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淋太多,我终究还是生了病,一摸额头烫烫的,手脚却冰凉,我兜里有一整块金子,却不急着赶快去看病,而是照旧靠在门口碎碎念。 说起以前我娘少女时的趣事,说起我小时候和娘亲阿姊的经历,说起曾经的家后边的山神。 「二牛叔,你听说过吗?我家后边那座小山包,有一个山神。我阿姊和小妹都可崇拜那位山神大人了,阿姊说非常灵验,她羡慕别人的首饰,向山神求一支簪子,没过几天地上就躺了一支木簪。 「后来饥荒,阿姊和小妹时常向山神祈祷,于是她们经常在后山捡到粮食,有一次还捡到一只野兔呢。她们都想拉着我去,但我不信鬼神,也从没向谁祈祷过。」 我想要的,一向自己去争取。 破烂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李二牛声音气急败坏,「你是想病死在我门口吗?」 我脑袋晕晕胀胀的,但眼神依旧清亮,见状扑腾一下跪在门口,学着以前阿姊和小妹的动作,向他拜了一拜。 直视他的眼睛,「山神大人,我向您祈祷。」 顿了下,诚恳无比地说: 「祈求您,护佑于我。」 灰蒙蒙的苍穹,惊雷乍响于天际。 连绵暴雨淅淅沥沥,万物困于久雨积霖。
第10章 我食不果腹好长一段时间,又淋了好几天的雨,病得头晕眼花,硬撑着等他主动出来,才终于晕了过去。 醒来时依然昏昏沉沉,只感觉到他在背着我快步走,颠得我脑袋疼,到了地方,大夫见我俩像乞丐一样,怕李二牛付不出药钱,不肯收治我。 两个人不知道争论了些什么,我被放在床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接着灌了一碗苦药,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李二牛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看着还怪凶神恶煞的,见我起来,却是一声长叹: 「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犟。」 村里传说那个疯疯癫癫的跛脚怪人,被我磨得没有脾气了。 我知道,他这是变相答应我了。 有些事情,无需言明。一如他时不时回村里,远远地看望娘亲,被阿姊误以为是山神,然后将错就错一直给我们送东西。 他自己活着都艰难,破茅屋里野菜煮汤喝,却把得之不易的粮食甚至肉跋山涉水给我们送来,还坚持四处做活攒钱一点点送还给债主。他都落魄成这样了,没什么人催他还债,但他自己一直惦记着。 一个人,本性难移。 李二牛老实本分,善良质朴,苦难让他学着长了一身的刺,但内里依旧不变。 所以即使我用的苦肉计那么明显,我故意天天在他面前提起娘亲的旧事拉近关系,明目张胆地阳谋,他也终究会妥协。 他甚至和大夫商量着,用免费做两年的苦力来给我换一碗退烧的药。 我看了看大夫的身板,再看看李二牛的身板,确定了钱财外露没有风险,从兜里掏了那块金子出来给他,让他去付清药钱。 他眼睛瞪大了看着手里的金子,嘴唇都哆嗦起来,但也没急着问我哪来的,等我好全了,敲下一角给了大夫,背着我又回了那个破茅草屋。 他把剩下的都还给了我,还表情异常严肃地问我哪来的,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我随口扯了个理由应付过去。 他虽是接纳了我,但依然不接受和我一起去找我爹报仇。 他看看我的细胳膊细腿,「你这小身板,报什么仇?这种事情就交给大人来吧,我会去找张文景,老子弄死他!」 其实我不提,他知道我娘惨死的事,也早晚要去找我爹的,即使同归于尽。 他扛起自己的锄头就要出去,我又反过来劝他不要冲动,「你一个人,弄不死我爹的。」 他不信,他比我爹壮硕多了,一锄头就能铲死我爹,以前是因为怕我娘成了寡妇受人诟病,现在哪用得着顾忌什么。 我一直跟着他走到了旁边的镇上,就听见人们兴高采烈地,大声讨论着: 「听说召国恢复科举第一场考试,出了个头名,就是我们这儿过去的,是隔壁乡那个先生,真给咱们老张家长脸啊!」 细听之下,四处都在议论这事。 李二牛扛着的锄头掉了下来,整个人陷入僵硬,显得有些无助。 我拉着他远离人群,「我说的,你一个人,弄不死我爹的。你以前身强体壮不瘸腿的时候都弄不死他,更何况现在。他还考取了功名,恐怕不久就能封官,身边侍卫仆从保护着,又远在召国,你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你以为当初你被打断腿,你这腿上的后遗症,你破财欠债,这些都是谁在背后搅事?」 是我爹。他太老实,到现在依然没发觉我爹做了些什么。 我爹故意放任他和我娘联系,故意留破绽让他带我娘私奔,然后抓了现行教唆楚家人把他的腿打断,又串通了村医不给他彻底治好,让他留了后遗症,瘸腿难看就算了,还要一直花钱去治,最后只能变卖家财,欠了好多的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惊愕无比,「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 「猜的。」 我爹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他瘫坐在地上,「那怎么办?官老爷,岂是我们可以扳倒的。」 我,「我说过的,我会带你去找他报仇。」 和他预想的远去召国找我爹拼命不同,我帮他还清了债款,帮他把祖屋买回来锁好,一切料理妥当,带他走了相反的方向,到附近最大的土匪窝。 接着加入进去,一大一小落草为寇。
