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第一次到陆寂的书房来,屋内燃着火盆,进去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激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除了几张桌椅和无数的公文卷轴外,里面再无其他东西,偌大的书房显得空旷而冷清。 陆寂坐于黄花梨卷草纹平头案前,手拿一只螺钿花鸟纹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见她进来,抬眸笑道:“何事如此着急?” 说罢,放下笔走了过来。见她额头上沁出了细汗,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替她擦拭,柔声又道:“瞧你都急出汗了,当心受凉。” 姜予微伸出两指轻轻推开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眸中没有丝毫温度,“是你做的吗?” 陆寂愣了愣,脸上闪过些许茫然,“你所言何事?” “则谦哥哥为何会忽然成为翰林院的编修?此事是不是你在暗中动了手脚?” 陆寂想起之前在鄠洲时他曾用此来威胁过姜姜予微,顿时明白了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急匆匆赶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姜予微气恼不已,冷声道:“你休要岔开话题!” 她可不认为陆寂会好心的替温则谦引荐,可现在温则谦却已入朝为官,那便说明他走了另外一条路——投靠刘荣光。 陆寂眸色黯然,自嘲的苦笑了一声,看着他淡淡道:“此事与我无关。” 姜予微咬牙,“如果不是你,则谦哥哥又怎会如此?!” 陆寂一叹,道:“卿卿,人都是会变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予微怔愣片刻,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离开溧洲已有半年之久,半年未见,卿卿觉得他还会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但姜予微还是难以相信。她和温则谦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自认为了解他的为人。 温则谦含霜履雪,金玉其质,不可能为了功名利禄就投靠刘氏一党,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她脑海中顿时闪过好几种可能,但又都被她一一否决了。最后她把目光定定的落在陆寂身上,道:“你在骗我!” 陆寂眸色一痛,扯了扯嘴角,道:“温则谦若真如你所说乃是栋梁之才,我将他推向刘荣光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我如今没有非要如此做的理由。” 姜予微怔住,脸上各种表情反复交替。因为她知道陆寂此言有理,可她实在不愿相信温则谦会和刘氏一党同流合污。 苦思无果后她咬紧樱唇,转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陆寂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兀自发出一声苦笑,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当中,眸底苍凉一片。 回到卧雪斋的药房后,姜予微立即写了封信让杏容送去安远客栈。 杏容看了眼信上的署名,顿了顿,还是去了。 她并不担心信送不到地方,因为陆寂不会拦着她去求证此事,除非陆寂心中有鬼。 只是信送出去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仿佛是石沉大海一般。他她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不安,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杏容见状,犹豫道:“夫人,可还要再写一封?” 姜予微摇头,看着窗外的翠竹一言不发。这么久都没有回信,其实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天空灰蒙蒙的,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未完全化掉,今天又下了起来。 鹅毛大雪飘旋落下,将纤细的竹枝压成一个恐怖的弧度。竹节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终于其中一根承受不住重量,从中间断了开来,巨大的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透过扬起的雪雾,姜予微看到身穿秋香色洋缎棉袄的金蝉急匆匆赶来。 厚厚的帘毡掀起,顿时一股寒风涌入,金蝉在门口拍去鞋底沾着雪泥。 见姜予微端坐在玫瑰椅上,忙将门房刚送来的拜帖呈上,道:“夫人,这是寿安郡王妃刚刚派人送来的请柬,她邀您明日去郡王府参加赏梅宴。” 姜予微眉头紧蹙,狐疑不解道:“寿安郡王妃请我去赴宴?” “正是。” 她接过烫金请帖一看,发现上面当真写着请她明日辰时二刻去赴宴,顿时更加疑惑起来。 她与郡王妃素不相识,怎会突然邀请她去参加什么赏梅宴? 杏容笑道:“夫人尽管放心,此事并不稀奇。寿安郡王夫妇最喜热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请人去家中做客。奴婢听说郡王妃刚得了几株珍贵的绿萼梅,想是因此才设下这赏梅宴。” “可我不过是个妾室,此等宴席请我过去作甚?” 杏容心疼道:夫人何苦如此贬低自己?有爷在,莫说是赏梅宴便连皇宫你也去的,更何况你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啊。” 姜予微不解的看着她,“你何处此言?” 