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继续道:“阿瑶妹妹可也来了?说起来,我还不曾拜读过妹妹的诗作。” “哎呀!” 鲁瑶不好意思的娇嗔一声,道:“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里会写什么诗啊?” 旁边她的好友笑着替她解围道:“我听说那日在诗会上夺得魁首的温大人和姜姐姐是同乡,姜姐姐以前可听说过他?” 姜予微眸色稍沉,道:“听说过,我们两家有些交情,只是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鲁瑶忙道:“他今日也来了,待会咱们要去庭中联诗,说不准姐姐还能见他一面。” “是吗?”姜予微闻言,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后面鲁瑶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大多印象。 好在不久又有人过来了,那女子似乎也是鲁瑶的好友。两人谈起了教书先生昨天布置的功课,鲁瑶一脸愁容,不住的抱怨功课实在太难。 姜予微静静在旁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又坐了一会儿,她借口想出去透气,起身出了暖阁。 屋里屋外如同两个季节,甫一出来立即打了个哆嗦。姜予微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抱着红铜手炉沿东边的夹道一直往前而去。 夹道两侧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只是眼下都光秃秃的无甚看头。 尽头是一处院子,院子角落种了几株碗口粗细的西府海棠,想来等到入春时在此处读书,应当不失为一件雅事。 姜予微穿过院子,站在曲廊上眺望不远处的风景。 万木凋零,冰柱玉弦,雁影梅花瘦。 站了片刻,寒意侵身,四肢觉冷,她见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便准备回去。然而才转身,忽然看到数步开外的梅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月白色云锦襴衫,眉眼带笑,似琼林玉树,一如往昔。 姜予微喉间有些哽咽,顿了顿后才抬步走了过去。本来她借口出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让她遇上了。造化弄人,一时间让她思绪万千。 “则谦哥哥......” 温则谦瞳如点漆,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笑道:“怎么站在风口?当心受凉。” 姜予微眉头紧蹙,嗫嚅道:“则谦哥哥,你......如今可是翰林院的编修?” 温则谦神情一顿,须臾又恢复如常,道:“是,承蒙圣上厚爱,我已入朝为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温则谦如实道:“十月上旬。” 十月上旬?!那就说她去鄠洲时温则谦便已经入朝为官了。为何在太和楼时他不跟自己说呢? 姜予微嘴角紧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艰涩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温则谦不置可否,展颜一笑,声音清润温柔仿若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可他越是如此,姜予微的心越是往谷底沉去,“则谦哥哥,你可知道刘荣光是什么人?” 温则谦勾起唇角淡淡笑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所行之事.......” “我知道,”温则谦出声打断了她,眸色平静的盯着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都知道。” “......为什么?”她眼中泛起潮雾,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拼命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可视线却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 朝堂大事她或许不知,但是这一路走来,刘氏一党的所作所为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温则谦知道却还要和他们混在一起?!明明以前他无比痛恨这些弄权玩势的奸臣! 温则谦见她这幅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手指流连的抚上她的脸庞,久久不愿离去。 “因为我也是个普通人,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只差一步我们就要成亲了,予微,你让我如何能不恨?”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那是姜予微从未见过的,心下顿时一惊。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温则谦眷恋不舍的把手放下来。目光淡淡的瞥向她身后,道:“先回去吧,你素来怕冷。” 姜予微察觉到不对,顺着他的视线也往身后看去。 一看之下,顿时僵在了原地。陆寂不知何时站在曲廊尽头,面无表情的正看着他们。 “我......” 她心底莫名其妙的有些慌乱,下意识解释道:“此事并非你想的这样,我们只是偶遇。” 说完姜予微才感觉到不对,她为何要向陆寂解释这些? 是害怕他对温则谦不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陆寂闻言却是脸色稍霁,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缓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唇边带着客气有礼的笑容,对温则谦道:“前院的宴席已经开始,郡王方才还在跟人念叨怎么不见温大人?” 