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语气轻佻,慕溶月很快便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的信号。但她面上仍然按兵不动,等着男人继续往下说道: “不过……这不是莫师姐的衫裙吗?我记着慕夫人刚来时,身上穿的不是这一套啊。” “那是因为……” 慕溶月刚想解释,男人却骤然打断了她,俨然一副存了心为难人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反问:“这衣衫多出那么长一截,慕夫人既穿着这般不合身,又何必勉强了自己呢?” 慕溶月一时语塞,只有移开了目光,面露尴尬之色。 她猜出眼前的男人一定认识谢羡风,可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奚落她,叫她难堪? “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位?” “噢,忘了自我介绍了。”男人稍稍一欠身,算是行了个见面礼,“在下名唤李衡,曾经也在莫老将军的门下,算是羡兄的半个师弟。” 李衡,是谢羡风手下的副将,慕溶月想起来了。 “慕夫人,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早就想一睹师嫂的真容了。只是师兄他平日里总是金屋藏娇,我们若是问起来,他便随口搪塞、推脱不允。我还总猜想,莫不是师嫂丑得惨绝人寰,叫人拿不出手?”李衡毒辣的目光落在慕溶月浑身上下一扫而过,带着几分审视意味,嘴角却是阴恻恻地笑着,“昨日,他好不容易才答应了我们,把慕夫人接了过来。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我多虑了嘛。”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夸赞慕溶月貌美,但实际却饱含了冷嘲热讽的讥刺。 慕溶月不解,他哪里来的对她莫名的敌意? 可这毕竟是外人的地盘,她不想惹是生非,只好先识时务地克制了下来。 于是,慕溶月面上冷淡地移开了脸:“李大人,若你没有别的事,不必再来打扰我了。” 她正想走,那李衡身旁的男人忽然起身挡住了她的去路。杏雨便抬高几分音量质问:“这里是莫府,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莫府。”李衡放柔了几分语气,又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和顺地笑道,“慕夫人,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其实,我只是想来邀你同去打马球的。” 慕溶月没吭声。 “既然慕夫人特地换上了这身行头,想必也是准备去马场了吧?”李衡又兴致盎然道,“谢师兄向来善于骑射,尤其是打得那一手好球,在军中更是无人能敌。既是谢师兄的夫人,想必,慕夫人也定会濡染几分他的风采了。” 说着,他侧身指着不远处的人群。 “你看那边那些人,他们都是谢师兄慕名而来的追随者,都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番夫人的风采了。” “如何?慕夫人,初次见面,你不会忍心扫我们大家伙的兴吧?” 言语之间,悄然将慕溶月架上高地,让她进退维谷。 谢羡风带她来换衣服前,的确曾说过,稍后会同她一起去马场赛球。 可是,他不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打马球。 慕溶月出身香门第之家,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御史大夫,都不是擅长习武之人。尤其是她,幼时曾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之后便有了阴影,再也不敢骑马。 只是,谢羡风并不知道这些事,也从没问过她。 随着新帝登基,轻文重武之风兴起,这几年京城也流行起了投壶、蹴鞠一类的娱乐消遣。京中权贵们偶尔会打起马球,当做是茶余饭后的休闲。所以,大抵他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她也会的。 慕溶月默了几许,暗暗攥紧了双拳。 “既然李大人盛情难却,那我就陪你打上一场吧。” 第6章 第六天【已替换】 火葬场了没…… “来了,过来了。” “那就是谢将军的夫人么?” “她在马场做什么,难道是想和李副将比球?” “这样瘦小的身板,能拿得动这马杆吗?” 慕溶月径直走在马场上,身后飘过众人的流言蜚语,其中还有不少夹杂着一丝刺耳的笑讽。 莫老将军喜爱打马球,便命人在家宅不远处的空地上特地开设了一块马场。 如今现场的宾客,大多是些军中的将领兵卒。也有些京城来的王公贵族认出了慕溶月,皆在低声窃语,质疑慕溶月的马术究竟如何。 慕溶月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在意那些风言风语。李衡便在这时将一套护膝器具递给了她。 “毕竟男女有别,按照寻常规则对打,实在是不公平。所以,不如我们就赌一个球吧。谁先进了球门,就算谁赢。如何?” “好。” 慕溶月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那护膝。 穿戴护具时,杏雨还有些止不住的担忧:“小姐,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咱们等将军来了再说……” 慕溶月摇了摇头。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比球输了不要紧,可她若是此时临阵退逃,才是真的输了气度。 她是长公主常宁的女儿,自然不能丢了母家的脸面。 于是,慕溶月跨上马鞍,坐直腰身。拽拢缰绳的那一霎,本来还吊着一口气,却好似忽地有了定心针。 比赛的号角很快便打响了,慕溶月竟是立时进入了状态。 