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窗影上映着跳动的烛火,群玉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玉娘,是我如今脾气太好了,还是你本事见长,以为攀了高枝就能背弃旧主了。” 他唤她旧时名,眸底浮出泠泠寒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锋利如刀。 月淡风凉,阒寂深夜里,群玉没由来地有些发冷。 她愈发不敢抬头看他,弯着腰将那只箱笼打开,“三年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这些银钱请你收下,你若是嫌少……” 话未说完,群玉就听见桌上那只茶盏被摔碎的声音,她眼睫一颤,又忍不住去掐手。 “银货两讫?我缺你这些银子?” 从方才进门到现在,谢望积累已久的怒气彻底压不住,他伸手去掐她下巴,逼着群玉不得不高仰起脸,眼神闪躲地直视他。 “我原本还想给你留些颜面,现在却觉得是不必了。” 桌上那串持珠被他大掌抓过,绕了几圈后捆在她手腕上。 双手被他捉住高高举过头,他摁住群玉的腰,顺着她的脖子就要吻上去。 被她偏头一躲,眼泪蜿蜒成湿渍,谢望一僵,稍稍拉开距离,看她眼泪越掉越急,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惹得谢望最后一点旖旎心思尽数烟消云散。 将她松开后,那串持珠落在了谢望手上,他漫不经心地捻着持珠,语气随意,“要我不计较,也不是不可以。” 群玉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她抬头看他,咬着唇有些难堪。 “把你自己赔给我。” 他拨弄着持珠,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谢表哥,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群玉垂着眸小声反驳。 “你三年前帮我解药可以做到,如今却是不肯了吗?”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做了做了这么久的铺垫,全都是徒劳。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看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群玉忽然有些害怕,眼皮颤了颤,又听见他无波无澜地声音荡在耳畔。 “你既不愿意好好戴在手上,想必塞进别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那串冰凉的持珠擦过手腕,群玉心里一下后怕至极,生怕他像从前那样,光是忍着羞耻回想,就能清晰地感受到令人惊滞饱胀的滚烫触感。 她浑身颤栗,吓得根本不敢动弹,看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谢望满意了,替她好好戴上那串持珠后,这才让她离开。 群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失魂落魄地想,好像真的没法子两清了。 无论是三年前救她出宫,还是三个月前他在黑风寨剿匪,谢望的救命之恩,群玉根本就还不清,更何况她还对他做出那样的事。 * 三年前,群玉因为他顺利出宫,又以侍者的身份住进了玉佛寺。 只是,与其余几位侍者负责侍奉高僧的日常生活起居不同,群玉这个侍者却是空有名头,没被他安排做任何事。 因她出宫是做的小内侍装扮,在玉佛寺自然也是领了两身灰布僧衣,每日依旧是做的男子打扮。 知道了净法师是明悟收养的俗家弟子,并未剃度出家后,群玉顾不上惊讶,反倒是有些意外,明悟那个老和尚,竟有做好事的时候? 他那道轻飘飘的八字谶语,害得她们一家分离多年。 在很小的时候,明悟法师这个人甚至比宫中的教习嬷嬷还要可怕,她每回做噩梦都会被梦里长得三头六臂,奇形怪状的“明悟”给吓醒。 自她知事起,便被各种宫规管束,常年养在宫中。那样小的年纪,便要学会察言观色,懂得哄人。 母亲心疼她,又因为宫中规矩多,轻易将人接出来不得,她便经常递了牌子入宫求见,也陪着她一住就是好几日。 正因如此,她十分痛恨那个为她批命的臭和尚。 要他多嘴多舌的,现在可是害惨了她。 可了净又偏偏是他的徒弟,一方面群玉对他感激涕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明悟对他心存芥蒂。 原本她只是打算在玉佛寺中小住几日,谁知却听说好几个城门口都在抓人,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定是冲着她来的,谨慎起见,她还是决定在玉佛寺再待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再离开盛京。 届时武德司那边也能查到承恩候府世子,在回书院的途中,跌落崖间,只能找到一具身形残缺、面容俱损的尸体。 心中有了打算后,群玉对待了净的态度,也就自然而然的好了起来。 她每日跟着寺中妙觉、妙慧两个小沙弥,做些洒扫装香、换筹点灯的活计。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那天白日里因为讲俗讲,耽搁了僧人做晚课,苦雨不停,好些人都被这场雨困在经堂里。 瞧见妙觉、妙慧都披着蓑衣,撑着油纸伞去接自己相熟的师兄后,群玉犹豫好久,到底是取了他禅房里的伞,步入这场急雨中。 群玉从雨中迤逦行来,了净望向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他接过油纸伞后,见她发怔无措地站在一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雨太大了,你靠过来些。” 