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大小事务基本都交给蒋南絮来做,大至下地干活,小至洗衣做饭,说是免费当牛做马也不为过,可落在刘晓云口中,她竟成了吃干饭的? 蒋南絮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她难受,忍了忍,打着商量道:“那也不能是常富商啊……” “常富商怎么了?若不是老娘给你的这张脸,你够得上人家吗?要我说,能有幸嫁给常富商,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居然还不满意?” 说罢,刘晓云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自上而下打量的眼神充满了嫌弃,似是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看不清形势。 若不是清楚刘晓云没那个善心会赡养捡来的孩子,蒋南絮已然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了,嘴唇气得发颤,令她不得已死死攥紧拳头,才没有失去理智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 她从小便知自己的优势所在,撒撒娇就能让村里的小秀才主动教她念书,让村口卖猪肉的多送斤两,让卖货郎额外送两朵头花…… 蒋家于她而言,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吸血的魔窟,若要逃离,她能倚仗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对于未来夫婿,她从来不求两情相悦,只求安稳平淡。 精挑细选之下,村里的年轻郎君中,唯有三人最合她心意,邻居张帆不做考虑,离蒋家太近,且张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嫁过去只怕是被两家共同劳役的份。 剩下的沈淮书和孙立威二人,前者学识和长相均属上乘,年纪轻轻已是案首之身,前途一片光明,可正如刘晓云所说,沈淮书家庭条件太差,不管他考没考中,嫁过去还要跟着他吃几年苦头。 后者是三人中条件最好的,年轻力壮,踏实肯干,家中积蓄不错,嫁过去后夫妻二人合力经营买卖,日子应当能过得有滋有味。 可眼下,有常富商这个顶有钱的摆在面前,刘晓云为银子所蒙蔽,是绝对看不上孙立威的,她只能寄希望于拿沈淮书当挡箭牌,兴许刘晓云会动摇,然后改变想法。 蒋南絮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我的意思是当官的不比从商的要好?等沈淮书高中后,他还能为阿弟以后的仕途铺路……” 刘晓云经她那么一劝,不免有一丝的动容,毕竟士农工商,读书考取功名素来是每个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官老爷多威风啊,权势在手,受人仰望,简直是不可触及的存在。 可话又说回来,万一沈淮书没考上呢?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管给出的条件有多诱人,都是块没着落的大饼。 想清楚这点,刘晓云冷嗤一声:“可拉倒吧,一个穷酸书生,就算考中了又如何?要银子没银子,要人脉没人脉,他拿什么给宇哥儿铺路?我看他啊,指定是个没出息的。” “要我说,还是常富商好,等明日一早,我就去寻王媒婆把你的婚事给定了……” 蒋南絮忍不住开口打断她:“阿娘!” “就这么着了,少跟老娘废话。”刘晓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阿弟估摸着马上从学堂回来了,还不快去准备晚饭,一天天磨磨唧唧的,真该听你阿爹的,早点把你嫁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蒋南絮咬紧下唇,便知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然而,她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之快。 * 翌日清晨,天色濛濛亮。 一道急切的敲门声,在蒋家大门外响起。 蒋南絮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认出屋外那带着哭腔的哽咽声来自她三伯母,瞌睡一下子没了大半,刚想起身去开门,就听到隔壁传出了些许动静。 “三嫂,这是出啥事了?” 这是她阿娘的声音。 “你三哥他……没了!” 三伯母的嗓门本就大,伴随着一声声哀嚎,打破了夜晚的静寂。 一时间,四周的几户人家全都被吵醒了,纷纷走出家门来凑热闹,从三伯母的只言片语中,蒋南絮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三伯父前几日去了信阳城办事,算算时辰,昨日傍晚就该归家,可三伯母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三伯父被街上失控的马车撞死的消息。 三伯父正值壮年,突然的离世无异于晴天霹雳,前六天下来气氛压抑,原本冷清的蒋氏族祠,围满了腰间统一绑了白布的蒋家人,就连前来参加丧事的村民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蒋南絮站在偏僻角落,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慇勤帮忙招待村民的刘晓云,因为丧事的举办,她的婚事暂时被搁置了,可不提,不代表就会取消。 常富商她是不会嫁的,可是目前来看仍是个死局,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使她阿娘改变想法…… 正当她愣神之际,族祠门口传来的躁动,打破了她的沉思,抬眸无意中看过去,一道纤瘦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 来人穿着一袭藕色的锦衣绸缎,微风拂过,衣袂飞扬,快步经过蒋南絮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飘散开来,清新淡雅,好闻极了。 此女的皮囊极为出色,穿着打扮亦是华贵富丽,与一众朴素打扮的村妇格格不入,瞧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蒋南絮忍不住在对方多停留了两眼,才认出对方似是三伯父的大女儿,按照辈分,算是她的四姐姐。 这位四姐姐早年被信阳候身边的心腹看上纳为了妾,除了书信往来,许多年不曾回过清源村,蒋南絮也只有在三伯父四十大寿的时候,才见过对方一面。 