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郎下值后,想到表妹嘱托他帮忙还东西,一回了孟府便拐去了弄玉堂。 他将那串持珠拿出来,搁在桌上,半笑不笑地:“谢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表妹如今还未与我定亲,你送这样贵重的礼,她不好意思收,便托我还给你。” 不知怎的,谢望从这番话里听出些挤兑人的意思。 谢望微微挑眉,拿眼瞥他,“既是不好意思收,怎么不当面还我?” 他的声音无喜无怒,一如既往地凛然冷肃。 孟澜语气漫不经心,透着一丝平和,“表妹性子内敛,外人面前更是不敢说话了。” 但只有谢望知道,孟澜在点他并非孟家人。 谢望面不改色,意味深长地道了句,“既回这话若是义父听了,可是要怪罪你我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果不其然,孟澜神色一滞,眼底倏地暗了下去。 孟澜也没再坚持要他收,想来还是得由表妹亲自来还,好叫他无可指摘,若是表妹不敢自己一个人,那他再陪着走一趟就是了。 从弄玉堂出来后,孟澜径直去了表妹那,谁知却听到婢女说,表妹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肯见人。 原本孟澜打算留下那串持珠就走的,只是见香茹面色有异,便仔细问了群玉的病情,却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春禾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出来查看,顺便将人请了进来。 原本群玉也不想见人,可是听说二表哥方才从隔壁弄玉堂出来的,便猜到他应当是去还了谢望那串佛珠。 也不知他收下没有,但愿他看在二表哥的面子上,将这串持珠收回去。 只是等孟澜进来后,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与她听。 群玉心下一沉,就知道这人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正事,孟澜见她坐在屏风后,面上还戴着幂篱,隐隐约约的,实在是看不真切,不由地关心地问了句病情,“这风寒怎么还不见好,前几日不是好些了吗?” 哪里是风寒加剧,是额上受了伤,不好见人罢了。 群玉有些心虚,“药一直都吃着呢,二表哥也别担心。” 孟澜拧着眉,又说:“明日还是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这怎么行,请了大夫过来,老夫人必定要过问病情的,届时她脸上的伤肯定瞒不住。 群玉绞尽脑汁地推脱,“二表哥,不妨事的,这样大肆声张,定会惊扰了姑祖母。” 却听他冷声拒绝,“那怎么行,你的身子重要,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 他这样的坚定,似乎还真的糊弄不过去,群玉垂着眸,躲过他的视线,犹豫再三,还是揭开幂篱,走了出来。 下午春禾帮忙换药,才用纱布缠过,她知道自己的脑袋现在一定很滑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生怕从他眼中看到厌恶和嫌弃。 “怎么弄得?伤成这样?”孟澜先是惊讶,后又想通原因,担心起来,难怪表妹一直推脱,不敢见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变化,群玉抬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早上起太早了,看书磕到桌子上了,只是瞧着吓人,其实不疼的。” 见她面色微赧,孟澜也觉得好笑,“这几日在吃食上多注意些,若到了明日还不见好转,定要派人去请大夫。” 群玉谢过他的关心,倒像是没想到他懂这些,又见他笑着解释道:“五娘小时候手上受伤,祖母怕她留疤,一概能入口的吃食,都是我仔细检查了的。” 难怪他懂这些,群玉浅浅地笑了笑,“有你这样的哥哥,表姐小时候定然被护得很好。” 她含眉低眼,掩饰住落寞神色。 待孟澜离开后,群玉面色恹恹,心头发乱。 二表哥那番话,让她想起了自己兄长。 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入梦,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怪罪她。 …… 翌日醒来,尤觉过往一切如烟消云散,泪痕斑斑残存眼尾。 待梳洗完后,群玉揽镜自照,发现额头上鼓着的包已经消了,唯一破口的痕迹已经结了痂。 瞧着这道伤口,群玉很是担心会留疤,她从前不能做女儿家的打扮,如今梳妆打扮起来自是更为上心。 想到或许会留疤,她难受得连用饭都没了胃口。 瞧着娘子一直闷闷不乐,春禾寻了个借口从角门出去,想着给娘子买些上好的祛疤伤药。 只是她积蓄不多,挑来挑去没有选到合适的,不是价格不合适,就是不靠谱。 准备打道回府前,她又想着或许可以去书画铺子,给娘子买几本供她解闷的游记话本子。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孟二郎的长随松成,春禾原本也不认识,倒是松成眼尖认出了她。 见她心神不宁一直叹气,松成连忙问明原由,春禾也没多想,傻乎乎的就被人套出来话,得知她出府是想给表姑娘买祛疤伤药。 等人走后,松成将此事告知自家郎君,孟澜便趁着宫门还未下钥之前,去钟粹宫求见姑母去了。 等到群玉看完账本子,发现小几上搁着两瓶一模一样的伤药,还当是春禾多买了一盒。 春禾见娘子总算忙完,焦急地同她解释,“方才二郎和谢郎君的人撞上了,俩人都说奉命来给您送药……”