第11章 乱世匪寇多,横崖寨是这附近最大的一个土匪窝。 我和李二牛费了一年多时间,终于在里面站稳了脚跟。 李二牛身形健硕,异常勇猛,打起架来不要命,理所当然慢慢受到土匪头子们的器重,短短时间就当上了小头领,底下的喽啰们也对他很是爱戴,李二牛为人大方,仗义,对手下算是一等一的好。 没枉费我费了一番心思,在细枝末节上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带着他一点点收揽人心。 对外,李二牛是我的干爹,我是他捡来的养女。 我表现得乖巧懂事,没人能想到,我和李二牛之间,实则是我在做主,相处久了,李二牛越渐对我言听计从。 待了大半年,横崖寨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摸透彻。 我在等一个契机,从内部瓦解他们。 这天横崖寨的二当家下山拦路打劫,意外绑到了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抓回来当人质狠狠敲一笔,能敲到不少钱。 搞到个大肥羊,全寨都兴奋不已,难得杀了头猪,烧了篝火庆祝。 我沾干爹的光,也分了一小块肉,安静地坐在一旁,耳边听他们大声讨论,要把人质关猪圈里去饿几天。 这个土匪寨子里很多人都是实在活不下去,被逼无奈了才来混口饭吃的,但一开始立寨的那几个人,也就是现在的大当家二当家那些,并非如此。 他们是半路逃跑的重刑犯,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在他们的带领下,整个寨子民风彪悍,横崖寨在土匪窝里也算是较为残忍恶劣的,也不讲什么信用。 一群人商量着把这大肥羊榨干,就撕票,根本没想过真的放人回去。 二当家面相就凶狠,为人也确实好勇斗狠,拿大砍刀片了一大块肉胡吃海喝,边提议,「那个什么沈家少爷长得就跟这猪一样,不然就关猪圈里去吧。」 大当家看着倒是稳重随和很多,老好人脾气,但也没反对,小口吃着酒,吩咐李二牛,「二牛,你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关猪圈里,一不小心就会被猪啃食,他们乐得看到人质被啃手脚流血哀号,但还没敲到赎金之前,得保证他别死掉。 李二牛老老实实应下。 二当家踹一脚自己儿子,「你也勤快点儿,学学二牛兄弟。」 二当家的儿子刘勇,和他老爹如出一辙的凶悍,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事没少干。 看似很平常的对话,可我听得出来,两个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嫌隙。 大当家让自己信任的人去看管人质,二当家也要插一手。 场面上,他们倒是看着兄弟和睦得很。 半夜,我摸黑去厨房拿了几张饼,揣去猪圈,才点起油灯照明。 横崖寨不愧是最大的土匪窝,外边的人都吃不饱饭,这里还能有余粮养上三两头猪,还有油用来点灯。 一点细微的声响就把里面的人惊醒,吓破了胆,猛地坐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看清了里面的场景,又脏又潮湿的猪圈,几头猪缩在一头,另一头拴着个人,绳子长度刚好够他碰到槽,这是逼他也一起吃猪食。 显然这人没肯吃,饿得肚子大声叫。 他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身子,也看清我的脸,眼睛瞪大,又惊恐又气愤,「是你!你,你……」 原来他们绑来的是临城沈家的小少爷,我记得他叫沈念璋来着,快两年前那个被我一棍子敲晕的小胖子。 他「你」了半天,末了憋出来一句攻击力几近于无的:「你抢了我的烧鸡,我讨厌你!」 没心思和他废话,我把那几张饼丢给他,点到为止地提醒: 「防身用的,别被猪给咬死了。」 他愣了一下,捡起那几张饼,里面卷了一柄短刃。
第12章 没等他说什么,我吹灭油灯转身离开,再次摸黑前行,防止被人看到火光。 几天后,沈家的赎金快到时,猪圈里的沈念璋不见了。 二当家急得差点当场拿大刀砍人,还是大当家拦住了他,全寨子的人包括老幼妇孺都出动去搜寻。 半天过去,快掘地三尺,依然没找着人影。 横崖寨前面大片的湖,后边高高的断崖,复杂的地形,插翅难逃,一群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那么大一个肉票哪去了。 我跟屁虫一样跟在刘勇后面,一边跟他抱怨,「都怪我干爹太过仁慈,还给人质送了几口饭吃,就让他饿着嘛,饿到没有力气动弹,就整不出这幺蛾子了。 「还是刘大哥你厉害,咱们当土匪的就得像你一样勇猛果决,要是让你来全权负责看守,人肯定跑不了。」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最近跟我干爹吵架了,天天跟我干爹的对头刘勇混在一起气他。 这一番话,深得刘勇赞同,他就欣赏这样心狠手辣的论调,所以也没排斥被我跟着。 路过一处芦苇荡时,我看到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刘勇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忍不住抱怨,「到底跑哪去了,害老子走断腿,要是能把那头死肥猪找回来,老子亲手给他做成人彘!」 我垂眸看着水面,敷衍地应和,「是呀,必须好好教训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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