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结束,全歼蔡军。 我踏着狼藉的地面,一件一件将那些破烂捡起来,张娇娇帮我捡,好奇地问道,「这些都是什么啊?」 「我死去幼妹用过的襁褓,死去阿姐的木簪,死去娘亲留在桥面上唯一一片碎布……」 还有一路走来死去的相熟部将的遗物。 每失去一个在乎的人,我就会留一个物件存起来,放在最珍贵机密的小盒子里,不知不觉间,放了好多好多了。 张娇娇越捡越慢,慢到停住,半晌,她盯着我,突然说: 「殿下,我时常想,我总斥骂别人愚忠,但是,我能为你去死。」 我把东西都收起来抱着,轻轻说,「我希望大家都好好活。」 不过乱世本就危险重重,人命如此脆弱,哪天我中道意外死去,也不足为奇。 我很平静,交代张娇娇,「要是我哪天死掉,有条件的话,你把我烧了,留一截骨头,也放进这盒子里,然后随意埋在哪儿吧。」 张娇娇,「呸呸呸。 「殿下您必定长命百岁!」
第32章 自己建皇宫,哪有抢来得快。 攻占梁国,逼退蔡国,举朝上下就搬到了原本的梁宫,大臣们议事总算不用担心迈不开腿站着了。 此城地处国域腹地,富庶稳定,又有岐水绕城作天险依仗,我把它设为了雍国王都。 吞并梁国损耗了太多国力,又扩展了新的版图,当务之急是休整恢复,发展生产,巩固成果,所以我并没有去追究蔡国反咬一口的事。 蔡国大元帅被诛杀,又损失了许多兵力,恨得牙痒痒,但没了主将又青黄不接,也选择了隐忍退守,先消化完刚吞下的施国再谋划报仇。 不过两国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又是一年春尽繁花落,夏荫浓碧,暴雨连绵时,我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件。 打开,是有些眼熟的字迹。 【问雍昭帝女安】。 是我在沈家时曾传道授业于我其中一个先生的字迹。 先生忧心忡忡,是来请求我去劝一劝沈家小少爷的。 他说,沈念璋自我离开临城后,就日渐颓靡。原本只是有些顽劣贪玩,为人并无大过,可后来,迷上了酗酒,终日醉生梦死,接着开始沾染赌博,沈家子娶妻之前一般是不纳姬妾通房的,可沈念璋短短时间,就抬了许多美人进门,还学会了狎妓,成日与青楼女子厮混,或流连于赌坊,不听父母亲族劝阻,连之前敬畏的长兄发话都不再听。 沈家请的那批先生都被他赶了出去,这位老先生念着师徒一场,还时时关注他,看到他这般堕落,实在痛心疾首,他知道我与沈念璋有些故旧,沈家众人劝阻他一一都铩羽而归,想请我回去一趟,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拉回来。 旧人旧事,让我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从我离开临城起,已有三四年之久。 如今雍国已经井然有序,蒸蒸日上,我也没有初时那么繁忙,正好有时间,沈念璋到底与我有恩,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我带着霜云回了一趟临城。 一路上霜云仍不敢相信,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呢,小公子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 沈念璋长我一岁,早就过了弱冠之年,在霜云眼里却始终还是个孩子,我在她眼里也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到了临城,直奔赌坊,打听到沈家的少爷在楼上,拾级而上时,已经能听见里面的起哄喧闹。 「大!大!押大! 「什么? 「不行,再来一局,赶快再来一局!」 推开门,几个妖娆暴露的妓子依偎在中间那个胖硕激动的人身后,都背对着我,一群人沉迷声色,甚至都没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兴奋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 我脚步微顿,喊他,「沈念璋。」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我些许讶异,不过快开注了他的心思都在桌上,不耐烦地应了声,「是你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会回临城了吗?等会儿……」 他扭头盯着筛子,面容还是那张面容,但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变得油腻丑陋。 又输了。 他败兴离场,喊我过去,一边烦躁不已,「你不会也是来念叨本少爷的吧?」 我目视着对面,忽然明了,往后退了一步。 「蔡国的人,还是那么爱用阴招啊。」 这不是真正的沈念璋。
