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荣二娘确实觉着给霍娘子相看个郎君是件好事。 不过她刚与夫君和离,这话头不能太生硬。 好在霍娇住在书坊里,有一日荣二娘忙得晚了不想回去,萱儿又告假。她便留下来同霍娇一起过夜。 霍娇在这里也慢慢住惯了,荣二娘看她悠闲自得地刷牙洗漱,心里甚是欣慰,她幽幽地道:“为什么老娘遇不上好男人,总是被辜负。” 霍娇笑了笑:“二娘子这样能干,不要男人也过得很好呀。” 荣二娘轻轻摇头:“不行,我还是很想要过夫贤子孝的生活,可惜没这个命。” 霍娇洗漱完,提着茶壶给荣二娘倒了杯水,她想起那日萱儿说得话,也替她遇人不淑而可惜。不过对婚姻大事,她实在没有任何成事的经验,因而也没什么可劝说荣二娘的。 荣二娘脱了外袍,懒洋洋地躺在铺上,大大咧咧道:“霍娘子,你同前面的夫君为什么和离呢?” 霍娇自己也斟了杯茶,心平气和道:“我前面的夫君不是坏人,他越来越好,是我们不合适了。与其最后撕扯的难看,不如早些了断,给彼此都留点余地。” 荣二娘听得云里雾里,她又问:“听起来很好啊,相敬如宾这不是吗?你们若是生两个娃儿,说不定就不会在意这些了。” 霍娇捧着热茶,看着外面的星星,脸色有些发红:“他可能是不喜欢我,我们婚后都未曾圆房。” 荣二娘嘴巴慢慢张成鸡蛋状,她上下仔细打量着霍娇。 她披着件单薄的外袍,杏眼雪肤,乌发泻肩,玲珑有致的身段隐约可见。 以她的认知,便是有男子真的瞧不上霍娇,也不可能有了合法的身份之后,却不睡她。 除非,她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除非他同某个版本的小报里描述的官家那样—— 不太行。 荣二娘晓得了,难怪方才霍娇说得理由云里雾里。 因为她说得根本就不对。 霍娇还在那里长篇大论,荣二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认定了自己发现的秘密,并捋出一条逻辑来: 霍娘子的夫君不行,然后霍娘子同他和离了。 甚好! 荣二娘心里立刻有了人选,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循循善诱:“你别总往他脸上贴金了,我听来听去,你这郎君大概是个冷淡性子的硬骨头。找夫君么,自然是要温柔小意的,知冷知热,日子过得才有盼头。” 霍娇打小孤单,身边从没有能同她聊儿女私情的女性亲眷,荣二娘这番分析,让她又茅塞顿开之感:“荣娘子说得有道理。” “所以么,不能因为他是块茅坑石头,你就误以为所有的郎君都又冷又硬,”荣二娘图穷匕见:“嗯……这么说来,我娘家有位表兄弟,与你年岁相仿,相貌堂堂。” 霍娇立刻猜到她要说什么,她刚要拒绝,荣二娘已经热情地说起来了:“他家是做瓷器生意的,御贡汝窑的少东家。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表兄弟性子特别温柔顾家。” 她冲霍娇眨了眨眼:“尚未婚配。” 霍娇刚从一个坑跳出来,哪里愿意再进一个,她连连摆手:“多谢霍娘子好意,这事儿后面再说吧。” 荣娘子见霍娇话没说死,也退了一步:“这我当然知道,你也不用有负担,下回带着萱儿和印工方师傅,让你们几个年轻人认识认识,一起玩玩多好。” 霍娇只好应下。 白日里小报抄完了,荣二娘让霍娇陪着她一起来铺子里卖。 霍娇担心撞上谢衡之,面上不好看,便站的靠里面一些,向荣二娘询问些书籍装订的技巧。 萱儿拿着正拿着毛掸子拂尘,抬起头,两个高壮的家丁同一位年轻郎君走近铺子。 她刚要招呼客人,猛然想起什么,惊呼一声,改口道:“兰少主,不对,兰官人!” 荣二娘闻声,立刻放下手中一本蝴蝶装的诗选,绕到铺子门面来。她见对方空着手,神色闲闲,拿不准对方意图,她笑脸相迎:“早知道兰大官人大驾光临,奴家便把最好的御茶,从家里提前带来了。” 霍娇默默听着,这位不会就是墨商兰家的家主,叫什么来着,兰珩吧? 按那日谢衡之生母的说法,年纪轻轻,掌控者兰家两地的生意和西域商路,的确是有些手段的。 那他说起来,还算是谢衡之的哥哥? 她伸出半个脑袋,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模样。 可惜兰珩未走进来,只在外头同荣二娘说话,霍娇从书架的缝隙里,看见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身着一件银杉灰色衣裳,袖口衣摆上皆是淡青色滚边海水纹,腰间别着一把金平脱卷草纹匕首,刀鞘上的金片闪着莹莹光泽。 那人往铺子里望了一眼,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嘴上客套询问了几句荣二娘的生意事,说完便走了。 第10章 比较 环肥燕瘦,难分伯仲。 荣二娘见霍娇盯着他背影看,打了个胡哨:“风流倜傥吧?” 霍娇羞涩道:“说实话,没看清。” 萱儿跳起来举手:“我看清了!” 荣二娘道:“那你说说,他和……近来有什么美男子来着?” 一旁的伙计道:“今年的新科探花?” 