温则谦一笑,“席间气闷,出来走走,这便回去。” “慢走,不送。” 温则谦看了两人一眼,径直转身离去。 姜予微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胸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扯撕扯,让她痛苦得几近窒息。 “看够了吗?”身边的陆寂忽然冷冷的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抬眸见他眸中似有怒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道:“看、看够了。” 听到这个回答,陆寂简直快气笑了,“用不用我将人叫过来,你们再叙叙旧?” 姜予微再迟钝也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唇不愿与他争吵,转身也回了暖阁。 宴席散罢,直到回宣宁侯府两人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下了车后,陆寂更是直接去了书房,连晚膳也未回内院,这还是头一遭出现此等情况。 入夜之后,天空中又飘起如絮般的雪。乌云蔽月,四周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朔风凛冽,寒气逼人。打更的梆子声才响过一遍,街上便已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万籁俱寂,树影婆娑,一辆马车破开夜幕朝朱雀大街驶去。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上显得格外清晰,混杂不知谁家的犬吠惊起熟睡的主人叫骂。 约莫行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刘府的后门前。 温则谦身披深青色刻丝氅衣从车上下来,环顾一圈,发现无人后上前叩响了门上的兽首铜环。 “咚咚,咚咚!” 门环才响两下,老化的轴枢“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探出半个身子,见到是他,忙笑道:“温大人,您算来了,我家老爷已等候多时。” 温则谦含笑点头示意,然后随他一同入内。穿过一条乱用卵石铺成的小径后,两人来到一间厢房前。 房中亮着灯,在窗上倒映出一个清瘦的人影。小厮将人带到后便躬身告退,雪越下越大,簌簌有声,须臾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温则谦看了窗上的人影一眼,眸色沉了沉,推门而入。 楠木透雕翘头案上摆放的错金博山炉中正燃着百年的老檀香,清幽雅致,闻着令人心神宁静。 他站在云母屏风前,抱拳行礼道:“则谦见过刘大人。” 屏风后的人朗声一笑,道:“你来了?快来陪我下一盘。” “是。” 温则谦不敢推拒,敛袖绕到屏风之后,见一人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那人身穿鸦青色道袍,面容清癯,双目炯炯,似有鹤骨松姿。面前的棋盘中黑白两子僵持不下,已是一盘死棋。 温则谦在他对面坐下,上前将棋局中的棋子重新分好。然后手持黑子,毫不犹豫的在天元的位置落下一子。 刘荣光见他起手便如此大胆,捋着山羊胡哈哈大笑道:“则谦出手,果然与众不同。” 温则谦勾唇浅笑,“多谢大人夸奖。” 刘荣光面露欣赏,也拿起一子在旁边落下,道:“我听说西洲突降大雪,西洲知府请求朝廷拨粮赈灾。可上报的折子却压在通政司两日,今天才呈上去。皇上在早朝上动了怒,狠狠责罚了右通政使。” “通政司正使的位置空缺多年,一向以左通政使王大人为尊。如今王大人卧病在床,有些地方难免会失误。” 刘荣光幽幽一笑,“不仅是通政司,吏部侍郎也告了假。年底正是各级官员考核的紧要时刻,没有了侍郎,吏部乱成一团,想必皇上也为此头疼不已吧?” 温则谦笑道:“大人所言不差,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下朝后在养心殿砸了一套汝窑茶盏,明胡太医尽快医治。” 一连病了十几个大臣,胡太医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可生病乃是人之常情,总不能强逼他们拖着病体当差吧? 刘荣光冷笑了声,道:“你这步棋用的着实不错。” 温则谦一笑,“大人过誉了,这并非是下官的功劳。而是因为大人乃国之栋梁,朝廷离了谁也不能离了大人您!” 刘荣光捋了捋山羊胡,很是受用。他倒要看看没有他,那年轻的皇帝要如何治理朝政! 虽然这次陆寂让他们载了个大跟头,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扳倒他还不是那么容易的! 温则谦道:“这把火已经烧得很旺了,不过想要皇上处置陆寂仍还差些东西。” “哦?”刘荣光饶有兴致的挑眉,问道:“还差什么?” 烛火昏黄摇曳,照在温则谦的脸上透出几分森寒,“还差一个让皇上可以名正言顺降罪的理由。” “你可是已有应对之策?” 温则谦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下官在溧洲时曾偶然听人提起过,陆大人在调查私盐一案中未经得圣上许可便私自派人围抄了许鸣珂的府邸。” 刘荣光沉吟了一会,皱眉道:“此事我也有耳闻,不过当时皇上将弹劾的他奏折全都压了下来。” “大人,这不正是一个绝佳的理由吗?” 刘荣光看了温则谦一眼,仍有些迟疑道:“皇上对陆寂信任有加,仅凭借这个恐怕还不够。”
第95章 愠怒 温则谦似笑非笑,如墨玉般的眸中泛着森冷的幽光,“皇上想要平息这场风波,唯有处置陆寂,更何况大人焉知皇上就不曾忌惮宣宁侯府?” 刘荣光闻言眸色沉了沉,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帝王之道在于平衡朝中各方势力,此长彼消,此消彼长,方可长久。而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绝非是甘愿受胁迫掣肘之人。 这个人可以是他,当然也可能会是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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