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宋窕过得还算平淡。 因快要离京,她也是起早贪黑地清点整理要带的衣物首饰,还专门派鹿耳和绀青到东、西市挑了满满一箱子的稀罕物件,都是准备给琅琊外祖父一家的礼物。 出发当日。 “三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宋窕挑了件青中透蓝的折枝纹罗裙穿,扎着一对喜庆可爱的丸子,还各自坠了一条红发带。 殷红的发带随风舞动,在罗裙的清淡色映衬下更为惹眼。 宋家三哥面色如常,面容稍显病态却也无伤大雅:“你们去吧,翰林院那边事务太多我告不下来假,替我向外祖父道声好。” 宋窕抿唇不语。 她知道的,知道根本不是什么翰林院难告假,而是三哥心生自卑,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去。 这些年来酒楼茶肆冒出不少闲来无事的说书人,动不动就给她几个兄长套上出“四子相争”的俗落戏码。 可纵然他们不是一个母亲所出,但其实五人的关系却是极好的。 宋窕打心底里不想三哥被那些人影响,却又攒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看出她的为难,宋三生笑:“傻丫头别多想,快些过去吧,大哥他们已经在等你了。” 跟三哥道了别,宋窕急吼吼坐上前往港口的马车。 因为要带的东西有些多,侯府豪气地雇了十辆马车,但光吃穿用度就耗了六辆,且其中一大半都是宋窕的。也因此,一家人便只能挤在余下四辆车里。 要不是管钱的大嫂拦着,恨不得再雇两辆来。 出于对女儿家的照顾,广陵侯只允了大嫂和宋窕带贴身丫鬟的要求,但也只准带一个。 左思右想,宋窕破天荒地没有带鹿耳,而是选了绀青。 为这件事那小丫头还红着眼眶跟她说了半宿。但宋窕还是未被动摇分毫,毕竟去年回琅琊时还鹿耳还发生了那种事,她是万万不想再来一次。 小侄子乌泱泱的哭闹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窕将目光挪到了嗓音洪亮的小侄子身上,有些无奈:“看来他也知道要离开家了。” 大嫂贺氏扯了扯嘴角,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吸引小家伙:“不知怎的,他这两天闹得厉害,我都怕到了琅琊他会扰得老夫人不高兴。” “怎么会呢,外祖母最喜欢小孩子了,去年她还怪大哥没带你们母子一起去呢。”宋窕嘴甜,没几句便逗得大嫂直乐。 马车就这样悠哉缓行,赶在晌午前抵达了港口。 一下车,刚兴起的一阵风便吹乱了宋窕额前的发,还阻了她的视线。 抬手将头发拨开,她抬头发现大哥和父亲好像在跟谁说话。 因为是背影她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但即使是后背却也不难辨出此人玉骨鹤姿,腰身欣长,着一身藏青,即使是面对久经沙场的广陵侯,气场上也丝毫不惧。 乌发并未束冠,而是只用了一根雕了祥云纹的木簪松松垮垮挽起。 宋窕心生好奇,怎会有人将横生的贵气与不理凡俗的恬淡融合得如此精妙。 可待那人回头,满脸的期待便顿时凝结。 “宋五姑娘,我们还真的有缘分。”梁城越眼眸微眯,笑得狡黠。 宋窕的手脚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牵引住,怎么动都苦不堪言:“梁国公安好。” 见他二人认识,广陵侯也乐了,大步走来:“本侯竟不知梁国公认识小女。” 梁城越勾唇:“前几日碰巧见过,令千金温婉端庄娴雅持重,实属令人难忘。” 边上的三个哥哥都愣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温婉端庄。 娴雅持重。 若不是多年熟识,可能就信了吧。 宋窕本人也被夸的两颊生热,低着头不敢去对视:“国公谬赞。” 梁城越笑了笑:“接下来的几日多有叨扰,还请宋五姑娘别见怪。” 宋窕一愣,猛地抬头:“国公也是去琅琊?” “是啊,碰巧去琅琊办点事,陛下亲自交代的,可不敢耽误。”他还特地咬重了碰巧二字,引得就站在不远处的宋斯年在心里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到琅琊查买卖私盐的差事分明是你特地从商自在手里抢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不然岂不是坏了这位纯情国公的小心思。 对这些全然不知情的宋窕明显还有些拘谨,下意识地绞起手指,声音远比她平时说话低多了。 没一会儿,送他们前往琅琊的船便来了。 船是广陵侯包下的,梁城越也是厚着脸皮蹭了上来。 在朝上广陵侯就对这个年纪尚轻且大有作为的少年国公很感兴趣,他既提出想上船自是不会拒绝,一路上还多次主动攀谈,盎然有了要与其成为忘年交的架势。 偏偏这个时候,宋窕晕船了。 刚上船没一个时辰,宋窕便已有腹中犯呕之症,虽是吐不出东西的干呕,却也险些要了她小半条命。 直到夜色渐浓玉轮映辉,她也不敢进食丁点儿。 美人侧躺在软榻,身子蜷缩不敢随意动弹,脾胃偶有动静,她一直闭着眼睛强撑过去。 “宋窕,方便开一下门吗?” 是梁城越。 他这次没象征性地唤一声“宋五姑娘”,口吻中还夹了些许迫切,多半也是急了。 但已经苦不堪言的宋窕哪里有功夫去深想这些,压着嗓子回道:“国公可有事?” 