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奴婢的诞生(二) 巧善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跟着去烧香,庙里的老师傅从来不提钱,只说心中有佛便是缘,因此她并不认同这些话,偏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人家是好意,她记住就是了。 “好,我听你的话。” 小英是老么,自来是要听话的那个,自打认识了巧善,便有了些做姐姐的威仪,因此爱得不得了,做什么都要带上她。 逢八的日子,照例要往家庙那边送素鸡、莲蓉糕和新鲜果子。 黄嫂子指派干女儿去,小英带上了心爱的跟班,一路走一路教,老气横秋感慨:“你瞧,我都叹多少回了,果然是谁带孩子谁老气。” 巧善抿嘴笑,想了一会,认真道谢:“多谢,叫你费心了。” “我嫂子生了娃,成日里吐怨气,脸拉得老长,像我娘那一辈。” 弟妹出生后,都是巧善姐妹照看。她深知其中艰难,柔声劝道:“养娃娃不容易,夜里要醒好几回,他只管哭闹,照看的人睡不成觉,头疼。想必她是太难受了,才会如此。” “怪道眼下一片乌青。” “你们要当差,也不容易。她不想扰到你们,只能一个人苦撑。肝郁气滞,就像你说的那样了。” “那倒是我错怪了她,幸好先同你说了,没跟她吵。”小英叹道,“巧善,你是个好孩子。下辈子我们或是做亲姐妹,或是做主仆,我一定对你好。” 巧善含糊应一声,隔着月洞门,远远瞧见几个仆从打扮的男子往这边来。 这些人个子高,走路疾如风,四个成排,气势汹汹。 巧善腿软心慌,抱住小英胳膊,颤声问:“不是说男女不不……” 小英早就看见了,引着她往侧边的小院里走,藏起来才答:“小姐少爷们有忌讳,我们没那么多讲究。都是替主子办事,这避讳那避讳,事就办不完了。你不要怕,路上遇见了,认识的,打个招呼,不熟,那就让一让,不耽误爷们的事就成。能进到里边的男子,指定身上有要紧事,他们也耽误不起,不会随便停下来为难人。” 巧善仍旧担忧,但她深知凡事不由她来做主,只得抓住紧要处,再问她:“那就是说,他们并不常进来?” “对呀,这玄色衫子,是外院的人。能在里边走动的男人,只有老爷和少爷跟前跑腿的那几个,日子久了,你就记住啦。”小英想起先前的事,气道,“下回再遇上那小子,只管打。” 巧善一想起那块条石就膝盖疼,喃喃道:“他也不容易。” 人要活着,头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他接连被人陷害,饭都吃不上,太苦了。 小英听见了,赶忙叮嘱:“他不容易是他命苦,又不是你造的孽。不要随便发善心,被缠上就不好了,将来还不知怎样呢!” 巧善看着就好欺负,她不由得沉声再叮嘱:“你听我的!” “哦。” 家庙里供奉着祖宗,那是要紧的地方,女人不能随便乱闯。她们奉命来探望的三太太,并不住家庙里边,只是家庙西北角的一个院子。 院子小,统共只有六七间屋子,一眼望得尽。两个跟她们年岁差不多的丫头在廊下踢毽子,门帘边站着个穿戴素净的女人,正为她俩数数。 小英领着巧善,先自报姓名来意,再喊居士,接着要磕头请安。贞光居士转头,摆手阻拦,柔声说:“免了免了,快过来吧,这里凉快。” 满面春风,轻言细语,叫人自然而然地喜欢。 巧善不再局促,跟在小英后边,等着被居士摸额头。 贞光摸摸两人的脸,念了几句经,叫她们在外边等着,转身进屋去了。 踢毽子的丫头过来将篮子收下,当着她们的面,叽叽喳喳做安排:这个什么时候吃,那个怎么分,这是谁爱吃的…… 她们也叫两人等着,抬着篮子跑去倒座房,没一会又回来,将带来的枣糕分给两人,催着快吃,还邀她们一块踢毽子。 贞光隔着窗吩咐:“用心踢。谁拿第一,有奖赏。” 小英是常玩的,踢起来轻松,毽子乖得像是被她收服了,飞得老高,又稳稳地落回到她脚上。 贞光伏在窗上拍手叫好。 小英估摸着收了手,让给巧善。巧善没玩过,瞄准离手,踢到了第一下。毽子斜着飞出去,她着急,将腿跨到了底,可它飞得太快,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她这份笨拙过于滑稽。贞光大笑,扶着桌沿说:“再来再来,学会了再走。阿娇,你过去招呼一声,就说我有事要留她们帮忙。” 天生不通,踢来踢去,最多两三个。 会的人,挨个上来教她,就连居士都亲自上了一轮,悉心教导。 可惜不会就是不会,名师也雕不好朽木。 她越练越着急,她们越笑越大声。 没学好,仍旧有赏。 巧善得了银三事,小英是头名,链子上多挂了刮舌器和剔甲刀。她拎着它晃一晃,欢欢喜喜告诉她:“要用的时候你只管找我拿,对了,下回我还带你来。” “好。” 巧善摸着小巧精致的银筒,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富贵平安。 三太太爱笑爱玩,为何要做居士呢? 她跟前伺候的人,只有女孩,她们有得吃,有得玩,那么自在,千金小姐似的。真好! 大暑天当差最苦,日中之后,人又散了。小英有心想留下来相伴,可她娘不许,一早就叫她干娘提醒:早些回去,家里有事。 