群玉瞥见他的肩头被雨沾湿,撑伞的那只手连着衣袖也都湿了个彻底,修长如玉的手,青筋微隆,大手握着伞柄向她这边倾斜。 近,实在是离得太近了些,近到群玉能够嗅到他身上浓郁的檀香,掺杂着雨水浇灌后草木里的土腥味,熏得周遭都叫这清新舒适的气息填满。 回到小院后,群玉拿了巾子拧头发,谁知没多久,门就被人敲响了。 原来是了净煮了姜汤,说是方才淋了雨,务必趁热喝一碗,才不会得风寒。 只是这会子群玉衣衫褪尽,是准备擦完身就寝歇下的,因着要见人,了净又在门外等着,她只好急急忙忙裹好束胸,披上湿衣,出现在他面前。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群玉发现他目光一顿,下一秒便透着冰冷审视。 群玉接过那碗姜汤后,正欲向他道谢,便见他旋即转身,几乎就是仓惶出逃。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衣衫不整出现在他面前? 大抵是因着那日夜里淋了雨沾染上寒气,之后的几日群玉都有些头昏脑涨,神色恹恹。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但是没想到居然因着着凉的缘故,提前了那么久。 身子实在是难受,她那几日连饭堂都没怎么去,并非是她不愿去,而是实在是太难受了,这座小院离饭堂又远,等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只怕也就剩下残羹冷粥。 群玉突然消失,没有和妙觉妙慧一起做洒扫,二人很不习惯,又想着她是不是生病了,担心过后他们居然问到了了净这里。 了净居然也答应了这俩人的要求去看她。他拎着食盒,妙觉妙慧跟在身后,虎头虎脑的,却又因为了净师兄始终都是面无表情,他们也不敢缠着她多说话。 待群玉站在廊下送走二人,正要回自己厢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被了净扶住后,群玉渐渐回过神来,瞧他像是要给自己搭脉,怕被人发现女儿家的身份,群玉飞快地缩回手拒绝了,果不其然又看见他眸底染上一层寒霜。 后面几日群玉好转些,每日的斋饭都有妙觉妙慧二人按时送来,敲了门放在门外,让群玉感到心中熨帖,直到她彻底好转后,才知道这些都是了净吩咐的。 此后群玉想同他道谢,只是了净的态度愈发冷淡,不大搭理她。 这时候玉佛寺中又来了一位前来修行的贵客,韦恒的弟弟韦愉。 她还是承恩候府世子的时候,因为孤苦伶仃没少被公主袒护,惹得韦恒醋意大发屡屡同她作对。 可没想到他弟弟韦愉的性子很是不同,他温吞平和,说话从来都不与人红脸。 少年身形单薄,周身都萦绕着一股酸苦的药气,听说他是因为身子不好,这才来玉佛寺小住。 想到自家兄长幼时也是这样,群玉并不讨厌,反倒是待他极好,也从心里开始算起,还有多长时间,就能离开玉佛寺了。 由于玉佛寺每日寺门开阖时间太早了,群玉担心哪天出去后赶不回来,不得不先打消去寻德叔的念头。 只是在韦愉赴宴时,她扮作仆童一道去了,想着或许能偷偷溜出去,届时和韦家七郎一道回去,也算是有个正当理由。 却不成想会在这场寿宴上遇到了净。 原来薛府老夫人寿宴,请的明悟法师来薛家讲经,却碍于他闭关不见客,薛家又实在没有办法,退而求其次请来的是了净。 韦愉到底是有正儿八经的长随,见群玉跟在他家郎君身后殷勤地不得了,占了他的位置很是有危机感。 也不知席上是谁提了一句,这位小仆总是动不动偷觑了净法师作甚? 被人当面戳破心思,群玉很是心虚,却又不想过多博关注,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奴是玉佛寺的侍者,从前难有机会瞻仰法师,这会自然是要多瞧瞧。” 一番漂亮话,说的席上几位郎君有了恶趣味。 “那还不快帮法师添茶。” 怕被人瞧出身份来,群玉不想惹事,乖顺地给了净倒了杯热茶。 也正是因为这杯茶,让了净情动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7章 “你给我下药,这会不肯负…… 薛家老夫人是精研佛法的檀越①,若非师父正在闭关,也轮不到了净代他出席。 却是不成想会在今日的席面上看到她,站在韦七郎身边,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她生的一副好样貌,即便是做仆童的打扮,又刻意用黄粉敷面,却也面容清秀,难以掩盖姿色。 果不其然,薛六郎看上了她,随意问了句话,漫不经心地向她发难。 这位薛六郎是出了名的好玩娈童,想来是将她错认成了男子。 人是他带回来的,了净绝不允许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所以接过她倒的茶,饮尽后他就打算带着群玉告辞。 只是薛六郎却说,“法师这么快急着走,可是怪我薛家招待不周。” 他这样发问,自是不能留下话柄,了净又是好一番推脱。 见他实在是想走,薛六郎好整以暇道:“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坊门早就关了,诸君今日都在薛府安心住下,法师既然想歇息了,那就让人带你去客苑吧。” 如此看来薛六郎倒像是有备而来的,既然走不了,了净心觉有古怪,也就漠然点头,被人带到客苑,临走前瞥了群玉一眼,她扶着韦七郎,也像是要去客苑。 问过韦七郎的住处后,了净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等他进了厢房,又多心是自己猜错了,许是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没由来的觉得心中燥意更甚。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9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