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云一把年纪了,纵使没在城里头生活过,但大宅里头的规矩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妻妾之别有如云泥,小妾通房是不能抢在主母前头生下孩子的,尤其是男娃娃,这关系着根本。 可是也不知晓蒋雯翠用了什么法子,竟有福气和本事顺利诞下长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三年间,那孩子至少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病中。 蒋雯翠在信阳无依无靠,又受主母压制,日子定是不好过的,此次藉着回乡的契机,拉拢那么一两个靠谱的人为自己所用,也不是不能理解。 相对无言,蒋南絮静静观察着刘晓云的反应,见她如所想那般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暗自勾了勾唇,长吁了口气,故意说:“不过我没答应……” 刘晓云脸色变了变,一拍大腿,指着她怒道:“你这蠢货,咋个不答应?” 蒋南絮佯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咬着下唇,小声反驳:“为何要答应?我都要嫁给常富商了,跑那么远做什么?” “哎哟喂你个赔钱货!那可是褚家!在侯爷跟前都能说上话的。若是你能在褚家人面前混个脸熟,不比嫁去那个常富商家里要好的多?” 说到这,刘晓云忽地灵光一闪,既然蒋雯翠那丫头都能靠着给褚家当妾从而一飞冲天,那么她闺女为何不行? 因着有褚家做庇护,老三那一家子可谓成了一方地头蛇,平日里都是拿鼻孔看人,就算如此,仍有一大帮子趋炎附势的小人上赶着巴结讨好。 如果她家闺女也攀上了褚家,那么她是不是也能尝一尝“人上人”的滋味? 思绪越来越清晰,她盯着蒋南絮的脸瞧了又瞧,愈发觉得可行。 刘晓云表情兴奋的扭曲了一瞬,一把抓住蒋南絮的手拽到跟前,眼底流露出一抹狂热的光芒,“明儿个你就去寻你四姐姐,跟她说你愿意去,嘴巴甜一些,免得她反悔。” 蒋南絮闻言,唇边带上讥诮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问:“那我去了信阳,婚事怎么办?” 刘晓云是个极度势利眼的人。 无利不起早,有便宜不占天诛地灭,有蒋家三房这个例子在前,在她看来,去一趟褚家,无异于镀了层金,以后就是有大人物罩着的香饽饽。 哪怕这个代价是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在所不惜。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嚷嚷着要等春闱过去再定吗?我看啊,还是等沈淮书从京城回来以后再说,你这段日子,就好好跟着你四姐姐。” 刘晓云心中已经有了另外的盘算,什么沈淮书,什么常富商,她已经不放进眼里了,只待蒋雯翠同意把蒋南絮带到褚家去,这件事就算成了大半了。 就凭她闺女的那张脸,只需用点手段稍加勾引,那些个臭男人不得跟发疯的狗一样蜂拥而至? 翌日一早,刘晓云便迫不及待把这件事跟自家男人提了提。 蒋青峰窝在床边,微微驼背,弯腰将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按摩揉捏着,时不时捏一捏包扎成圆鼓包的地方,听完刘晓云的打算,饱经风霜的粗糙眼角往下压了压。 “那也得看絮姐儿自个儿愿不愿意。” 刘晓云不以为意,理了理额发,撇嘴道:“她愿不愿意有啥打紧的?就她那个脾气,还敢忤逆我不成?”
第7章 画册 过于粗俗大胆 天还没彻底亮,光线不足,衬得本就不大的屋子愈发昏暗狭窄。 刘晓云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蹙了下眉,一屁股坐到蒋青峰身旁,缓缓逼近道:“怎么?难不成你这个当爹的良心发现,开始心疼起自己闺女来了?” 因着腿伤,蒋青峰本就烦闷,此刻听着刘晓云在耳边唠叨,更是连看她都懒得看,闭上眼睛往后一躺,敷衍地摆摆手:“我的意思是别把她逼急了,以免闹得太难看。” “我还是那句话,她敢闹么她?”刘晓云才不相信自小被自己打压着长大,连顶嘴反抗都不曾有过的絮姐儿,这次会违背她的意愿行事。 还有一点,她打心底里认为无论是攀上常家还是褚家,都是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除了高高兴兴点头答应以外,她想不出来第二个答案。 抛去杂念,刘晓云继续道:“老头子你说,雯翠那丫头提出带絮姐儿去信阳,是不是也存了让絮姐儿给褚家公子做妾的心思?” 仔细想想,有个年轻貌美的娘家人在身边帮衬分宠,再加上儿子傍身,蒋雯翠在褚家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 “或许吧。”蒋青峰翻了个身背对刘晓云,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刘晓云见状,嘴唇翕张,余下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许埋怨,他总是这样置身事外,让她连个商量的地都没有。 “阿爹阿娘,饭做好了。” 愣神之际,外头传来蒋南絮温顺的嗓音。 憋闷的心情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刘晓云朝外头不客气地大喊一声:“把饭送进来!” 她的语气着实不太好。 蒋南絮叩门的手顿了顿,双眸微微一沉,很轻易就猜出她是在阿爹那受了气,默了几息,迳直转身离开了。 蒋南絮这边点头答应,事情的进展就很顺利了,定在三日后启程出发信阳。 算起来,这还是蒋南絮第一次正儿八经出远门,禁锢在小山村太久,心中既兴奋又忐忑,做起事来不免心不在焉。 犹豫该带些什么过去,虽然她也没什么行李可带,站在屋子里扫眼一瞧,空空荡荡,整齐干净到仿佛她从未留下过什么痕迹。 但还未等她伤神多久,刘晓云就进来,怀里揣着一本画册,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床上说话:“把门关上,交代你一些事。” “我为你寻的常家那门亲,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甚至有些怨恨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你未来的夫家就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哪能不寻个有钱有势的?” 