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送蒋南絮离家的由头,蒋泊宇终于能够从学堂解脱一天,从昨个儿开始就表现得异常欢喜雀跃,全然没有半分即将离别的伤感。 也正因心情不错,他主动承担起搬行李的重任,只是这活是个香饽饽,尚未走出家门多远,就差点被人给截了胡。 张帆和孙立威并肩站在田埂上,大眼瞪小眼,直到看见蒋家三口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方才停止了无声的争斗。 孙立威素来会说话,率先上前两步,笑着问好:“云姨好,这不巧了吗?昨日刚确定要去信阳办点事,就听说你们家也有人要去信阳,所以我就顺路过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说话间,他的眼睛时不时往后面的蒋南絮瞧上一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刘晓云看破不说破,给面子地勾了勾唇:“你倒是有心了。”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只不过一路上有褚家的人照应,就不劳烦你了。” 话里隐隐透露出的优越感,明显是在劝退他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孙立威听出了刘晓云的意思,褚家他自然是比不过的,这是事实无可厚非,只不过在心爱的人跟前被如此变相数落,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用力抿了抿唇,终是低了头:“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 等这头说完话,才有了张帆开口的契机,“云姨,我有些话想跟阿絮妹妹说,顺道送送她。” 他没那么多心思,说话不屑于弯弯绕绕,向来直来直往,但也因如此,反而叫人不好拒绝了,尤其两家还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刘晓云这点面子还是要给。 “既是来找絮姐儿的,有什么话就去后头跟她说罢,只不过别说太久,免得耽误时辰。”刘晓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后走。 张帆忙道了声感谢,遂侧身让路给刘晓云母子,然后来到蒋南絮的身边。 至于没讨到好的孙立威,眼巴巴地看着几人离他远去,但还是不死心,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但凡张帆有往旁边靠近半分的趋势,他便会闹出点动静,以此提醒对方保持适当的距离。 蒋南絮察觉到不对劲,往后撇去一眼,恰巧就撞进对方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满脸的依依不舍隐藏不住。 蒋南絮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耳畔随之传来张帆类似于表白的话语,不用仔细听,她都能猜出来,无非就是些: “阿絮妹妹,我会等你回来的。” “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枯燥无趣,激不起她半分的心动。 类似的关心她在许多自称喜欢她的男人的口中已经听过无数遍,动动嘴皮子,她也会,然而有什么用?是能保她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还是能让她尽快脱离蒋家这座牢笼? 若是说这些话的,是如同沈淮书那般有真才实干,并且长了一张能让人原谅一切的俊脸的男人,哪怕他没有半分钱,她也愿意听一听。 可惜了,眼前的人,注定无法让她为之停留。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蒋南絮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终于见到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青布马车。 虽然没有料想中华丽,但比较村里多用牛车羊车出行的人家,还是要奢侈宽敞得多。 听到动静,等候在车旁的丫鬟敲了敲车窗,里头的人掀开帘子,露出半截素白的下巴,再往上,小巧精致的鼻梁,一双温柔妩媚的眉眼。 两拨人互相见礼,蒋雯翠自称身子不适,就不下车迎接长辈了,刘晓云虽然心中不高兴,但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开口指挥蒋泊宇去马车后面放行李,就算把这段小插曲给揭过去了。 丫鬟冷眼看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位小主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不想下脚踩到稀泥巴路,弄脏她的绣花鞋和裙摆,明明自个就是农家女出身,飞上枝头后,反倒嫌弃起生她养她的地方来了,真是好笑极了。 众人心思各异,忙忙碌碌,总算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刘晓云却拉着蒋南絮不走了,你一言我一句,好一通不舍。末了,蒋南絮踏上马车,擦了擦眼尾根本就没有的眼泪,抬眸看向远处的村庄。 每一砖每一瓦,都无比的熟悉,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摇摇晃晃,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第8章 再遇 恶劣地攥紧她的手腕 马车缓缓驶进信阳城的官道,道路逐渐平缓,蒋南絮晕车的症状才减轻了不少。 二月已至初春,却没有赶跑冬日的寒冷,冷风顺着缝隙钻进马车,一个激灵,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蒋南絮给惊醒了,只不过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蒋南絮窝坐在马车的角落里,柔弱的脊背弯下去,肌肤白皙若冷瓷,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拧眉,眉宇间淡淡的痛苦尽显,流露出几分破碎和凄冷。 马车内光线斑驳,她的脸色忽地惨淡了一瞬,红唇翕张,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不要!” 下一秒,蒋南絮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后怕不已。 