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儿,你家中住的那位小娘子是不是……”大娘子几番话到嘴边,觉得不雅,又换了种问法:“你现在,是否婚配?” 霍娇捏着茶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有种预感,会听见不好的答案。 果然,谢衡之道:“尚未。” 话音一落,霍娇懵了。她低头看了很久自己的手指,捧起茶碗,想喝一口茶,发现手在颤。 大娘子大喜过望:“沈学士是你同僚,他夫人祝三娘子你可见过?生的娇柔温婉。她还有个嫡妹六娘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祝三更要貌美知惠,今年新科放榜使,她还吵着要看看探花郎样貌如何呢……” 霍娇捂住耳朵,她好像突然不认得谢衡之了,她很害怕听见他说话。 然而,隔壁冷清的男声,还是往她耳朵里钻:“怎么,祝六娘子天人之姿,你不留给哥哥,舍得留与我说亲?” 霍娇浑身发抖,眼泪刷地流下来。 她不想继续留在此处,这是谢衡之和他母亲的事,他若真的不想给母亲余地,又怎么会与她谈论这么久?她一个外人跟过来,还怕他受欺负,也是够可笑的。 她一路失魂落魄往回走,心绪万千。时而怪自己不该对婚姻大事犹豫不决,无德在先。时而又庆幸阿耶给自己留了这条后路,省去周遭人询问的难堪。 她回到家,对比兰家内城门庭热闹的大宅子,这件小院的确破败,而且,她还让他睡竹床。 李婆婆人不在,菜都温在锅里。霍娇捧着粗瓷海碗,自己盛了点饭,把红烧肉搭在碗头上,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吃完了,她觉得有点噎,又添了一大碗干荔枝汤。 汤刚盛出来,霍娇心神不宁,一口下去,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忽然特别委屈,搁下汤碗,大声地哭了一会。 她不知道谢衡之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像一张白纸。而谢衡之心里放着许多事,这些事,他一件都不告诉霍娇。 她不知道他的恩师是谁,朋友有哪些,也不认得他同僚的夫人们。 不知道他生母是何人,兄长又是谁。 他说身边的人早就知道他在故乡已娶妻,可他明明就对母亲否认了,究竟谁知道? 来了汴梁,她就像一只金丝雀,每日在这小屋子里吃吃睡睡,战战兢兢地揣摩他的情绪,等他回来。 她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她要回永宁。 那里有她的家人,她的生意,有白墙灰瓦,也有长江东流去。 霍娇擦干眼泪,犹豫再三,还是给谢衡之留了一张字条。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吃得饱饱的,带着从永宁带来的私房钱,大步出了门。 谢衡之从茶坊出来,见楼下有霍娇爱吃的糕点,是现做的。老板指着一提包好的:“方才有个小娘子,付了银子,东西又没拿。要不你先拿这个,等她回来我再给她包上。” 谢衡之一愣,接过了包好的绿豆糕。 他沿街走了很久,路过书坊街的时候,门口几名着装儒雅的东家,与顾客侃侃而谈。 他忍不住会心一笑,想到永宁镇的日子,也想到霍老板。 情绪稍微平复,他折返回家。 推开门,霍娇不在院中坐着。他便唤她:“阿姐?” 这时候李婆婆刚好回来,她怪道:“家主为何一个人回来了?娘子寻你去了。” 谢衡之还未会过意,皱眉看她。 李婆婆也没多想,以为两人走岔了:“方才奴去外面,邻居们都在说,官家的年轻妃嫔,生了个大胖儿子,怕出现上回那样西州人骚乱的事儿,临时将城门都关了!” 谢衡之道:“城门的确是要关了,其余还不清楚。” 李婆婆目光闪烁:“家主,您说……杨大人会不会回来?” 杨大人便是谢衡之的恩师,他也陷入沉思,的确,这或许是个契机。 李婆婆没再多言,想进伙房看看菜。 谢衡之在外面,听见她突然惊呼:“什么人进来过?” 谢衡之进来,见伙房的小桌子上搁着一碗冷透的干荔枝汤。 他食指蹭过碗沿上的口脂,是霍娇。 “你说她寻我去,是什么意思?”谢衡之问:“什么时候出门的。” 李婆婆道:“你一出门,娘子便去了。她怕你吃了亏去。” 谢衡之心一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去卧房,果然见案下压着一张白纸。 他抖开信纸,见上面霍娇娟秀的字迹,只留下寥寥几句话: “谢衡之:展信佳,郎君与我云泥,婚约作废。 愿郎君平步青云,也愿我财运亨通。霍娇” 谢衡之盯着这行字,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才能够确认那句“婚约作废”的意思。 他咬着牙,颅中嗡鸣了许久,隐约猜到霍娇是听见什么,产生了误会。 他揣着信出门,嘱咐李婆婆若是见到霍娇,一定留下她,便风尘仆仆地赶往兰宅门外的茶坊。 茶坊东家还认得他,问道:“客官是喝茶,还是落下东西了?” 谢衡之道:“我寻人,方才我隔壁是不是坐了个年轻娘子,大约这么高,月白色衣裙,非常漂亮。” 东家对霍娇印象很深,他见谢衡之情绪不对,犹豫着不肯开口。 第7章 分手 她是我妻子。 谢衡之压抑的情绪涌上来。 他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原地站了许久,才克制地道:“她是我妻子,方才产生了一点误会。” 