说罢,刘晓云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情真意切地说:“有些话啊,也只有我这个当娘的愿意说给你听。这次你四姐姐让你跟着她去信阳,说好听些是请你过去帮忙照料,实则就是去伺候人的,别人没明说,但你自己心里得留个心眼。” 刘晓云有意要演母女情深的戏码,纵使蒋南絮听得心中发笑,却也不得不配合把戏演下去,真论起来,怕是没人比她更会煽情。 她咬着红润的下唇,湿哒哒的泪水瞬间噙满眼眶,如雪似玉的脸上红晕席卷,绝美的,柔弱的,让人心痛,似是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了释放。 “你四姐夫那样大的官,府邸内外人员复杂,你过去了切记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把人给得罪了,哪怕你四姐姐让你替她伺候你四姐夫,也不可有怨言,明白吗?” 听到前面,蒋南絮兴味索然,乃至有几分犯困,尤其见她迟迟不表明来意,更是生出几分烦躁,直到最后一句,才让她彻底掀开眼眸,来了些兴趣。 这意思,是挑明了让她去勾引她四姐夫?想到昨日两人私下的一场谈话,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她娘的意思,还是她四姐姐的意思。 “伺候四姐夫?阿娘,你这是何意?”蒋南絮一开口,尽是泣音,长长的鸦睫扑朔,眨下两颗豆大的泪珠,平白为她添了一丝少女的懵懂。 美人潸然落泪,看得刘晓云一愣,倒不是惊叹于这张看了十五年的脸,而是她居然因为这几滴要掉不掉的眼泪动容了…… 愧疚之余,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亢奋。 我见犹怜,富有感染力,做狐媚子最适合不过。 停了片刻,刘晓云挪了挪屁股,上前抓着她的手,脸上流露出不常见的凝重,“你四姐夫年轻有为,模样也好,放眼整个信阳城,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人中翘楚,可惜当年你年纪小,怕是记不得他的风采了……” 说着,刘晓云瞳孔涣散几秒,眼前浮现出当年有幸见到的那张俊脸,哪怕她比之大上十来岁,也不禁心情澎湃,沉沦于翩翩公子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可惜,当时她已嫁做人妇,若是再年轻个十岁,怕也要像蒋雯翠那样爬床上位了…… 蒋南絮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重点,疑惑挑眉:“四姐夫来过清源村?”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刘晓云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当年的隐晦抖落出来,赶忙将话头引回正题:“反正你只要记住,去褚家以后,凡事听你四姐姐的安排,千万别惹事。” 蒋南絮不出声,胡乱嗯一声,算是答覆。 见目的达成,刘晓云拿出珍藏的画册,翻出第一页递到蒋南絮跟前,“你翻开看看,看了就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什么?”蒋南絮不解侧头,赤.身男女交缠的画面扑面而来,各种姿势和体位,刺激得她霎时间红了脸,只一眼,就羞赧得移开了视线。 刘晓云被她夸张的反应逗笑,但转念一想,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有这反应也正常,于是笑着劝慰道:“别不好意思,女孩子嫁人后都得经历的,懂得多了,才能把未来夫婿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你且看着,我就先回屋了。”说罢,她拍了拍蒋南絮的肩膀,起身出门。 蒋南絮看着放置在腿上的“烫手山芋”,头一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深呼吸好几次,方才捂住半边眼睛,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根手指,抱着下一页的画面或许能够入目一点的心态,快速翻开了下一页。 这本画册卖得便宜,多流通于村里的少妇群体,不同于给城里大家闺秀婚前看的册子那般略显含蓄,这本的画面显然粗俗大胆得多,而且还附上了堪比污言秽语的解说,俨然不是蒋南絮这样从未有过男女之事的少女能够承受得了的。 不过草草翻阅了两页,蒋南絮就已双颊通红,气血翻涌,最后竟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冒出了几丝热气。 画册是看不下去了,她伸手合上书页,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乃至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不可言说的场景,什么书桌前、草地上、假山后……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还是多至三四个人的狂欢…… 蒋南絮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污秽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然而效果甚微,硬是折磨了她整整一晚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一抹娇小的身影抱着个木盆,鬼鬼祟祟从河边浆洗衣物的地方,往蒋家的方向小跑着回去。 木盆里,装着两三件轻薄的衣物,不知道是在掩耳盗铃什么。 * 蒋家离村里的主路有些距离,行李都得靠人力搬过去,但是除了衣物,蒋南絮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就连出门在外用来傍身的银子,刘晓云也没舍得给她多少,零零碎碎一些银钱,也才五两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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