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贵女大多早早定了亲,自有未婚夫君陪着学骑马、学投壶。 姜云婵家中无兄弟姊妹,爹爹整日围着娘亲和生意转,有个未婚夫君,又远在北塞。 每每游戏,人家都是双双上场,把她打得落花流水,输了游戏,还被嘲笑,她能怎么办? “游戏而已,本姑娘才不在意!”姑娘狠狠咬了一口饼,垂落的鬓发遮住了她气鼓鼓的脸蛋。 谢砚不禁伸手,将她的鬓发掖到耳后,“等北境平定,我陪你回姑苏,帮你赢回来。” “你说什么?”姜云婵侧过头来。 谢砚的手指刚好划过她的唇,那样的软绵。 他碾了碾磨手指,扯出一抹笑,“我说我帮你,我俩组队必不比他们差。” “你说得对,我俩一队,简直天造地设。”姑娘转怒为笑,眉眼弯成了月牙。 谢砚可是将军,马球投壶于他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姜云婵只要跟着他,必能大杀四方。 她怕他反悔,朝他伸出尾指,“那我们拉钩!” “不要,幼稚。” “就要!”姜云婵强行拉过他的手,与他尾指相勾,“拉钩上吊,以后谢砚只准和姜皎皎一队,此生不变!” “盖章!”她掰开他的拇指,与他指腹相抵。 指尖柔软的触感传递过来,似有淡香萦绕,将两只手缠绕在一起。 她要和他一对儿,还说此生不变…… 谢砚指尖倏地一烫,僵着嗓子,“无、无聊。” * 两人归队后,姜云婵的行李被送回姑苏,军队轻装前行。 疾行半月后,抵达漠北边境。 郁郁葱葱的树林不断倒退,前方渐次荒芜,猎猎长风裹挟着飞沙走砾,迷了人眼。 谢砚打马打头阵,抬手示意,“原地休息,今夜三营随我突袭阿如部。” “好日子结束咯!”副将感慨着。 虽说行军路上苦楚,但起码在水源丰沛、物质丰富的北盛,对于将士来说已经算舒适了。 一旦进入戈壁军营,缺水少粮的艰苦日子才真正到来。 何况北境战火不断,一来便又要投身战场,四处奔波。 “也不知姜大小姐受不受得住。”副将往将士休憩的空地看去。 火头军正在熬粥。 满是黑垢的大铁锅中,烟雾沸腾。 士兵们捧着碗排队领晚膳,身形魁梧的士兵中间夹着个小姑娘。 她比前后的男人都矮了一个头,被阴影遮罩着,更显娇小。 因着漂亮衣服都被送回姑苏了,她这半个月只有三件衣服轮流穿,都起球了,显得短了一截。 且漠北风沙大,她面上已有些皴裂,不似从前白里透红。 只有手里捧着的桃花碗尚算精致。 姑娘伸长脖子,眼睛几乎黏在了锅中。 忽感觉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寻着看过来,朝谢砚遥遥招手,“谢砚,今日的粥里放了肉糜,快来排队!” 说到肉糜,姑娘咽了咽口水。 谢砚怔了片刻。 他确没想到,自从那日跟她讲过道理后,她与大军同吃同住,再未耍过性子,更再未要求特殊对待。 半个月的时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都快蜕变成吃苦耐劳的小乞丐了。 姑苏三月的桃开在北荒,似乎失去了本有的光彩。 “你这狗崽子,现在满意了?” 愣神间,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沈倾不知何时打马走到了谢砚身边,“媳妇是用来疼的,哪有把媳妇当兵练的?” “这有什么?军中一视同仁,纪律严明,就是外祖和娘亲也一样,她自不能例外!”谢砚揉了揉后脑勺。 沈倾摇头叹息。 到底是被镇国公带大的狗崽子,和他外祖一样认死理,倔巴头。 “别怪娘亲没提醒你,爱人如养花,你不爱惜,自有人帮你爱惜。” “反正军纪不可破!” 谢砚能在人才辈出的玉麟军中声名鹊起,靠得就是铁律。 军纪高过一切,怎能随意破坏? 谢砚心里乱糟糟的,不想听娘念叨,调转马头往溪边去了。 “小子!”身后传来沈倾的声音,“你还记得皎皎多久没威胁要嫁你了吗?” 原来沈倾一直都知道两个人背后的小打小闹。 谢砚脊背一僵,“不威胁岂不更好?” 他又不是什么贱骨头,旁人不威胁他,他还不高兴不成? 现在姜皎皎不说要嫁他了,他一身轻松,开心还来不及好吗? 谢砚轻哼一声,扬鞭跑马去了。 入夜,晚风徐徐从耳边呼啸而过,飞沙走砾打在脸上,吹散了沈倾的话。 可很快那些话又在脑海里拼凑起来。 谢砚脑袋里有个声音不停在问他:姜皎皎从何时不再提嫁给他了? 似乎是从桃汁冰酪之后,她变乖了,就再不提此事了。 她怎么就突然不威胁要嫁他了呢?是因为最近两人太和谐,鲜有争吵,她没机会威胁他吗? 还是因为她不打算嫁他了? 谢砚心跳莫名停了一拍。 此时,不远处草丛里传来姑娘甜软的声音,“阿峰哥,水太冰了,当心受寒。” “婵儿妹妹莫忧,这点寒气都受不住,怎么打仗?”男人憨笑一声。 谢砚眯眼望去。 过膝的草丛中,穿着粉色短袄的姜云婵蹲在溪边,捂着通红的手哈气。 她身边还蹲着个士兵,一边帮她洗衣,一边与她眉开眼笑,相谈甚欢。 