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们也听了不少。 自然也明白她们的言外之意。 听久了,甚至连府内哪几个丫鬟受主子宠爱,哪几个丫鬟成了妾室,哪几个丫鬟讨人嫌弃都清清楚楚。 就说这个冬青,之前还对率迟示好过一阵。那时他就明白这个冬青也待不住。 想要五公子这里找出路找不到自然是要走的。 好在徐慕白从来也不放在心上,想来就来,想走也就让她们走。 “这次新来的丫鬟不错,做得倒比之前的好些。”率迟并不提那些丫鬟嚼舌根的话,只端详木雕,“这黑木雕倒擦得很干净,没偷懒。” 公子不在意,也没人检查,丫鬟偷懒是常有的事。 徐慕白没答。当时冬青和秋燕推他在屋外,那擦拭应该是另一个丫鬟做的。 “昨夜是什么动静,你可知道?”率迟又问。 率迟这么多年跟着徐慕白,倒像是他真正的贴身丫鬟。 徐慕白自坠马后,困于方寸之间,时常容易被声音吵醒,又不喜欢半夜叫丫鬟扶他起身,只会一个人静静听着。 率迟听到奇怪的动静,料想他也会听到,第二天总会说说是什么,免得他好奇又不得知。 “新来的一个丫鬟窝在墙角捣药。” “捣药?” “样子算是捣药。”率迟摸摸鼻子,他听见动静出去看了眼,见没什么危害,便又回去了。 “我可得注意,别是来毒害你的。” “毒害我会有什么好处么?”徐慕白问。 “没什么好处,但一定会有坏处。比如这世上一定会少了个俊美儿郎,我率迟也会少了个知己好友。” 徐慕白闻言一笑。 率迟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放心。胡大夫是名医,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徐慕白不置可否。坠马受伤之时,就已经请了京城各大名医来看过,无济于事。再之后各地有名望的大夫也都请来问诊过。其他人都放弃了,唯有率迟不死心,近一年,四处寻找,连些民间神医也请来了。 “公子,我得告假,下午想回去看看我媳妇。” “嗯。”徐慕白点头。 率迟回来,徐慕白才有个说话的人,他一走又便显得冷清。用过午膳,徐慕白也没午睡,依然坐在书桌边翻书。 门外再次传来声音,是冬青上前:“刘管事。” “冬青。再过十日,是大夫人和六公子的寿辰。府内要大肆筹办,现如今园子里人手不够,你这不是新来了两个丫鬟吗?想抽调几日。” “她们才刚来就要抽调走?” “哎呀,就这十几天,也不是日日都去,下午去个把时辰就成。” 秋燕上前:“刘管事,这次寿辰如此隆重么?” “当然。大夫人跟六公子同一天,何其难得,而且这次听说……”刘管事语气压低了,“大夫人还要让六公子出来见客。这是要让老爷承认六公子才是嫡子呢。” 刘管事跟冬青是同乡,颇为熟悉。徐慕白这里园子冷清,也不像别的园子人多,故而他每次来总会说些隐秘的话。 秋燕疑惑:“五公子不是才是嫡子么?” 刘管事心照不宣地没回答,秋燕过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五公子如今这般如何出去见客,自然也不会被承认为嫡子了。 “那刘管事,我跟秋燕先和你一块儿去吧。”冬青语气热络许多,刘管事一笑,只道,“你心里明白就好,这可不是坏事,前厅不比后院,六公子天天从那里过。要是入了六公子的眼,可比七公子好多了。我只要两个人跟我走就行。” 冬青看了眼秋燕,她本不想带秋燕过去,秋燕热络,可又一想姜姜似乎又生得更为好看些,便道:“管事,那就我和秋燕。” 说着她喊道:“姜姜。” 姜姜本来又在扫院子,没听他们说什么,这会儿走过来。 “下午你守在公子这,寸步不离,若有什么事找人去前院通知,知道了么?”冬青也知,五公子基本不会有事,平日里他不是看书就是看树。一坐一整天。 “好。我知道了。” 冬青不耐烦:“你不能说我知道了,以后对公子要说奴婢知道了。” “……奴婢知道了。” 不多久,冬青和秋燕就离开了。 再过片刻,姜姜端茶入房,她虽然没一直贴身伺候徐慕白,却是见到过冬青如何做的。 下午公子看书会需要一壶温茶。 徐慕白合上书本,看了看她,见她脸上始终平平静静的:“你这几日捣药,是为了救那棵槐树?” 姜姜微怔,没想到他知道。 她自然想不到是自己半夜捣药吵醒了他,只以为是秋燕说的。 “是。” “为什么?”徐慕白端起茶杯。 他以为她会回答“见这株槐树可怜”之类,女子常常会有这种过分柔软的同情心,然而她的回答却是—— “因为我喜欢救治一切病弱之物。” 无论是奴婢还是其他人,徐慕白从未听见过有人用“我喜欢”如此笃定的三个字开头来回答一件事。 他不免回头,着重地看了她一眼。