她骑着马,挥舞长杆,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却是完美地接住了李衡几波强势的进攻。 美人乘风御马,画面赏心悦目。观席上也渐渐开始多了赞许的声音。 “果然人不可貌相,慕夫人这英姿飒爽……真是好一个利落的女子!确有几分将门风范。” “这手法虽然还有些生疏,比不过李副将那般老练成熟,但论气魄,慕夫人竟是丝毫也不输给男人,该攻时斩钉截铁,该守时也滴水不漏。” “李副将拉她男女对打一事,本就是占了便宜,可她却不卑不亢,不愧是长公主的爱女,果真是性情中人,气度不凡。” 舆论开始反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好慕溶月。杏雨一边为主子高兴,一边却也看出了她佯装镇定的吃力。杏雨害怕出什么意外,思来想去,决心还是要尽早把谢将军找来为好。 于是,她离开马场,着急地往回赶。正想回头去找谢羡风,却在连廊的拐角处恰好撞见了要找的主君。 “将军……” 话音落下,她猛地发现,谢羡风的身旁还站着另一个女人。 …… 慕溶月的视线无意之中瞥向了赛场的一隅,两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瞳孔。 是谢羡风。 还有与他同行的莫盈儿。 两人并肩站在场外,观摩着她与李衡的对峙。莫盈儿正笑着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只依稀辨认出好似是“慕夫人”的唇形。说到一半,她忽然一个趔趄——而距离她最近的谢羡风,自然是顺势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不知怎么,那一瞬,慕溶月的心神却是乱了。 待到反应过来之时,慕溶月猛地将目光重新聚焦于赛场,可手上却明显地感觉到渐渐吃力。 又是一个球飞来——慕溶月想着事分了心,手上多出来的那节长袖竟是勾在了马鞍之上,竟是扯得她险些摔下来马来! “小心——” 慕溶月心惊肉跳地睁开眼,脑海中却浮现起了幼时被马摔下的惨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大脑一片混沌。 一片惊呼之中,她急中生智,猛地拉紧缰绳,好险才稳住了重心,没有从马上跌倒下来。 只是,那马杆从手心滑落,竟是砸在了她的膝上,猛地甩远了。 而她此时正半挂在马匹上,模样十分的不堪。 慕溶月痛苦地闭上眼,只感觉被裙袍遮盖的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闷痛,疼得她唇色也发白了。 她却攥紧双手,强装镇定,藏起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很快,身旁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是谢羡风来到了她身边。慕溶月下意识伸出手,随即便感到一股稳重的力量托着她下了马。 “你怎么样?” “没事……”慕溶月逐渐平复了呼吸,“只是抖了一下,好在有惊无险。” 谢羡风扶着她的腰:“我扶你回房去休息一会吧。” “不必了……”慕溶月的声音很轻,“我在这里坐一会便好,夫君不用担心我。” 周遭低沉的议论声,此时便不偏不倚地传入了她的耳畔,犹如阴霾挥之不去。 “看来慕夫人这马术还是不行啊。” “徒有气魄,到头来却是连马也骑不稳,真是空有一番噱头了。” “刚才你见着她摔马的姿势有多狼狈?本以为慕夫人要出好一番风头,没想到最后是闹出了此等洋相来。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啊。” “要我说,这娇贵千金,到底是比不过真刀实枪在沙场上厮杀过的,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 众口铄金,纷乱流言好似能那压死人的稻草。 慕溶月深埋着头,却是咬紧了牙关,将体面维持到哪怕最后一秒。 谢羡风离她很近,分明也听见了那些流言,却始终一言未发,神色寡淡,仿佛作壁上观。 慕溶月低垂着头,鼻间渐渐酸涩。 难道,他也和那些旁人一样地看她么?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谢羡风忽然看向了一旁的杏雨,吩咐道:“你去倒杯茶来。” 此话一出,杏雨领命一福身走远了,周围的人便也会意地逐渐散开。直到亭内逐渐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慕溶月本想,若谢羡风能开口为她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她也算是有几分慰藉。 可是,谢羡风将外人支开,也只是淡淡地同她说:“那些混不吝在军中待惯了,下手没有轻重。” 这话看似是解释,实则却是站在外人的立场,在替他们维护。 慕溶月的眼神暗淡了几分,只喑哑地答:“……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却不承想,谢羡风下一句又接道。 “他们一直说想见你一面,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下次这样的场合,我不会再勉强你来了。” 慕溶月终是绷不住了。她抓紧手指,指尖愈发深陷肉中,阵阵刺痛起来。 她原本都没有觉得很伤心,在被李衡挑衅、受旁人冷眼讥讽时,她也只是生气,有些不甘,又不愿服输。 直到亲耳听到谢羡风这一句话,她的眼眶突然就止不住地酸涩起来。 其实,她不过是想听他说几句宽慰的话罢了。 说她其实表现得不错;说她不善马球,却坚持了这么久;说她并没有旁人口中那样的差劲。 哪怕只是哄一哄她。 这样,她都不会感觉像现在一般那么的糟糕。 可是,自尊心却让她说不出口,也低不下头。 然谢羡风并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心思,只道:“你先好生歇息,等用过了晚膳,我会派车早些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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