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则先送婆母回住处。 柳姨娘膝下的裴锦瑶年已十六,却还没定下人家,虽说在云娆跟前摆着侯府千金的谱,对嫡母却颇讨好。见范氏似要同云娆说话,她竟自抢先一步赶上去,亲热地扶住范氏的手臂,提醒她当心脚下。 云娆心里对范氏藏有芥蒂,乐得不去伺候,只依礼数陪在旁边。 沿着游廊走一阵,便是范氏住的惠荫堂。 范氏寻个由头打发裴锦瑶离开,见云娆一直规规矩矩地跟在旁边,心里舒坦了点,道:“老二是个武将,难免性子粗豪脾气刚硬,你既嫁了他,平日里该多加劝说,再不能如从前般我行我素。” “媳妇记着了。”云娆口中道。 范氏便又拍了拍孙氏的手,“往后你们就是妯娌了,你进府更早些,平日里也该多加照顾,别叫她在咱们府里受委屈。” “那是自然!二嫂生得好模样,性子又温柔和善,我喜欢得很呢!”孙氏笑着打起帘子,和云娆一道安顿范氏用过午饭,到里头歇下午觉后才动身告辞。 出了惠荫堂,妯娌俩都得往西走。 孙氏吩咐了丫鬟去折花枝,又向云娆道:“咱们府里如今是大嫂嫂管内院的事。她是公府出来的,又是贤妃娘娘的堂妹,见识气派自然远胜旁人。往后你院里要什么东西,或者跟婆母和我说,或者打发人去找她都行。” 她在如意堂时有意避着薛氏的风头,这会儿倒是开了话匣子,将薛氏一顿猛夸,仿佛那是个万般周全的人物。 云娆也不知真假,照单全都听了,到岔路时与她辞别而后回枕峦春馆去。 孙氏就近看了几株尚未凋谢的茶梅,等丫鬟剪来新开的花枝,又亲自插瓶让送去惠荫堂给周妈妈。 那边周妈妈接了,便送进卧房。 里头范氏仍旧躺在榻上,却还没睡着。 听见动静,她抬起眼皮看了眼花瓶,问道:“老三媳妇送来的?” “可不是么,三少夫人待您向来有心的。” 范氏不置是否地笑了笑,又道:“那你瞧新来的这位呢?” “夫人亲自挑的人自然错不了。”周妈妈笑着,往花枝上洒了点水,“据奴婢看,她的性子倒还算安分谨慎,想来也不敢像那位似的忤逆。” “小门小户的丫头,运气好能嫁进侯府,自然要谨慎行事。毕竟是才嫁进来的,这阵子你让老三媳妇多照看些,别闹得院里缺东少西,让人传出去说闲话。至于往后,就看她的造化了。”范氏闻着淡淡的花香,原本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周妈妈笑道:“夫人放心。杏花阁咱们插不上嘴,枕峦春馆却还是照顾得到,若能让她俯首帖耳的,也不枉夫人操心这一场。” 范氏嗤笑,嘲道:“可别提杏花阁了。宁王那样大张旗鼓地护着他,他却还是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眼瞧着是要废了。” “若真个治不好,那也是他的气运。” “那是自然。我这嫡母为了他的性命安危,放下身段去那小门户为他求亲冲喜,又善待新妇,也算仁至义尽。”范氏说到这里,唇边讽笑愈深,“至于他么,杀孽造多了自然要偿还的。” …… 数道墙垣相隔,杏花阁此刻门窗紧闭。 裴砚可没功夫管府里那些小心思,只管就着一壶新启的醇酒,站在花梨长案边琢磨一张北地舆图。 屋外高树掩映,柳枝儿才抽了新丝,引得双燕斜飞。 宁王魏铎今早下朝后被承平帝召去御前问话,出来后又碰上太子和皇后,敷衍半天才得以脱身,出宫后直奔靖远侯府。 