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宫里本就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可再好的人缘都架不住有人偏不好这一口,背地里对他使坏的人也不少,王冬对谁都笑嘻嘻的,像个老好人,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半点手段。 “你要是觉得他过分了,哥哥我帮你教训他。” “你可别惹他们。”花芜急得脱口而出,也忽地意识到或许应该提醒王冬一二。“你不觉得叶萧师兄有些不同寻常吗?” “不同寻常的不接地气儿?”王冬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刚吃了大菜,如今正口渴得紧。 长袖善舞的人其实最是敏感。 叶萧表面不动声色,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任凭如何伪装,那股从里子散发而出的气质总是掩盖不掉。 “全京都谁都知道衣服要穿端福绣庄,靴子要选平云坊,木兰代父从军时,也知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你见过从头到脚一身打扮都是出自同一家的吗?” “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准是什么意思,你自个儿想。” 不清不楚的回答最叫人琢磨,王冬不笨,在宫里呆了那么些年,谁一身的行头能够出自同一家呀? 他连灌了两杯水,脑瓜一转,有了答案。 自然是宫里最金贵的那些人! “噢噢!你是说……!”王冬激动得手指头都抖了起来。 花芜一下压住了他颤抖的手掌,“嘘!我什么都没说。”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做?”王冬的两颗瞳仁映着烛光,那烛光恍如瞬间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眼中跳动。 不像是烛火投进了他的眼,反倒像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而将蜡烛点燃了一般。 “自然是什么都不做,不知者,无罪。” 王冬初听这话,未免觉得太过悲观,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怎能不把握。 要知道这些年的宫里,学得最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计。 但凡能够摸到那根筋,就没有顺着往上爬的道理。 因为这个憾人的消息,他一宿没睡,辗转反侧咂摸着花芜的那句“不知者无罪”。 怎么就不知者无罪了呢! 终于,在月轮低垂,晨星于天边扑闪时,他领会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 第二日,当花芜见到王冬眼下的那两道黑轮时,心中暗叫不好,要坏! 王冬像是看穿了她的顾忌,抱着双手无奈地冲她笑笑。 知道我会按捺不住就别告诉我啊! 他们刚下了楼,便遇见早已候在堂厅的卢仵作。 “大人,这便是结果。” 花芜接过笺纸,看了一眼,转头对王冬道:“咱们出去逛逛呗。” 晨风清冽,王冬很快便收起了不太自然的神色,压下心中的躁动。 在那座深宫里,不仅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利,更有筑成这光鲜高台的无数鲜血和亡魂。 当他们来到徐府的时,只听得原该安静肃穆的府邸西院有几声争执和慌乱。 四人不急着进府,而是拐到西侧一看,只见一年轻郎子腹前背后同时各受了一棍,闷呜一声双膝叩地。 胡喜原是满面怒容,见到闻声而来的四人,旋即变了副脸色。 一路恭敬小跑而来,“四位大人,害死我家知县老爷的凶犯昨儿夜里终于露了马脚,如今正捆在西院柴房,听候发落。” 第16章 真凶落网 “是这样,昨日有了大人的那番推断之后,这个丫头就在半夜收拾了包裹,试图逃出徐府,不过没出得了门,就被抓了回来。”胡喜道。 叶萧淡淡地“嗯”了句。 胡喜引着他们往里走。 叶萧目视前方,步伐果断,常远紧随而上,花芜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方才被击倒的那人,微微皱了下眉。 那人虽被制住,可听了胡喜的话后,一双不屈且带着恨意的眼狠狠地瞪向叶萧一行。 王冬虽也觉到气氛不对,可怎奈昨儿一宿没睡,脑袋里一团浆糊,根本无从思考。 他驻足打量了那人须臾,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追上花芜,抓着她问了句,“什么门道?” “那人打猎为生。”花芜不动声色地快速回了句。 打猎? 王冬精神再不济,也没忘昨夜他们在福翠楼说过的那些话。 “麻绳,滑轮,迷药,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身上最容易有这些东西吗?” “是猎户。” 花芜不可能看错,她对猎户的装扮最为熟悉。 那人穿的是开胯衫子、麻练鞋,绑着腿,上头插着一把四寸长的小短刀,小腿腿肚可见的遒劲发达,腰间缠着一个网,是用来捕兔子鸟儿这些小兽的。 “是……!?” “他们抓的是青莲。” 卢仵作在今晨送来的那份尸检单,徐茂的口鼻中的确含有迷药。 那位师弟甚至还指出尸体中残留的迷药就在本地市面上流通,威力很大,一般只卖给本地籍的猎户。 果不其然。 此刻正在西院阶前跪着的正是青莲。 她还穿着昨日的斩衰服,只是身体被五花大绑着,不过一夜的功夫,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 一张苍白的脸像是脱了层水般,显然是哭过许久。 “真是造孽!”花芜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虽然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当这一切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眼前时,她心里仍是会动摇。 