第33章 这群人的站位,是一个小小的合围圈。 但凡我走过去,就会被围攻。 见阴谋败露,这群人顿时安静下来,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亮出武器冲上来。 门外边,一群乔装打扮混在客人妓子中间的死士也突然起身,拔刀疾步而上。 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先是模仿老先生的字迹把我引出王都,去一趟临城办私事,我自然不会弄多大的阵仗,只带几个亲信,给人可乘之机。 若是平常,我来一趟临城,自然要去城主府,再拜会沈家二老,然后才去找人的。信里特意说了「沈念璋」常常去哪个赌坊,暗示我直接去赌坊找他。 我看出些许端倪,不过还是入了局。 去试试到底是真是假。 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终于能确定,这是个假货,听闻有奇人异士能改换容貌,伪装他人,他们用的应该就是这种手段。 刺客不再伪装杀进来,跟着我进来的侍卫们也纷纷亮出刀兵,就算是死士也打不过训练有素的近卫军,本来这是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但侍卫们却越渐抵挡不住围攻,霜云直接半晕踉跄了一下,我也有些头晕。 这时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应当是都中毒了。 这赌坊里的熏香,不太浓烈,谁也察觉不到它带着毒,而对方显然提前吃了解药,毫无影响。 又是一出阴招。 我难得有些心烦了。 来时我已经提前给城主去信,若是一刻钟我还没有出来,他便带着人包围整个赌坊。 但现在离一刻钟还很远,随行的侍卫快死干净了,我们被逼到墙角,也不知道城主能不能发觉到里面的异常提前过来支援。 危急之时,外头的大门突然被几个彪形大汉合力撞破,有人一脚踹开门进来,往死士那头一挥手,几个的粗壮武士们冲过去牵制着,他疾步过来拽住我,提剑护送我和霜云闯出去。 追过来的几个死士被他解决掉,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 我挣开他的手,退远了细细打量这个人。 乌发紫衫,眉眼深邃,雍容端雅,是贵公子的模样,但衣上手上脸上却都溅了殷红的血珠,方才杀起人来也是手稳步坚,眼睛都不眨一下,足够心狠手辣。 见我盯着他手上的血迹,他变得无措慌张起来,修长的手下意识往袖子里蜷缩,他抬眼注视我,眨了眨眼睛,忐忑不安地说: 「阿银,是我啊…… 「沈念璋。」
第34章 早认出来了。 但仍不免惊讶。 数年不见,沈念璋消瘦了,蜕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但那忐忑不安的神情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雨夜,小胖子自卑伤心地说自己难看废物,怕我嫌弃他。 现在应该,估计是又怕我嫌弃他挥剑杀人太过狠辣。 我有些无奈。 一刻钟未到,城主带着兵马姗姗来迟,看到已经满地死尸的赌坊,惊得跌下马来,找到了不远处的我们,冷汗涔涔: 「臣有罪!臣救驾来迟,望殿下降罪。」 残局由官兵收拾,我抓起沈念璋那只蜷缩着的手,翻开衣袖,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你受伤了,要赶快上药。」 所以,看他身上的血迹是判断他是不是负伤,并不是在嫌弃他杀人不眨眼。 我自己才最是心狠手辣,残忍杀伐之人。 到了临城我才知道,原来沈家早就搬走了,不知去向。 分别时沈念璋说会去找我的。 但我是雍国的帝女,是乱世的枭雄,是篡国夺权掠夺扩张的野心家。 无关无用之人留在我身边只会是我的累赘,那不是他想要的重逢。 那天以后,沈念璋就重金辞退了家中的先生们,告别老父亲老母亲与众多兄长,孤身一人,求学问道,拜访名师武者。 要拜,自然就拜最厉害的那一个。 荒废多年的文韬武略重新捡起来,日复一日地勤学苦练,跋山涉水,行万里路,去改变,去成长,去历练。 这时的沈念璋还在尊师座下积累人脉人手,之前的老先生很喜爱他,说他终于把聪明劲用在了正道上,时时来作客饮茶。 然后老先生说漏嘴,说最近捡了个快饿死的可怜人,打算留作书童。 一个快饿死的人可以出现在城墙根下,村子,渡口,怎么会去藏于深山的庄子里乞讨呢? 沈念璋察觉到不对,揪出了那个别国细作,一番拷打,逼对方说了目的,临摹模仿老先生的字迹,给我去信引我出来安排刺杀。 他怕我遇到危险,赶了四天三夜的路,风雨兼程才堪堪赶到,幸好来得及时。 大夫拿烈酒泼他伤口,沈念璋脸色惨白,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但面上依旧轻松,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他说,「阿银,我好后怕。」 再晚一点,这满身是伤的人,就得是我了。 我微顿。 现任的临城城主在外面请示,我推门出去,死士和细作的来历已经查明,确实是蔡国派来的人,早早渗透在临城,谋划着刺杀我。 唯一的公主,还是监国公主,在自己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我已经化险为夷,城主也逃脱不了责任。 所以城主是负着荆来请罪,他不求自己能免去罪责,只求我能给家中妻女一条活路。 这是我从原来的梁国挖来的人,放在原本的梁国,梁王差点遇刺身亡,临城上下官员都要问罪,城主诛族都不为过。 我把他扶了起来,「罚俸十年吧。」 他一愣,磕头谢恩,「殿下仁慈。」 我知道这是个清官,平日就靠俸禄养活一大家子,日子本就过得清苦,没有俸禄怕是过得更艰难。 我让霜云给了他一袋金子,足够他们花用这十年。 城主愕然,我说,「于公于理你罪不可免除,所以罚俸,这才公平,于私于情我喜欢您老人家这般的地方官,这是我补给你的。」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刚柔有度。 城主颤抖着手接下那袋金子,突然就老泪横流,又深深磕了一个头,「殿下,老臣必定好好治理临城,为您鞠躬尽瘁,鞠躬尽瘁……」 忠良难得,蔡国这一出刺杀,恐怕还有另一层用意,就算失败了,若我追责城主,就让我损失了一位良臣,或许还丧失些许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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