荣二娘点头:“对对,那你说说,他与探花孰美?” 萱儿左右为难:“这两张脸啊,长得不一样,一个矜贵含情,一个孤高冷艳。” 荣二娘总结道:“嗯,这叫燕瘦环肥,难分伯仲。” 霍娇啼笑皆非:“二娘子,兰大官人找你有事?” 兰珩同她闲聊几句,脚下不停,一刻也没停留,荣二娘也有些茫然:“不太清楚,难道只是路过?” 她与对方只有一面之缘。好几个月前,在商会中,兰珩与行首觥筹交错时,自己凑上去敬了一杯酒:“兰大官人,我是康宁书坊的荣二娘。” 兰珩约摸并未听过什么康宁书坊,故而只是礼貌颔首。 这就记住她了? 兰家的墨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向来只供御前和几个大书院的官刻使用。 既然对方对她不算排斥,那她有什么筹码能撬动对方手里的资源呢?她托着香腮在铺子前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 荣二娘让萱儿磨墨,提笔给兰珩写了张字条:“我坊中霍工,三日后为商王太妃抄经,故重金求买鎏金油烟墨。” 不管能不能买着,能同兰家建立联系,对荣二娘来说都是好事,她向来风风火火,遇到件开心事,手头也利索起来,趁着没到傍晚客多的时候,就张罗着带霍娇买几件新衣裳。 霍娇除了来时穿的衣裙,后面都穿得是书坊里给丫鬟备的粗布衣裤,干起活来利索。 不过这身衣裳去见王妃总不好,荣二娘带着两个丫头,打算去买些成衣和胭脂水粉。 霍娇想着,那边多是姑娘家们爱逛的铺子,遇到谢衡之的可能极小,便将那套洗干净的月白色衣裙拿出来穿了。 荣二娘先是带她挑了件雪青色齐胸襦裙,那裙子给料充足,层层叠叠,臂上挽一条天青色绞纱披帛,举手投足间波光粼粼。 霍娇没穿过这样色泽清丽的衣裙,对着铜镜转了两圈,很是不好意思。 荣二娘把头上的玉簪换到她头上,冲小二拍手道:“买!” 第二件,霍娇便挑了端庄的驼绒色齐腰裙,配砖红色寿字纹披帛。 付账的时候,荣二娘拦着她:“你的钱自己留着,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这是为书坊干活穿的衣裳,我来付。” 霍娇推辞几下不成,也笑纳了。 出了成衣店,荣二娘还想给霍娇买些皂角香膏。 还没走出几步,一群巡街的官差路过,领头的那个人瞥见霍娇,动作忽地一顿。 他几步跑到霍娇面前,挠挠头:“冒昧了,请问娘子贵姓?” 霍娇道:“我姓霍,怎么了?” 那人与身边的官兵交头接耳,而后便跑开了,荣二娘问:“什么意思?” 霍娇也觉得古怪:“不知道。” 她心里觉得与谢衡之有关,又怕是自作多情,所以不愿细想。 荣二娘挥挥手:“可能是认错人了,走吧,一会儿请你们去鸿越楼吃饭。” 想到刚让东家出了血,又要去鸿越楼,霍娇都替她心疼银子,她赶紧拒绝:“咱们不要回去吗,一会儿铺子里人多了,伙计忙不过来如何是好?” 荣二娘道:“他可以的,给他一次锻炼的机会嘛。” 萱儿也嘴馋,帮着道:“对呀,难得二娘子有兴致,我还没去过鸿越楼呢!” 霍娇不想扫兴,暗自打算一会儿吃到一半,自己借口如厕,出来把银子付了。 先前霍娇只在街边瞅过一眼这酒楼,木楼琉璃瓦,雕栏画栋,堪称豪奢。那日她带着李婆婆,一大清早来买鱼,路过时便人声鼎沸,迎来送往。 霍娇恍惚想到李婆婆,走时匆忙,没同她道别。 荣二娘也是熟客了,门口伙计见到她,笑道:“二娘子好气色,不过小店今儿雅间满了,只能委屈娘子了。” 荣二娘本就喜欢热闹:“没事,有好酒好菜就成。” 小二道了声“那是”,见荣二娘点头,便将白手巾单在肩上,弯腰引人进去。 落座窗边,与两旁的客人以一道黑漆屏风隔开。 霍娇背靠着屏风,正仔细欣赏屏风上精细的奇珍异兽,忽听二娘子对小二道:“先来个鲤鱼焙面,还有三狠汤,再来一壶竹叶青……” 霍娇听见个熟悉的菜名:“……鲤鱼焙面?” 小二道:“现杀的黄河鲤鱼,够新鲜!” 萱儿小小声:“二娘子,我想吃糖醋里脊!” 荣二娘把菜点上,见霍娇在走神:“霍娘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霍娇心里在想方才的鲤鱼焙面,闻言推辞道:“汴京菜我不熟悉,你们点吧,我跟着吃。” 荣二娘便又添了两个菜,不多时一个白净公子进来,冲她挥手:“表姐,我来晚了。” 萱儿咳嗽一声,站来道:“表少爷,点了你最爱的糖醋里脊,快来坐。” 表少爷在荣二娘和萱儿中间坐下,发现一旁还坐着一位不认得的娘子:“这位是……?” 荣二娘道:“这是我们刻坊新来的霍娘子。” 霍娇知道这就是她先前提到的瓷商少东家,不敢怠慢,做了一福:“奴叫霍娇,浦县永宁镇人。” 表少爷一合掌:“永宁镇,好地方啊!” 荣二娘道:“是吧,这么说来,方才的兰大官人祖籍也是永宁人吧,我记得你与他曾有些交情。” 表少爷表情有些僵硬:“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父亲是兰家赘婿,前两年也死了,才让那小子得了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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