这锅金不换 这里指初生蛋,每只母鸡只有第一个算数 用了好茶叶、好药材,文火慢煨,要煮上一天一夜,半道不能熄火。巧善守着灶寸步不离,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就用扇子扇一扇。 她留了神,等讨饭的讨厌鬼一出现,立马抓起烧火棍站起,喝道:“不许进!有包子,还在老地方,拿了就走。” “天干饿不死厨子,地冻冻不死裁缝”。各房下人有定数,饭食有定例,拿走就没了,灶房里的人不一样,只要不捎带走,多吃几口没人管。前几日,她特地留了包子或馒头,用干荷叶包着,放在避火缸边缘上。过后去看,空了,料定都是他拿走的。 这人拿了她留的饭,还要挖苦她:“她们都知道躲懒,就你最傻。” 巧善心酸,暗道:你才傻呢,连饭都吃不上! 她不想跟混蛋多说话,扭头盯着锅,嘀嘀咕咕。 “错了,是鞞杀逝。” 要你管! 她不搭话,赵家禾嘴上占不到便宜,怕招惹到灶房那几个厉害角色,不敢多待,揣着包子走了。 根基浅,正面对上没胜算,还得用那蒙蔽计。 他按着腰,吸着气往门房钻。 饿不死你! 里边两兄弟得意,家明瞧一眼兄长,转回来再看他,故作关心:“家禾兄弟,这是怎么了?” 家清接道:“老爷一刻都离不得你,有病早些治,可不要耽误了……” 门外的家正听个正着,皱眉道:“谁病了?” 家禾早就挺直了腰,精神抖擞答:“不清楚,正打听呢。正爷,请吃茶。” 他手边就是茶壶,说话间,茶碗已奉上。家明想争也来不及了,暗骂一声可恶。 大热的天,时刻惦记一碗凉凉的茶水。家正收了这份孝敬,一口饮尽,小声叮嘱几句,叫上家禾,走了。 家清气得咬牙,小声埋怨弟弟:“不是叫你抢着递茶水吗,怎么给忘了?” “你还说老爷哺时才出门呢!” “我怎么知道今儿会这么早,你就不能眼观四路,多留个心?你瞧他,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那经书,你背好了没有?” 家明心里也不服,撇嘴道:“我不如大哥聪慧,这事只能慢慢来。” 从前老爷心思在官途上,哥俩拼了命背四书五经,就盼着哪回能跟老爷说上几句体己话。谁知老爷风风光光出外任,只转一圈就告病返乡,从此修上了佛法。 佛教典籍浩如烟海,随便一个藏经阁,就比他家的屋子大。就是两人的髓,入了同一个脑,那也背不完。 那王八命好,少爷爱马,他凑巧会看马:赤马、黄马、燕色马、栗色马、黑鬃马、白马、黑马、锁罗青马、土黄马……好马歹马,只要叫出名,他就能报上买卖的地方。 老爷迷上了经书,凑巧老爷要问的他都会。老爷很是欢喜,睡前还要叫进去对上两句。 家正爱看连环图,他不知在哪搜罗了来。 家正跟了老爷二三十年,伺候尽心,他们进来才几年,自然比不过,但要是连这新来的都对付不了,哪还有脸待下去,趁早去庄子上刨土算了。 一时想不到什么招,只能接着磨他。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着实不痛快,起身去倒座房寻仁贵、长贵。 太太去了真元殿求平安符,老爷去圆缺寺听俗讲寺院讲经中的通俗讲唱形式,院里没别的主子,留下的都是闲人。两对兄弟恨着同一个,嘀嘀咕咕好一会才各自散开。 银三事金三事。便携版,一拉链子,可以把挖耳勺、牙签这些工具收进那个小筒里。多的可能挂十来件,直接外露做装饰物,像个钥匙串。
第3章 一个奴婢的诞生(三) 七月十五是殊胜日,此时供养,能以功德为现世父母消灾延寿,七世父母也能因此脱离恶道。 孝亲报恩是大吉祥事,大太太不得不暂且丢下她虔心供奉的道长神仙,跟着大老爷上山普度。 有小英指点,挤在人堆里的巧善在他们经过时,有幸看清了这两位主子的“芳容”。 大老爷眉清目秀,看着并不老,对迎来的和尚客气有礼。这样的温文尔雅,根本不是巧善以为的那样。木簪布衣,不像个贵气的老爷,更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大太太穿戴不凡,典雅华美,可惜那双眼睛像是从别处偷来的,在这一处凹成深洞,眼角略往下垂,又凶又老,与细腻如玉的脸颊并不契合。 巧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凑巧太太将头往东转,她立马心虚地垂下头,静下心来听布告。 管家指派了活,她和小英跟上几位老练的姐姐,去小姐们待的客堂伺候。大雄宝殿在办正事,下人们不能进,途径偏殿时,被允许进去拜一拜三大士。 巧善没有钱,只能虔心跪拜。 观音菩萨慈悲救苦。 第一拜:求菩萨保佑她五年后能顺利归家。 观音菩萨守护众生。 第二拜:求菩萨庇佑家人和睦,平安健康。 观音菩萨智慧解脱。 第三百:求菩萨赐予智慧,保佑她能多学本事,回报关照她的这些人。 她动得快,特地多磕了几个头,求菩萨宽恕她贪心。 她们落在最后,等她们赶到,芳庭里外都在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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