梁城越没打算自己进去,静静站在门口:“你大哥说你有晕船之状,我带了些可治此症的香料,要不你开门让丫鬟给你拿过去?” 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在门口望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看不真切他的脸,却也多少能脑补几分。 吩咐绀青去开门,回来时果然见她手上多了包东西,应是他说的可治晕船的香料。 虽是在海上,但宋窕丝毫不慌,因为只需要绀青随便翻找两下便能摸到她特地备上的熏炉。 虽是打算给琅琊堂妹的礼物,但眼下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胃中翻江倒海,她撑着身子走到门前,还是打算亲自道谢。 瞧见小姑娘苍白的面容,梁城越瞳孔中染上一层心疼:“这些拘礼便不必了,还请宋五姑娘保重身体。” 憋了半句没说,怕会吓到她。 我很担心你。
第8章 船上斗 袅袅香气散开,偌大的船舱卧房顷刻便被填满。 躺回榻上,宋窕再度闭上眼睛。 随着萦绕在鼻前久久不散的香气,她的心也逐渐平缓下来,与此同时还有不久前还声势浩大的脾胃,都跟被施了咒法般尽数平息。 约莫一柱香,觉得好受很多的宋窕恢复如初,缓缓坐起身。 摸了摸肚子,她饿了。 绀青很有眼力见,提议道:“不如我去给姑娘找点吃的?” 宋窕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大嫂说为了哄小侄子,她带了两大包红豆酥饼,你去要两块来吧。” “得嘞。”一激动,她冒出了句乡土音。 可不曾想她刚“吱呀”一声打开门,瞅见眼前的人便愣住了。 绀青有些拿捏不准,回头问主子:“姑娘,梁国公还等在这儿呢。” 宋窕也怔住了,连忙起身走过来。 果然,男人高大的身姿屹立在房门前,头上的木簪不知何时换成了飘扬飞舞的发带,脸上的清浅笑意倒是一如先前。 圆魄沉寂,水色漫天。 月华明晃晃地泄在他肩头,称其是凡人之姿都像在贬他。 宋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小女已经无碍了,辛苦国公等了这么久。” 梁城越摇摇头:“没有一直等,只是碰巧刚过来。” 说着,他抬高了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提着一摞食盒。 “这里面是我刚让人热好的饭菜,下一层是餐后解腻的绿豆糕,”顿了顿,他继续说:“就是不知道一介外男送的东西,宋五姑娘愿不愿赏脸。” 被他说得红了耳朵,宋窕软着嗓音:“谢过国公。” 不再逗她,梁城越将东西塞给了旁边的绀青:“照顾好你家姑娘。” 绀青没敢吱声,忙不迭地抱着东西目送他离开。 退回房间里,馥郁异香再次将她包裹,宋窕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呆呆地看了眼已经铺了满桌的佳肴,面无表情地招呼绀青去拿碗碟。 一夜无梦,她睡得出奇舒坦。 初晨的寒气在翌日熹微时透进来,惹得宋窕又收紧了被子。 “小五,你起了吗?” 来敲门的是大嫂,她停顿顷刻,又继续说:“你大哥说海上看日出别有风味,要我喊你一道过去。”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朦胧地应了声,说马上过去。 得了准信儿,大嫂也没多留便回去了。 喊来绀青为她梳洗打扮,坐在铜镜前,宋窕对着镜中的脸发呆,甚至拧着眉头多为懊恼。 早知脸会肿成这样,她昨晚就不该贪嘴。 对着镜中堪比核桃的肿眼窝,宋窕怎么看怎么别扭,可冷按热揉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效果,最终只得放弃。 但还是倔强地让梳发的绀青给放下一缕,方便遮掩三四。 “姑娘戴这个好看。”捏着只点翠海棠钗,绀青在她头上比了好一会,可最终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 宋窕换了只色调更为张扬惹眼的绯色流苏步摇,递到她手边:“用这支。” 一觉醒来,宋五姑娘沉寂两日的打扮心又悄不做声地冒出来了,还愈演愈烈,像是铁了心要成为甲板上最夺人眼目的那个。 姑娘出门慢一些也能理解,但总有人按耐不住躁动寻刺激的心。 环顾一圈,宋家老四的目光定在梁城越身上。 几天前便听父亲赞他武艺超群,说他是当年武举的魁首,还说他一人一枪冲进敌营生擒了敌军坐镇的皇子,替大晟免了场恐会浮尸百里的战役。 耳濡目染这么多天,他也是心痒痒。 “胡闹!” 说话的是广陵侯,一听小儿子要跟梁城越比试身手,红着脸斥道:“你真把自己回事儿?就你那点三角猫功夫,上了战场连前锋都不敢让你去。” 宋岱撇嘴:“您也太看不起您儿子了吧,怎么说我也是武举第四呢。” 广陵侯冷哼一声:“我还真不怕让你知道,就去年那武举,是近二十年来水平最次的一批,就这连前三都进不去,有什么值得你自豪的。” 老大老二想劝架,结果不知踩中了老侯爷心上的哪个点,更是逮着一个挑一个的刺。一会儿嫌老大不早点再生个儿子,一会儿嫌老二放弃科举非要去经商。 被数落得没办法,大哥果断选择转移风口:“父亲,既然四弟想跟梁国公试试,不如问问国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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