杏容挑眉一笑,“自是因为上次在鲁府门前的那场意外啊。“ 原来这些殊荣全是沾了陆寂的光,姜予微简直哭笑不得。刚想说不去,忽的想起那两个丫鬟闲聊时也曾提起过寿安郡王,心神一动,道:“此事爷可知晓?” 杏容还以为她是怕陆寂不悦,忙道:“爷自然是知晓,不然请柬也不会送到您手中来。” 此言倒是不假,姜予微道:“那便去吧。” 杏容一喜,“奴婢现在就去准备东西。” 说罢,兴冲冲的跑了,生怕她反悔一般。 翌日一大早,天光还未大亮,姜予微就被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好一通的折腾。光是试衣服便花了近半个时辰,更别提妆容首饰等物了。 好在寿安郡王府离宣宁侯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便到了,不然还真来不及。 她最后穿了一件嫣红色镂金妆花缎长裙,墨发挽成近香髻,斜插一只金累丝红宝石步摇。 眉间贴有海棠花钿,与裙身上的海棠绣花相得益彰。粉腮杏面,顾盼神飞,瑰姿艳逸,耀若春华。 陆寂鲜少见她打扮的如此隆重华丽,喉头攒动,握住她白皙的手细细摩挲,一时间还真有些后悔带她出来。 郡王府前车马如龙,前来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管家引他们入内,因是男女分席,所以到了前面的青阳亭后便要分道而行。 陆寂凑到她面前,轻声嘱咐道:“待会儿若有人说你闲话,你带杏容先行离开即可,剩下的交由我来处理。” 姜予微知道他是怕有人看轻自己的身份,妾室向来不入权贵的眼,况且皇城根底下最讲究门第出身这些规矩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后跟着管事妈妈一起去了内院。 寿安郡王真不愧是当今皇上的表叔,府邸比宣宁侯府还要大上许多。 红墙绿瓦,雕栏玉彻。刚穿过雕花屏门,面前便出现了一座临水而建的穿山游廊。 游廊上挂着数只紫檀鸟笼,笼中养着鹦哥、黄莺等品种。见有人过来,笼中鸟叽叽喳喳的叫得颇欢。 行过游廊又是月洞门,庭院深深,绕得人眼花缭乱。直到前头引路的管事妈妈说了一声“到了”,姜予微才稍微回过神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暖阁,暖阁的窗扉皆用琉璃制成。晶莹剔透,光线能够照射进来,比寻常的纸纱要好上许多,哪怕是在阴天屋内也不觉得晦暗。 暖阁外有专门的丫鬟在看守,见她过来立即打起帘毡朝内喊道:“郡王妃,姜夫人到了。” 暖阁内已有不少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听到丫鬟的声音,她们纷纷停下动作侧首看来,脸上表情各异。 有好奇,有不耻,还有的是事不关己的默然...... 姜予微早有准备,见此阵仗倒也不慌乱。环视一圈后,她将目光投向被众人簇拥着的一个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上了些岁数,眼角可见细微,不过保养得极好。一袭绛紫色香宝花罗锦裙,外罩赤色织金对襟褂子。满头珠翠,雍容华贵。 来时杏容给她看过画像,想来那妇人应该寿安郡王妃了。 姜予微上前行礼,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妾身姜氏拜见郡王妃。” 寿安郡王妃原本对郡王非要请一个妾室前来颇为不满,不过当见到真人后那种不满消失了泰半。 虽然只是个姨娘,但举止还算大方得体。于是点了点头,道:“来了就请落座吧,在我这儿你无需客气,只管当成自己家即可。” “多谢郡王妃。” 姜予微欠身谢过,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就见哪哪都坐满了人,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那些人看了她一眼后便兀自同身侧的好友继续说笑,徒留她一人尴尬的站在原地。 姜予微思索是否趁没人注意直接出去,然而就在这时,坐在西窗角落里的一个女子忽然朝她不停的招手。 仔细一瞧,竟是鲁太医的女儿,乳名似乎叫阿瑶。 “予微姐姐,快到我这里了。” 鲁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她和鲁夫人一样也是鹅蛋圆脸,脸上稚气未脱。明眸善睐,朱唇贝齿,模样甚是讨喜。 姜予微穿过人群,艰难挪到了她面前。 鲁瑶忙拉她一同坐在榻上,笑道:“予微姐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怎会?郡王妃的宴席我岂可错过?” “你都不知道,自从那日你回去之后,我娘就不停的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多跟姐姐你学学,别整日只知玩乐呐。”说起这个,鲁瑶撅起小嘴,可怜兮兮的跟姜予微控诉。 姜予微失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爱玩乐的性子,有次还曾偷偷跑出去逛灯会呐。” 鲁瑶顿时来了兴趣,摇晃她的胳膊撒娇道:“真的吗?姐姐,你快跟我们说说。” 其实也只有那么一次,那时她好友沈绛辉刚订下亲事。 沈绛辉不知从哪听说与她定亲的薛家公子元宵灯节那日是会去醉仙楼会友,她便央求姜予微陪她一起去醉仙楼瞧瞧那人到底长何模样。 姜予微本是不愿,奈何架不住沈绛辉的再三恳求,加上她也想见温则谦一面。于是在银瓶的掩护下,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去了。 结果回来时被杨氏抓了个正着,还添油加醋的告到她爹面前,害她挨了好一顿责罚,险些动用家法。 鲁瑶听得入神,小脸皱成一团,唏嘘道:“你那继母的委实可恨,幸好姐姐最后没事。” 姜予微心头一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问道:“我听说郡王爷前些日子还举办了一场诗会?” “可不是吗?来了不少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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