侍卫把守的阁楼无人搅扰,他径直推门踏入屋中,闻到淡淡酒香,瞧着明晃晃的日头透窗而入照在裴砚肩上,不由道:“你这儿倒是清净。” 裴砚闻声回首,拱手行礼道:“怎么,殿下又嫌京城事多了?” 宁王头戴金冠身着锦服,在朝堂上是端贵威重的领兵皇子,这会儿却无需讲究仪态,翘着脚坐进窗边圈椅里,自管倒了热茶来喝,拧眉道:“虽说都是小事情,应付起来却也麻烦,来来回回都是那点小心思,没什么意思。” 裴砚便笑了笑。 靖远侯府这么大的地方尚且藏了无数的小算计,何况宁王身在皇家。虽说驻守边塞的皇子不太受圣宠,但既是领兵之人,回到京城总难免引人提防试探。 这些事说起来确实无趣,裴砚便让他尝尝今晨侍卫送来的糕点,又问道:“外面有动静了么?” 提起这茬,宁王又有了兴致。 “昨儿你迎娶佳人新婚大喜,外头实在是热闹!”他倾身靠近些,比了个手势—— “宾客的随从里少说四五个通风报信的,还都来自不同的人家,我从前竟不知京城藏了这么多北夏暗探。” 裴砚乐见这样的意外收获,“既是他们自投罗网,倒省得咱们费力。” “也可见北夏为了探清楚虚实,有多舍得下血本。不过成败在此一举,没了你这拦路虎,那老太后总该没忌惮了。”宁王口中玩笑着,神色却是稍肃,“消息昨日就出了京城,想来不出几日北夏就会挥兵南下,咱们且等着消息就是。说起来,这些天还是得委屈你装病。” “我倒无妨,就怕殿下耐不住聒噪想早些北上。”裴砚调侃。 宁王笑道:“好容易能诱对方上钩,我若轻举妄动被人察觉,这番筹谋岂非功亏一篑?不过我确实想早些斩除屠长恭这隐患班师回京。” “如今内乱频生,朝廷是缺人手。”裴砚颔首道。 “也不止是为这个,还有件大事得回京来办。” “什么?”裴砚疑惑望向他。 就听宁王道:“还没给你闹洞房呢!” 裴砚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听见这个,不由把啃了一半的青枣丢过去。 宁王侧身躲过,竟自笑了起来。 第10章 吓唬 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 枕峦春馆里,云娆轻轻打了个喷嚏。 绿溪刚把熏好的衣裳放进柜子,有点担心道:“姑娘莫不是着凉了?” “什么姑娘,既住进了这里,往后该改口叫少夫人了,没得让人听见了拿住话柄。”常妈妈一面提醒,一面就想让人去熬姜汤。 云娆正指挥金墨收拾妆台,闻言笑道:“哪就那么娇弱了,不必炖姜汤。倒是里头的书架都腾出来了么?” “青霭正带人收拾呢。”常妈妈瞧她面色红润,不像着凉的模样,便去东厢房梢间帮忙。 云娆也掀帘去外头瞧瞧。 她陪嫁的东西婚礼前就抬过来了,都堆在小库房里。昨儿大婚无暇顾及,今晨既拜见过长辈,正好趁得空该将东西收拾整齐些。 日常用的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最好打理,寻常不用的箱笼摆件自可收在库房,其余最让她惦记的便是小书房。 枕峦春馆虽说偏远,地方其实颇宽敞,正屋旁边连着东厢房,是日常起居所用,后头非但有抱厦和倒座房,还有个小厨房能做些简单的吃食。院里西边是片空地,靠墙栽了两排青竹,当中一棵葳蕤繁茂的流苏树,旁边的凉亭上攀着紫藤架,很适合闲坐纳凉。 因裴砚病着不让随意探视,夫妻俩话都没说两句,云娆不好擅自改正屋的布置,便挑了东厢房的梢间做小书房—— 那屋子格局紧凑,给裴砚作书房未免失于逼仄,给她用倒刚好。