这时秦氏从房里冲了出来,保养得极好的葱段般的手指在青莲额上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咬牙切齿的表情,真是恨不能直接在这通房丫头的脑门上戳出个洞来。 “你这个小贱人,想你当初烂命一条投奔至此,我们徐家给了你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叫你吃穿不愁,后来我和老爷看你乖巧懂事,还给你抬了身份当了半个主子,锦衣玉食供着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蛇蝎心肠,恩将仇报!” 说完一巴掌扇在青莲脸上,被绑得不得动弹的身子俨然失去平衡,歪倒在地,秦氏仍觉得不解气,搀着另一名小婢又朝青莲身上补了几脚。 被打过的半边脸红了一片,瞬间肿起,挨踢的时候也不吭声,若不是嘴角渗出的血渍,简直要叫人以为那被绑的只是一捆花白的棉被。 青莲面如死灰,抿着双唇,一点儿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当昨夜那位玉翎卫大人完整无误地说出她的作案手法时,震惊之余,她已知道自己所谋划的一切还是败露了。 这件事迟早要追查到她身上,整个徐府,只有她一人,满足作案条件。 可她不甘心,她要走,哪怕外面布着天罗地网,她也要闯看看。 从东院到西院的路,太过顺利,她的一颗心简直要跳了出来,她甚至侥幸地认为,或许他们还未能确定以致还没采取行动。 韩郎,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有以后呢! 心里的雀跃还来不及包住,便是兜头一盆冷水。 西院后厨每日运送蔬菜瓜果肉食的小门,上头的锁是老旧的,她之前已试过几次,只要用力扭扭,再往下一拉,便能打开。 她和韩郎一直都是这么幽会的。 可这一夜,在这扇小木门后等待她的,却不是从小心仪的郎君,而是胡喜。 她的远房表叔。 她终究还是一只笼中雀。 “扑通”一声,青莲跪了下去,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表叔救救我,求您放我一条生路,这些年我尽心尽力,从来不敢怠慢,还有那件事,那件事,您知道的,我是被害的呀!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说起一年前的那件事,胡喜面上有过一瞬的心虚。 可也只有那么一瞬,那一抹愧疚很快就被别的情绪所取代。 “孩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你实在是糊涂啊!” “表叔,您不知道,老爷他、老爷他……” 胡喜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将那一声破碎的呜语挡在手心里。 “孩子,你说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你犯了错,犯了错,就要受惩罚,你说是不是?” 青莲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委屈全数吞回了肚子里,能够往外涌的唯有两行清泪。 犯了错就要受惩罚吗?那她之前有什么错? 那些作恶在她身上的人为什么不需要受惩罚? 她留了一夜的泪,因为没有人肯听她说话。 第二日清早,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没有半点生气,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秦氏对她拳打脚踢,她也毫无知觉。 她眼前的世界一片素白,身子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被勾走的一片魂魄。 直到…… “住手!我要单独审问嫌犯。” 这句话像是一把略钝的剪子,一点点地戳开她周围的白布。 灰色的地砖,朱红泛旧的廊木,一点点挤了进来…… 花芜提出这句话之后,秦氏还在撒泼,恍若不闻。 “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又一个巴掌将要落下,被一只冲上来的手掌握住,秦氏不及细看,只觉得握住她的手似乎细小纤细,却出奇地有力。 可官夫人的架子并非一日练成,秦氏一只手被拦住,下意识地就伸出另一只手要掴下去。 花芜拉过秦氏的手,顺势掏出糖黄色的腰牌顶到妇人面前,“玉翎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雕着鹰羽的玉牌距离她的鼻尖不过寸许,秦氏两眼不由地聚在一起,第一次感受到这块牌子的厚重。 胡喜赶忙上前打了圆场,“大人息怒,小的这就将小花厅收拾出来给大人们使用。” 叶萧有些意外,竟不知自己因此而嘴角噙笑。 昨日的教训她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可今日,又让人觉出几分惊喜。 看来她不止听进去了,还消化得很快。 而且她也明白,既然办案权交到了她手上,那么在徐府发生的一切,他不会干涉太多,顶多会在事后私下教训提点几句,大有她可发挥的空间。 很长进,也很衬心意。 这是叶萧和她相处一日后作出的评价。 只是,想起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昨日推断时一丝不苟的神采,面对他的质疑时呆若木鸡而后极尽敷衍,再加上今日的沉稳凝练…… 这不同的一面又一面,就像万花筒似的,一转一个样。 叶萧觉得她有趣,又突然觉得这人狡诈,不知藏了多少心思。 四人压着青莲进了胡喜专门安排的小花厅。 花芜请常远先带着青莲回避,自己则向叶萧解释道: “师兄,我总觉得青莲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手,也许是因为出现了什么令她不能接受的变故,又或许是因着某个契机受人教唆怂恿,而秦氏起初的刻意隐瞒,显然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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