第6章 “把你自己赔给我。”…… 松成和罗应不约而同的将伤药送到玉婵院后,分别转述自家郎君的话,春禾点头诚惶诚恐地应下。 等群玉忙完后,她将那两瓶药膏递给娘子,双手无措地交叠着,“也是凑巧了,都说这两瓶药出自名医之手,是潘家的方子。” 那便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了,潘家的老祖宗驻颜有术,从她那一辈起就将自家子孙送进太医署,专职为后妃补益驻颜,养气轻身。 且不说价值几何,便是寻常人想买也是买不到的。 群玉有些诧异,孟澜是因为春禾的缘故,知道她怕留疤这才送来了药,那谢望又是如何知晓的? 和娘子的疑惑不同,春禾倒是更好奇她会选哪位郎君的。 毕竟这关乎着,这两位郎君在娘子心中的份量孰轻孰重。 倒是没有辜负春禾的期待,群玉用了孟澜送来的那盒玉容膏,至于谢望多出来的那盒,便想着等额上的伤好些,再和银子一起送过去。 转眼两三日过去,群玉额上的伤总算是好了,因为有这玉容膏,万幸不曾留疤。 群玉吩咐春禾包了银子,又亲自挑了几卷书,一并送去飞白居,算作给二表哥的谢礼。 孟澜自是不肯收她的银钱,却听得表妹问道:“这样好的东西,二表哥得来的也是不容易,我又怎好白拿。” 这话倒是没错,孟澜入宫求的姑母,旁人不知姑母和孟家的关系,他心里却是门清。 当初姑母一意孤行非要嫁给还是六皇子的圣上,不惜做出丑事拉全家人下水,祖父因为此事怒火攻心,早早撒手人寰,甚至留下遗言,孟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这件事在孟澜小时候便知道,父亲很是不喜欢他入宫亲近姑母,见他不解,又将当年真相告知于他。 从那以后他便鲜少入宫了,他与姑母之间的姑侄情分便淡了许多,如今又入宫求她,姑母听完后倒是没有不答应,只是说那么从今往后他欠她一次。 这些事自是没有必要告诉表妹,孟澜看她身着藕荷色的襦裙,拢着一条豆绿色的披帛,就那样俏生生站着,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心下一暖。 谢望从中挑拨又怎样,表妹还不是全心全意地信赖他。 他不是看不出谢望的不安好心,在接风宴上送那样让表妹下不了台的礼物,又在祖母前面故意为难她。 事后孟澜细细想来,或许谢望就是发觉表妹不敢吃香蕈,猜测她不能用这类菜蔬,却故意有这么一问,而表妹为了给他解围不得不吃。 自从谢望来了孟家,父亲心里何曾有过他这个儿子,谢望的年岁又不比自己大多少,惹得母亲误会父亲在成亲之前就风流在外,又是同父亲好一番闹。 长此以往,孟澜确实不喜欢谢望,却又碍于义兄弟这层关系,在人前又是兄友弟恭,装作和睦。 只是从前谢望一贯都是傲慢骄矜,如今却是因为谢望与他交恶,连累了表妹。 好在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表妹也不待见他。 一直等群玉离开,孟澜的心情都很是不错,他确实没想到祖母娘家的表妹,方方面面都是如此的合乎他心意。 群玉自是不知他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回了玉婵院后,又让人留意着隔壁的动静,这么一等便等到夜色深沉,明月高悬,才瞧见弄玉堂卧房掌灯。 和春禾对视一眼后,她便悄悄出门去瞧住在其余几间厢房的婢女们,皆是一早就睡了的。 来玉婵院伺候的几位婢女都不太能吃酒,群玉便特意让春禾买了曹记食肆的酒香梅子分给众人。 眼见着就要入夏,盛京本就炎热,这会又还没到用冰鉴的时候,便是吃饭胃口也不大好。 能有这样开胃的零嘴,婢女们自然是笑着谢过娘子,没一会儿都分完了。 群玉从前就爱吃曹记食肆的酒香梅子,酸甜可口,开胃解腻,唯独就一点不好,若是酒量不好,只怕是容易醉。 她幼时调皮,和兄长一起吃完满满一包,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这才知道自己足足睡了一整日。 这会儿见婢女们都早早歇下了,群玉和春禾便抬着一只箱笼去了弄玉堂。 罗应上前帮她,一掂量,发现差点没压弯了腰,不由地笑问:“表姑娘,您给郎君送的什么东西这么沉?” 群玉有些忐忑,“待会你就知道了。” 她不是很有把握谢望会收,所以她先拿了一箱过来,但是如今她能给的赔偿,也就只有这些银钱。 总不能将自己搭了进去,由着他肆意折辱出气吧。 如今既是在孟府,老夫人又属意她嫁给二表哥,自是不能与他有太多牵扯。 群玉想得倒是周全,却又怕摸不准谢望的心思。 就在她犹疑着落座时,婢女茯苓沏好茶,上前招待她,“表姑娘,郎君还在书房,您稍等片刻。”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群玉整颗心几乎就要沉入谷底时,一道微沉的声音隔着竹帘递了进来,“这么晚,找我何事?” 群玉起身来迎,低眉顺眼地同他弯腰行礼。 远远看过一眼,谢望瞧见桌上的那串持珠和玉容膏,倏地变了脸色。 群玉错开眼,不敢直视他,“这串持珠你用了许多年,给我不合适。” 谢望没搭腔,沉默着,他的目光盯着她发烫。 “玉容膏虽好,但也不可贪多,我已经有一罐了,这多的一罐自然是要还给谢表哥。”她听到他极重的呼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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