里头有现成的书架和桌案,最妙的是临窗种着一株秀致的槭树,四季风致各有不同,云娆只瞧一眼就看中了。 这会儿青霭带着两个小丫鬟将里头又打扫一遍,云娆便让仆妇抬了她的书箱进来。 旁的书都归置好,最后便是云娆心爱的雕版。 从前雕的板子都还在东竹院放着,云娆这回只带了最喜欢的几幅和手上正雕刻的那两块——其中一幅是给相熟的书坊,另一幅则是经变雕版画,先前已雕刻了大半,后因婚事耽搁了还没雕刻完。 版画的雕刻是极精细的活儿,需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慢慢雕琢,云娆时常要连着在窗边安静坐大半个月才能雕好一幅。那还得是简单些的,若画得繁杂些,凭她如今的能耐,怕是一个月都未必能雕完。 这阵子忙于婚事耽搁了许多功夫,如今既尘埃落定,是该腾出功夫静心雕刻了。 云娆轻轻拂过银杏木版,小心放进抽屉里。 如是忙活了整日,东西全都归置妥当,又把院里的仆妇丫鬟召到跟前说了话,才算得空用晚饭歇下。 坐落在偏僻矮丘旁的庭院格外安静,垂落的红绡软帐隔断昏暗烛光,云娆睁着眼睛躺在这张仍旧陌生的榻上,映入眼中的是新婚的鸳鸯和合欢刺绣。 枕榻旁宽敞却空落,她瞧着旁边准备的另一个喜红枕头,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夫君。 虽说不能去探视,但既担了夫妻之名,若一直不闻不问是不是不太好? 云娆对夫妻之道没什么经验,临睡前想着这事儿,稍微有点纠结。 …… 翌日清晨,便该先往婆母处问安。 云娆这桩婚事固然是祖父母利欲熏心之下答应的,范氏做事却也不算地道。加之裴砚在侯府处境特殊,她对范氏自然也说不上亲近,只不过既担了少夫人的虚名,礼数上总不能太疏漏。 好在夜里歇得早,加之春夜安静能得以好眠,翌日神清气爽的醒来时天色尚早,便从容更衣洗漱垫垫肚子,而后带绿溪出门。 晨风微凉,吸入肺腑时却觉得清冽。 云娆权当晨起赏花,到惠荫堂给婆母问安后,又陪她往如意堂去看望太夫人。 新婚的喜庆劲还没过去,两房儿孙往如意堂跑得也勤快。到了那边,非但碰见长房的崔氏和薛氏婆媳,还瞧见了昨日不曾露面的裴玉琳。 两厢见面,裴玉琳只疏冷地叫了声二嫂,也不曾解释昨日缺席的缘故。 云娆自不会计较这些。 嫁进侯府之前便预想过在婆家的处境,似薛氏那般隐然的倨傲和裴玉琳明显的傲慢都在预料之中,反衬得裴雪琼与明氏的和善难能可贵。 云娆初来乍到,自是以礼相待。 等问候完毕,与孙氏一道将婆母送回惠荫堂,才算是完成了任务,而后脚步轻快地回到枕峦春馆。 甬道两侧迎春怒放,亦有桃花含苞待绽。绿溪陪云娆去长辈处问安时守着规矩不敢言笑,这会儿神情却松快了许多,挑了两支开得漂亮的折回院里,拿素净的乳白插瓶供起来摆在窗边,日头映照下只觉春意盎然。 云娆就着茶点歇了片刻,让绿溪帮她换着衣裳,又将常妈妈叫到跟前。 “咱们那间小厨房,妈妈觉得用着如何?” “锅灶碗盏倒是齐全的,今早我做糕点时也都还好使。只是这里毕竟人少,里头备的菜不多,要用时须到大厨房去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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