茶坊东家比他矮上一个头,见他眼眶发红,十分可怖。 他四下看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官人莫急,小娘子应当是跟着您来的,您落座不久,她就坐你们隔壁。她走后不久,您也离开了。” 谢衡之回忆霍娇留下的字条,猜测她只是误会了他的那句“尚未婚配”,心里不快了。 不是因为知道他冒名顶替与她成亲,要和他一刀两断。 他心里好受了些,当务之急,是要寻到人在何处,再作解释。 出了茶坊,路过糕点铺子,东家手边依旧放着一包扎好的绿豆糕。 谢衡之垂眸看了一眼,翻身上马离开。 外城西边一户宅院正在用晚膳,小四合院门被敲的大震。 婢女去开门,外面站的是黑着脸的谢衡之,他道:“刘雪淮呢,急事找他。” 刘雪淮正在院子里吃饭,捧着豆芽夹麻饼就出来了:“慕瓴吗?什么急事。” 谢衡之使了眼色,随他进了卧房,才道:“内子赌气,离家出走了。” 刘雪淮大惊:“怎么回事啊,你做什么惹人生气了?” 谢衡之不想说:“别废话,城门几时关的?” 刘雪淮道:“各门有先后,大约从申时三刻开始,最晚的是通济门,那边有几艘船正要下运河,估摸着全关完,要酉时了。” 城门一封,进出便需要文碟,霍娇自然没这东西,大概率出不了城。 刘雪淮也是这个意思:“这样,我先画幅画像,我拿去给大家看看,汴梁就这么大,能找着。” 他嘟囔:“早说让你带出来看看,偏要金屋藏娇,好了吧,谁都没见过。” 谢衡之烦躁道:“画什么画像,弄得人尽皆知,以后她还怎么做人?她走的时候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又高又瘦,长得特别好看,人堆里一看就知道是她。” 刘雪淮刚要铺开纸,画人像。听他一说顿时无语:“有那么夸张吗?” 谢衡之斩钉截铁:“有。” 再说霍娇揣着钱到了通济门,打算水路回家,傻眼了。 码头边围着一大圈皇城司的人,督促着最后一搜民船上路,说是等这艘船走,就要关城门了。 汴梁向来是要后半夜才关城门的,霍娇打听道:“今天怎么这么早,那明日几时开?” 守卫不理他,船夫小声道:“娘子,听说后几日都不开城门,你若是想出城,只能从戴楼门走,那边严进严出,需要官府给的文碟。” 霍娇想起先前,几个人同谢衡之打招呼行色匆匆。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挺像那么回事。 有人着急出城,给船夫塞了银子,小声恳求:“兄弟,我家老母亲在隔壁郑县,身患重病,还请帮忙想想办法。” 霍娇观察了片刻,发现这会儿严进宽出,上船的人并未收到太多盘查。 她也凑过去道:“小哥,出城怎么算?” 那船夫同东家交头接耳了一番,低声道:“现在至多还能带两三个人,一个人……” 他食指打了个对叉:“十两银子。” 霍娇难以置信:“多少?!” 十两银子?她得卖多少本书才能赚回来啊,抢钱呢。 她又没有重病的老母亲等着探望,晚几天走不会怎么样,当留下玩玩了。 想通了,她还怕船夫怪他问价不买,赶紧溜走了。 一通折腾回到城内,夜幕已然四合,霍娇想着既然留在汴梁,那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譬如,看看盛京的书坊都是如何经营的,也算不虚此行了。 霍娇说走就走,直接去了书坊街。 由于大部分时候,谢衡之完工还算准时,晚膳都是在家里吃,霍娇还没怎么夜里来这儿逛过。 她家的书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毕竟晚上点灯也是要成本的。 这边大不同,天色黑下来,书坊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她走近一家铺子,随意翻开两本梵夹装的佛经,本本字迹清晰,装帧精美。 伙计看她过来,招呼道:“娘子买佛经?” 霍娇不打算买,推回去道:“随便看看。” 伙计以为她嫌贵,又找了本装帧粗糙些的:“这个便宜,内容是一样的。” 霍娇打开看,便宜在纸张上,用墨依然很好,甚至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时候有别的客人来了,伙计走开时,霍娇看见这铺子门边立着一张手写的招子,上书“招刻工”三个大字。下面还细致写着要求。 霍娇读了几遍,觉得自己也符合要求,等伙计招呼完了买家,她便问:“你们招刻工师傅吗?我想试试。” 伙计张了张嘴,刻工算个辛苦活,男人做的多,鲜有女刻工。但他看霍娇眼神坚定,还是说:“娘子可是认真的,我喊我们老板娘来。” 不一会儿老板娘来了,名唤荣二娘,她上下打量正在欣赏话本的霍娇,问:“是娘子要做刻工?” 霍娇笑道:“是呀。” 荣二娘道:“以前做过?” 霍娇道:“做过,我是熟手了。” 荣二娘又问:“你这样的年纪,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讨生活,可是遇到难处?” 见霍娇不太想说,她道:“没别的意思,怕你做不久,换人又是麻烦事。” 霍娇也不确定能做多久,她只是心血来潮,想学习一下,因此也没给她保证。她实话实说:“我和前夫和离,现在一个人,想找份活干干。”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8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