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内,皇帝驾崩太子薨,庆安这年号不过走了几年便只能在史书上寻些痕迹。 该动荡,前朝该动荡,该有人蠢蠢欲动。 但总有些事是特例,先帝筑基不稳,贵妃母家的势力平日里便极其显赫。 可这族偏偏不屑这时出头,或是说逆权,你说位高权重地安稳惯了,出来招摇做什么? 有人抬举六殿下沈无了,容貌清质,才思卓然,六艺样样精通,哪里不配做储君了呢? 嗐!此事终于算成了! 不不不,成不了,就这么个关键时候,有人搬出了先帝的绝笔圣旨,其念贵妃管理后宫有功,又爱其体贴、蕙质兰心,居然将这玉玺暂且交予贵妃了! 荒唐极了,可这帝王家最不缺荒唐之事。 “此事到这儿才算快要成,若将近来的外商骚乱一事压下去了,内安、外安,这储君之位还愁定不下来吗?” 啪——! 秋君娘子一拍惊堂木,示意今日的书算是讲完了。 底下众客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忙喝彩叫好。 声势极大,看来今日的胜负又稳了。 秋君娘子笑意盈盈地向台下抱拳,还不忘侧身向帷幕后的说书先生拱拱手,客气道:“承让!承让!” 民间爱茶后闲谈,日子仿佛还是那么平静地过着,平静地过好歹是在往前走。 相比之下,宫里好似被人点了穴位般动弹不得,足足迟缓了月余才将所有事都推回正轨。 “真不想坐高台?”和微靠着梨花椅,抱臂看向沈无。 沈无摇头:“不坐,坐不了。” 有冒了绿的叶子打着旋飘落下来,正巧落在两人间的石桌上。 和微伸手拈起它,随意拨弄着,调侃道:“当初能装病弱骗过所有人的眼,偷偷溜出来查案子,还能悄无声息地计划怎么跟…布下计划捉他归案。” 一段话模糊地盖过了人名,两人却心知肚明。 和微:“三人议事时根据他一个细节就能猜到那红绿龙头有问题,模仿字迹跟真的似的,哭丧也有模有样,我倒没看出你有哪儿坐不了。” 她说罢,沈无只是微微倾身看着她,眼里渐渐笑意满。 和微:“怎么,你笑什么?” 沈无从她手心里捻起那片叶子,“在你心里我莫不是一个瞒天过海的蒙面大侠。” 和微把叶子又夺了回来,“得了吧——不是说今日要跟我好好说说那日在大殿里你怎么认出我的么?” 沈无两指勾了勾,似乎偏要从她手里拿走那片被揉得发软的叶子。 他尾音轻扬:“猜猜。” “懒的。”和微朝天上看了一眼,把叶子塞进他手心,起身要走,“我去帮容娘娘打下手,你倒是清净,留我们娘娘一个人夜里悔恨。” “诶,”沈无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你还说今日要给我大展厨艺呢,菜呢?怎么没见一道?” 和微:“我敢做你敢吃吗?” “有何不敢?我喜闻乐见。”沈无说着,忽然抬手吻了下手中的什么东西,又把这东西快速抵在和微唇上。 和微身形一怔,只觉唇处柔软又温热,还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味。 等她反应过来时,沈无早已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偏头示意她先走。 和微手里还握着那片留有余温的软叶,心道:装,要见人了又变得人模狗样。 腹诽归腹诽,眼下这里的一切虽说都是容娘娘的地盘,但所有事未落定,和微也不想跟沈无再掀起什么风波,省得半盏茶楼里那些人借机夸夸其谈,也省得花榆几人日日旁敲侧击个没完。 容娘娘虽说只是暂代君位,但史书上女子执政的例子还是少,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 她不在乎,不代表这事没有。 “本宫那日就该按着沈无的脖子,让他写传位给自己,唉,本宫这耳朵天天听那些闲言碎语听得都要起茧子了,还有这手、这脖子,活了半辈子没这么酸过。” 花榆跟皎皎一左一右地侍奉她,听着也点头说“是”。 花榆:“娘娘,我觉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容娘娘抬了头,“什么?” 花榆:“您说当初帮我们是因为宁妃,搞了这么大一出,也替宁妃娘娘报仇了,还替沈无接了烂摊子,简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女子实在佩服。” 本来看外商骚乱的折子便心烦,说到这事容娘娘更是一拍案,“本宫当时就该早下手,还有你们什么事儿啊,也不至于现在自讨苦吃。” 第89章 失踪 南黎??怎么不早说是南黎?!…… “娘娘, 这话可说不准啊,那时候您还有秘阁要对付,可说不准能不能成。”沈无悠悠从殿外走进来, 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儿臣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无忧。” 和微本来是不打算行礼的, 见他这么认真也不自觉弯了下腰。 花榆连忙道:“完了和微你真完了,他做什么你也跟着做, 你是真完了。” 和微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草草应付着两人的问话。 