两人说着说着,便肩挨上了肩。 “咳咳!”谢砚下意识清了清嗓子。 姜云婵寻声回望,“谢砚?你、你怎么在这儿?” “……”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在这儿。 “散、散步!”谢砚声线僵硬,目光没离开两人相蹭的肩头。 少将军虽年龄不大,威压却强。那士兵吓得一个激灵,将衣服丢在岸边的石板上,脚底抹油似地离开了。 “阿峰哥……”姜云婵伸头张望。 谢砚翻身下马,挡住了她的视线,沉郁的目光笼罩着她。 姜云婵知道让士兵帮她洗衣服是有违军纪的。 她自知理亏,默不作声端着未洗完的半盆衣服搓起来。 谢砚蹲到了她身边,余光瞟着她的侧颜。 方才她和刘阿峰在一块还喜笑颜开的,怎么见着他就立刻愁眉苦脸了? 谢砚心里有些堵,扫了眼石板上还残留着刘阿峰指印的短袄,手指一弹,将衣服弹进了清水中。 粉色短袄在水中散开,指印被涤去,谢砚心头开朗了些。 姜云婵白了他一眼,把衣服重新捞起拧干,放回了石板上。 谢砚指尖又一弹,短袄又掉进了水里。 “谢砚,你做什么?”姜云婵小脸一皱,“你要再作弄我,我就,我就……” “就什么?”谢砚一瞬不瞬盯着她嘴唇翕动。 良久,没等到后话,姑娘的一滴泪先从眼角滑落下来。 “今日手冻伤了,一洗衣服就骨头疼,阿峰哥看我可怜才帮我一次,就帮我洗了一件而已。” “我又不是天天违反军纪的,你何苦得理不饶人?”姜云婵的手递到谢砚眼前。 谢砚笑意一滞,正见她原本纤细白皙的手红肿起来,像个胡萝卜似的。 手上肌肤也不似从前细腻,皴了破了。 “阿峰哥帮我洗的那件衣服,你已经丢水里,我也重新自己洗过拧干了,不算违反军纪了吧,你还要怎样?” “我……” 谢砚不是这个意思。 可此时看着她满是冻疮的手,一时也想不清方才逗弄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后话锋一转:“你手受伤了就跟我说,我不会帮你洗吗?找刘阿峰作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闷。 姜云婵才不相信他,悻悻将手拢进衣袖里,“你只会跟我说:违反军纪,劳师动众,一视同仁……你会帮我?” “谁说我不会?”他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皆怔住了。 谢砚沉默良久,郑重道:“我会!以后,我会帮你,也会护你。” 姜云婵半信半疑张了张嘴。 谢砚对着身后夜幕吹了声口哨。 战马从黑夜中奔腾而来,在他们面前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 谢砚摸了摸马头,示意马儿屈膝,又对着姜云婵道:“随我去个地方。” 姜云婵仰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马儿,“去哪儿?” “你信我一次。” 谢砚将她抱上马背,用披风护住她,带着她驰骋入荒漠。 天已微微亮,远处似有兵刃打斗的声音。 姜云婵透过披风缝隙看了眼,不远处是一片绿洲。 玉麟军与阿如部交战正酣。 姜云婵久在军中,听将士们说过。 阿如部盘踞于此片绿洲,时常滋扰北盛。 此番谢砚和沈倾回中原,阿如部便趁玉麟军群龙无首,突袭北境。 谢砚和沈倾这才疾行回边境支援,计划带兵直捣阿如部老巢,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外面枪林箭雨,姜云婵吓得往他披风中缩了缩。 “别怕,有我!”谢砚略微嘶哑的少年音落下来,听着轻狂,却又带着几分稳重。 姜云婵心下稍安,深吸了口气。 谢砚带着她策马冲进了厮杀的士兵中,一路直捣腹地。 两侧血腥场面迅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隐约听到身后有将士们惊喜道:“少将军来了!少将军来了!” 被困在玉麟军中的阿如部首领也寻声看来。 那人身长八尺,身披虎皮戴狼牙链,举起狼牙棒冲谢砚而来,一声嘶吼,如野兽咆哮。 姜云婵缩了缩脖子。 谢砚夹紧马腹,马儿前蹄跃起。 少年手持弯弓,三支白羽箭从指尖飞出,破空而去。 势如闪电,掀起一阵劲风。 三支箭堪堪刺穿首领心口,壮硕的首领顷刻双膝跪地,轰然倒地。 姜云婵被眼前雷厉风行的场景震慑到了,讶然抬头望他。 少年的鬓发随风而动,五官锋利,眉眼间的少年意气藏不住。 姜云婵被震慑到了,脱口而出,“好厉害。” 谢砚的马却未停,径直踏过首领的尸体往后山去,将将士们的欢呼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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