她做了一个熟悉的噩梦。 梦里,那支箭羽再次将她的脑袋贯穿。 蒋南絮至今还记得,那个男人站在高处、拈弓搭箭,意图将她射杀当场的场景,那般怵目惊心,令人难以忘怀。 刺骨的寒风灌进狭窄的喉咙,伴随着阵阵急促的敲窗声,唤醒了她的意识。 蒋南絮支撑着麻木的胳膊起身,挪到另一头去揭开窗帷,窗外一张素净的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蒋姑娘,你若是醒了,就劳烦你移步至客栈用膳,省得我还要给你端过来。” 蒋南絮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耐烦,这一路因为她的晕车闹了不少麻烦,心存不满也实属正常,为此她只是笑笑,没有与之计较:“知道了,我这就下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丫鬟的火气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就没见过蒋南絮摆过除了笑以外的任何表情,就算是观里供的菩萨,都没她会笑。 丫鬟走至马车的侧面,知道她病着没力气,故意站在远处没去扶她,等着她开口求饶。 然而对方似是看出了她的小伎俩,盯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能开口向她求饶,而是坚强又执拗地想要靠自己跳下马车。 只见她先是扶着马车缓缓蹲下,随后便寻了个边缘处坐下,不知是不是没找好位置,腰间袄子的布料顿时被压制得紧紧的,勾勒出屁股浑圆的形状。 而她浑然不察,认真低着头寻找合适的落脚点,就因为这个动作,胸前的两团也跟着往下坠,摇摇晃晃动人心。 这令人□□膨胀的一幕落在丫鬟眼中,气得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蒋南絮这个小村妇的一身皮肉也不知怎么养的,肤色好便罢了,身段还妙不可言,丫鬟时常怀疑,她那些多余的肉怕不是都长到胸和屁股上去了! 四肢那般纤细,身前身后却有两大团鼓鼓囊囊的软绵,真叫人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清源村那个破村子,怎得就养出了两个狐狸精呢? 正当她幽愤之际,原先还在马车上磨磨蹭蹭的蒋南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笑呵呵地让她带她去找她四姐姐。 丫鬟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跟我来吧。” 微寒的春风迎面而来,轻轻吹拂蒋南絮耳畔的发丝,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木制招牌,清源村芝麻大点的地方,根本没有供路人休息的客栈,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客栈长什么样子。 在清源村,女子是没资格读书的,直到能记事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跟村里别的女子一样目不识丁,直到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沈淮书,她才开始偷偷摸摸的学习认字写字。 可以说,她所有超脱清源村以外的见识,都是沈淮书教给她的。 蒋南絮对客栈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眼珠子四处转悠,吸收着离开清源村以后,见识到的第一个陌生事物。 “没见识的土包子。”丫鬟低声啐了声,嫌弃她东张西望的样子丢人,脚下不由加快步伐,直奔二楼的天字号客房而去。 客栈共两层,分为前院、客堂、后堂三个部分,客堂一楼的客人形形色色,多是风尘仆仆吃顿饭就继续赶路的人,颇为嘈杂,烟火气十足。 相较之下,二楼的客房就显得分外雅致安静,走动的人也就少了不少。 蒋南絮隔着些距离,加快脚步跟在丫鬟身后穿堂而过,她没有过多打扮,不施粉黛,素衣墨发,然出众艳丽的皮相就像是自带蛊惑力的罂粟花,勾得大堂里的男人都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燕国繁荣昌盛,民风淳朴,信阳城也不例外,对女子的出行不似以往朝代那般限制颇多,可是碍于风评,寻常大家闺秀是不乐意往外跑的,哪怕不得已要外出,也是有护院在旁相护。 瞧这女子朴素的穿着打扮,以及身旁无一人作伴的处境,有不少人起了旖旎的别样心思,但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只能眼睁睁目送对方上了二楼的楼梯。 蒋南絮不算迟钝,自然察觉到了那几道不善的视线,男人的一贯恶性,她从小体会到大,只要对方不来越界招惹,尚且能够忍受。况且如今出门在外,还是少招惹是非为好。 思及此,她不由挺直背脊,窄袖下的手往里缩了缩,直到握住了匕首的末端,方才缓缓吐出口浊气,但很快,手指又紧了几分。 蒋南絮蓦然摒住了呼吸,痴痴地望着前方。 视线正前方,带路的丫鬟拐进了一处客房,宽敞的走廊空置了几秒,少顷,离她几步远的一间客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走了出来。 男人身形颀长,面若冠玉,身上披了件鸦青色的大氅,舒展衣袖,站在逆光处,眼睫漫不经心地低垂着,一股子硬朗凌厉之气,矜贵得让人不敢亵渎。 他像是察觉到四周有人,侧眸清冷地朝蒋南絮望来。 瞳色偏浅棕,目光孤冷,带着些许的压迫感,十足冷漠,本就是彻骨寒月,霎时间让蒋南絮的心冷到冰里。 蒋南絮背脊僵硬,下意识后撤一步,却在见到男人微微眯起眸子那一刻,彻底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对方认出了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周沅白低眉敛眸,牢牢锁在她苍白慌张的小脸上,如同鹰捕猎前的窥视。 看得出她很不安,纯白细牙,死死咬住淡色如水的唇瓣,若再用些力气,怕是要见血。 善心大发放跑的兔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无声对峙两秒,蒋南絮率先受不住这样诡异的气氛,强迫自己淡定下来,上回他愿意放过自己,就代表那件事已经翻篇了吧?那么此时的再遇,只能算是一场意外,他……应当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但眼下除了这样说服自己,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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