沈无则被容娘娘强按着坐下。 容娘娘:“来, 批,看看怎么怼这些人。” “这事和微擅长啊,”沈无抬手指了下不远处叨叨开的三人,“让她来。” 容娘娘:“今日批不完你明日别想跟和微一块用膳了。” 话落, 是折子被翻开的声音。 沈无一本正经地看起来,不时便提笔写几个字。 容娘娘欣慰地看着他,瞅着他眉眼间总有宁妃的影子。 那时皇帝还未登基, 她与皇后还只是他府里里的王妃。 皇后爱皇帝,她不爱。 她爱自由,她爱那些旁人不爱的东西, 她爱把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但嫁到了王府要事事受约束,所以她不爱。 与皇后一起在王府时两人还平起平坐, 都只是侧妃。 母家的势力给了她们极大的底气, 皇帝那时更是对她们百般照料,皇后会迎上去,她只是不屑一顾。 于是后头皇后封了皇后她一点也不意外,她虽然对皇后过分爱慕皇帝这事多有芥蒂, 但两人毕竟是并蒂莲,她总不会怨恨自己亲姐姐。 但再后来,一切好像从哪日就变得不一样了。 皇帝还没坐热龙榻,那股生性多疑的性子便瞒不住了,更何况六宫佳丽三千,皇帝总不会在皇后一人身上耗着。 皇后心忧,更心烦。 她劝过皇后别把心思全放在皇帝一个人身上,但皇后只是草草应过。 回应太过低靡,她也就没了再劝的意思。 俗话说祸兮福所倚,这些事虽算不上“祸”,但她确信的是,“福”来了。 六宫纳了不少新人,宁妃便是其中一位。 宁妃心软心善,会做羹汤,会赏花种草。 她不过与宁妃打过一次交道便再也走不动道了,以后日日往宁妃那儿跑,与皇后不知不觉变得疏离。 或许是人有种骨肉亲情不会分离的错觉,这些事她与皇后都没放在心上。 但万事多有疏漏,她们忘了自己生在帝王家。 容娘娘不知是何时发现皇后有些不对的,只知道等她发现秘阁的存在并不像表面那般光鲜亮丽时,一切早都晚了。 皇后因爱恨生了痴念,又化为执念,她杀了人造了孽,轻飘飘地用权势便盖过去了。 容娘娘想阻止的时候,事情已经坏到那日的宫宴了。 她拼命拉住皇帝,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宁妃绝不会做那种卑劣之事,但彼时“人证物证”确凿,皇后笑着施压。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回天乏术。 宁妃像纸一样飞来,又像纸一样飞走了。 皇后做事谨慎,容娘娘虽有猜忌却没有证据指明她就是凶手。 她没选择去质问皇后,而是去皇帝面前含沙射影。 但那狗皇帝打拳似的,寥寥几句便把她应付了。 于是容娘娘选择从太子身上下手,太子那时也不过十余岁,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如果自己多缠着问一点儿,说不定就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但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没从太子口中套出想要的答案,却意外发现了皇后的另一个秘密。 皇后有了外遇。 此事说来荒唐,也让她恍惚了好一阵。 她与皇后出身江南名门,黎家也在江南。 她也不知皇后何时与那黎家小爷有了交集,但顺着这条线往前爬,她居然发现黎家有一族心甘情愿地苟居在秘阁里,为皇后做事。 她还发现,太子心智比她想象中要早熟无数倍。 那时黎家死了大半,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事绝对与皇后母子二人脱不了干系。 也是从那时起,她彻彻底底断了要从太子嘴里找突破口的念头,清楚地知道,她与皇后虽是同根生,却注定不是同路人。 她压抑过好一会儿,在她想在皇帝面前揭露皇后与黎家一事时,皇后倒先来找她了。 皇后那么高傲的人,头一回在她面前流下眼泪,求她可怜自己,求她可怜太子。 但在这种痛彻心扉的时候,她第一瞬想到的居然不是不舍,而是无声地明白了皇后是个很可怕的人。 她查这些事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被皇后有所察觉。 这好像说明,她从未真正地走到皇后心里去,或者说皇后从未把她划到“自己人”这个范畴里,有的只是防备。 她没揭露,但只是那时没揭露,她想在缓一会儿,再好好沉淀沉淀。 对付皇后需要强有力的确凿证据,如若不能一击就倒,那最后只会反噬自己。 明明表面一切都平静无波,但就在某个如此平静的一日,皇后也崩逝了。 死得离奇,死得出乎意料。 她偷偷看过棺材里的皇后,满身青紫。 欢爱死的。 皇帝害的。 至此,她心里的万般感情实在是分不清解不开了。 恨、爱、悔、怜、痛,种种种种,都让她脱骨重生,成为了现在的容贵妃。 她原以为皇后死后秘阁也会跟着没落,但谁又能料,太子早已暗自接手了一切,甚至他比皇后更聪明更阴险。 那些脏东西盘扎虬结,想处理都不知从何处理。 她知道靠自己是除不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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