中听到这样一句。 是慕恒的声音。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便见他身子一仰,轰然倒在了雪地里。 殷红的血从慕恒身下洇出来。 我愣了片刻,一声“王爷”哽在喉头,硬是发不出声,只觉双耳一空,四周的狰狞静默了片刻,又猛地放大数倍。 我大吼出声,一剑抹了刺他最后一刀那人的脖子。也不知哪来的力量,让我如同邪魔附体,狠戾的剑法迅疾如风,一时让周围之人血肉横飞。 反应过来之时,六尺方圆之内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四周的兵士被震慑,不敢上前。而我粗喘着,用沾满了血的剑空指前方,手止不住地颤抖。 “逆臣贼子!”我瞪着他们,几乎将牙齿咬碎。 我明白,我支撑不下去了。 “犹豫什么,快,斩了她!”方才捅死郑副将的人在后方喊话。 这是我清晰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失血过多,头脑晕眩,五感皆麻木起来,模模糊糊间只仿佛听到急促的,多且密的马蹄声。雪色令人目光失真,恍惚中,我看见浓烈的黑色向我笼罩过来,却又被洁白分开,随即四周血色如同幻影般散去。四下嘈杂,只有一人破开喧嚣,在朦胧的雪光包裹之下,纵马向我而来。 我腿一软,终究是倒下了。 慕恒的身体与我三寸之遥。他满脸是血,眼睛合着。 意识愈来愈模糊,只觉得浑身冰冷,唯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淌下。 “太子殿下……萧遥……失职了。” 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黑暗席卷而来…… 醒来的时候阳光刺目。昏睡过久,浑身酸软无力,想抬手遮遮眼睛,却感到手臂沉重如铁,终于还是放弃了。 “快告诉林大人,萧侍卫醒了。”隐约听见这样一句话,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而去。 随着记忆渐渐苏醒,慕恒了无生气的脸孔也闪过脑海,令我心弦一绷。 “王爷……” “萧大人放心,王爷安然无恙。”方才说话的人走上前来。 他的身影挡住了耀眼的日光,我总算得以看清四周——是个军帐。 我们活下来了。我松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死里逃生这么多回,回京之后,我这辈子大概就在后福中度过了。 有个小侍女伺候我起身饮水,那人又接着道:“兄弟们救驾来迟,幸得萧侍卫拼死抵抗,保住王爷一命。” “王爷伤得重吗?” “不重,不重,王爷当日是失血过多,力竭而倒,虽多有皮开肉绽,却未伤及筋骨,五脏亦俱善。而萧大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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