信阳候执掌一方,权势滔天,因着这层关系,三伯父一家在清源村可谓是横着走,任谁都得给其三分颜面,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惹祸上身。 这也是为什么一向懒惰的刘晓云会主动帮忙的原因,此等巴结谄媚三伯父一家的好时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村子里关于这位四姐姐的传言不少,蒋南絮对她也是十分的好奇,不动声色往停放棺椁的屋子靠了靠,隔着些许距离,静静打量着她。 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当,脸庞娇嫩,瞧着顶多二十出头,双膝跪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粉颊如桃花般勾人,发髻上斜插金钗玉坠,掩面哭泣时,随着肩膀的抖动铃铛作响。 蒋南絮的目光落在她光滑白皙的脸上,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虽然也很光滑,但还是能摸出来细微的干燥。 她自认天生丽质,也分外爱惜自己的这张脸,可仍旧敌不过常年的风吹日晒,也就是现在还年轻看不出来,等过两年,怕是很快就会被岁月侵蚀。 眸光流转,蒋南絮的余光瞥见了手上尚未好全的冻疮,心下更觉自卑艳羡,四姐姐的手指纤细白皙,一看便知活得精致自在,许久没有做过粗活。 而她如若没有孙立威给的药,生了冻疮后的手指大概率会变粗变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打探的视线太过热烈,对方若有所察地扭头看过来,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对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少顷,只见她附耳朝三伯母说了些什么,遂起身朝着蒋南絮走了过来。
第5章 转机 同病相怜四姐姐 天气放晴,屋檐积雪融水顺着边沿掉落,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青石地板上的水坑里,激起阵阵涟漪。 “你就是四叔的那个小女儿吧?经年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柔美婉转的声线徐徐传来,清透又干净,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蒋南絮的背脊紧绷一瞬,弄不清楚她朝自己搭话的原因,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偷窥的心虚和紧张。 少顷,方才佯装淡定的回话:“自然是记得四姐姐的。” 蒋雯翠轻轻嗯一声,面前的少女耷拉着脑袋,怯生生的,鸦睫又长又密,面对她逡巡探试的目光,眸间有瞬间的混沌的迷离之色,柔软魅惑,勾人而不自知。 蒋雯翠微怔,没料想到村里竟出了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人,沉吟片刻,而后轻笑道:“我刚从信阳城回来,实在疲累,可否请你陪我进屋说说话?” 闻言,蒋南絮稍稍抬眸,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去跟我阿娘说一声,马上就来。” 蒋雯翠点点头,示意她快去快回。 族祠不大,本来只是一间靠山的破屋子,经过前年修缮才勉强像个样子,之后还增修了两间偏房用来歇脚。 偏房内,蒋南絮局促地坐在矮榻上,手指不安分地纠缠在一起,不远处,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丫鬟正在伺候蒋雯翠更衣,说是丫鬟,可单看穿着打扮和气度,却比学堂教书先生的女儿都要强上许多。 在她心中,教书先生的女儿是她见过最温柔的女子,无论对谁,都是态度和蔼可亲,举止文雅有礼,仿佛生来就不属于他们这个小山村,是她暗自学习效仿的对象。 然而她曾以为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女子,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蒋南絮抿了抿唇,井口的崩塌让她多少有些难受,难受于自己的才疏学浅,更难受于或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困在清源村这座深井,无法欣赏到井外更为广阔的风光。 蒋雯翠换了身蓝缎袄裙,施施然在矮榻的另一头坐下,开口唤醒心不在焉的蒋南絮:“阿絮妹妹,久等了。” 蒋南絮回神,忙道没有没有,正襟危坐,生怕出错的模样,横生出一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到底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蒋雯翠粗略扫两眼,便能大致猜出她心底的想法,勾了勾唇,这样也好,毕竟未谙世事的少女最好拿捏,省得她多费力气。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二人逐渐熟悉起来,话题多是轻松自在的家常话,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蒋南絮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婚姻大事上。 在听完蒋南絮阿娘对她婚事的安排后,蒋雯翠眉眼染了些怒意,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气愤不已:“四婶真是的,怎么能让你嫁给那种人?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她过激的反应使得蒋南絮怔了怔,好半天才出声:“女子的婚事多由父母做主,我……” 话音未落,又遭蒋雯翠打断:“我的好妹妹啊,你未免太老实了些,这种亲事你也愿意应下?” “我不愿意又如何?改变不了的。”蒋南絮垂下眼帘,极力掩盖住眼底的苦涩,喉咙里像是枣核卡住了一样,难受又刺痛。 蒋雯翠沉默半响,眉心越蹙越紧,“如何改变不了?我去帮你跟四婶说说情,左右我的面子四婶还是要给的。” 闻言,蒋南絮不可置信的抬头,清透的眼眸里涌现出一丝希望的光亮,然而惊喜过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印象里阿娘同她说道过这位四姐姐自从嫁到信阳城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疏远家人,试图和清源村划清界限,是个自私冷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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