第5章 奴婢可以。 #丫鬟(4) 姜姜祖上三代都是大夫,自小喜欢研究医术。 从小便喜欢照顾花花草草,诊治翅膀受伤从树上坠落下来的鸟儿,摔断了腿的猫…… 也是奇怪,许是因她过于热心,看护得细致,再加上为人钻研,遇到问题便会仔细钻研家中所藏的医书——家中三代从医,医书和记案倒是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一种天赋。经她照顾的花草鸟兽,竟然全都会好转。 不过她算不上真正的大夫。 因为她是女子,看病诊治经常有外症,需得脱衣触碰,父亲从没有教过她,反倒收了不少学徒,又因为家中有大夫和这么多学徒,家人生病也轮不到姜姜练手。 事关人命从未有过经验,她也不敢轻易尝试,最多只给小桃开过几副伤风感冒的药方。 救沈澜确实是唯一一次她自己真正动手的机会。 正因为他濒死她才会救。 她还带了几本医书在册,一边钻研,一边给他诊治,耳濡目染之下,虽从没上过手,但还是很顺利。救治完他后,她便下了山,这事也从未告知过父母。 虽然她曾为救了沈澜这件事而后悔。 可她并不后悔自己喜欢医术这件事,别的女子都为出嫁准备绣衣,而她却总是钻研在医书里。 第二天常会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查看自己照顾的花草鸟兽的伤势,观察照顾研究。那是一种每日颇有期待,眼见着伤口复原,鸟兽们一日比一日活泼的快乐。直至如今,捣药时,也依然会令她心绪平静,忘记痛苦。 不过这会儿,姜姜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记起了冬青说的话,又察觉到徐慕白重重扫她一眼的视线,福身重新回答道:“因为奴婢喜欢救治一切病弱之物。” 徐慕白倒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他转回头,视线朝前。 院中的槐树依然静息伫立。 过了几个呼吸,他无端有一丝后知后觉的……好笑。 按照约定时日,胡大夫前来给徐慕白施针。 今日施行第三次。 冬青和秋燕下午总会被刘管事借调帮忙,故而不在。 只见胡大夫如之前两次那般给徐慕白施针,这不过这回他每施针一次就会问一次:“可有知觉?” 徐慕白躺在床上摇头。 胡大夫左手按住他的膝盖,右手再次施针往前一寸:“这里呢?” “依然没有。” 就这样依次下来,扎了九针,胡大夫皱眉轻道:“奇怪。” 他拔下金针,交予小童收纳,走到中间的桌边,从医箱中翻出一册发黄而厚重的医书,舌头舔舔手指翻阅。 率迟站在床的左侧:“胡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 胡大夫在沉思中,摇摇头喃喃自语:“不应如此啊。” 徐慕白视线盯着柔白的纱帐顶,他心中并不如率迟,没存什么期待。 连宫中各种太医都束手无策,更何况乡野名医。 再者,双腿残废都好几年,恐怕早就过了诊治实际。 余光中有身影在动,徐慕白视线从帐顶挪开往外,站在床位侧的姜姜往外不着痕迹地腾挪几步,走到半圆门侧,踮脚微微伸长脖子。 徐慕白视线再一转,扫到了背对他坐着的胡大夫,胡大夫正皱眉翻阅医书,苦思冥想似的。 她在偷看。 胡大夫翻阅一阵叹口气,起身道:“这针灸之法之法乃是老夫独家看门手艺,曾以此诊治不少伤筋动骨之人,只不过对公子的病情毫无疗效。” “那胡大夫可有什么办法?”率迟连忙问。 “针灸之法我会继续,隔十日再来。这期间我再翻阅祖师爷留下的医书,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就救治之策。” 率迟拱手:“多谢胡大夫。” 说罢,他伸手送胡大夫离开。 胡大夫离开后,姜姜主动上前打开两扇窗,因她记得徐慕白平日里都开窗透气,又走过去给徐慕白盖上了被褥。 不多久,率迟回来。 他走到床侧,扶徐慕白起身坐起:“公子,刚刚施针一点疗效都没有吗?” 徐慕白摇头:“若是胡大夫束手无策,不如将他送回去。” “不打紧。我跟胡大夫说好来京城三个月,家乡老小我自会安顿。他住在城中我也会照顾。胡大夫虽在京城不见名,却在潭州颇有威望,祖上乃是神医,医治过不少损伤之人,再让他看看。如若不行,我再送回去。” 徐慕白点了点头。 胡大夫走后的次日清晨,徐慕白比之前更早了一些醒来。 每回都会如此。 哪怕心中不存有期待,可听见对方束手无策时,心中仍会有一丝波澜。 皓月当空,姜姜依然走到了树边,还艰难地抱着一个小木梯。 往前几夜是在树皮上涂汁水。 再之后是在树根附近的土地上埋类草木灰之类的东西。 今晚她则是踩在木梯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开始修剪树叶。不像是普通修剪,倒像是精挑细选地挑拣出虫叶。 徐慕白无事可做,以至于就这样一直盯着她剪树叶。 直至姜姜剪完后——她倒是很有规律,每天只作片刻就会回去,第二天继续,这棵槐树毫无动静她也不着不恼。 徐慕白调转轮椅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古籍。 每日的生活确实如此。 不是看树,就是看书。 率迟在会好些,两人能说不少话。 率迟每次出游带些有趣的小摆件,说些各处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录。 只不过率迟亦有自己的家眷,更何况他还总要去寻访名医,这次胡大夫似乎没办法了,率迟恐怕又想提前寻访,今日一整天都不在。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2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