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个孩子。” 他重复了一遍,郑重其事,并不是在说笑,甚至眼神幽暗落在她腹部时,仿佛在盯着一个即将脱笼而出的可怖野兽。 谢枝意知道萧灼是个疯子,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顷刻间,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 她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怒意,忿忿骂他,“不论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是你的孩子,你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蚕食的是她的血肉,眼看她的身子日渐消瘦,他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欣喜再到现在的抵触,又在看见“九死一生”的那行字后,彻底失控。 “现在你的月份尚浅,只要打掉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也会让太医开一副好的方子,努力将你身体的伤害降到最轻,只要你——” 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响,这一通巴掌狠狠落在他的脸上,直接在上面落下一道清晰的指痕。 一时间,萧灼被她这一掌打懵,好在迅速反应过来,“阿意……” 他想要再说什么,谢枝意已经将他推开一道距离,用手护在自己的腹部,眼神顷刻间变了,“出去。”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温度,彻骨寒凉,也叫萧灼的心彻底陷入冻土荒原。 “我是为了你好,孩子不能留,只要有一丝一毫威胁到你的可能,都不应该留下。” 他还在试图辩解着,也想要说服她,谢枝意实在忍不下去,随手拿起桌边的瓷瓶朝他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如若不想要孩子,当初为何又要让我有了身孕?现在你这样算什么?” 左右怀孕受苦的是她,生子面临生死的也是她,而现在开口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却是眼前这个疯子!凭什么! 她气到浑身发抖,身子更是一片冰冷,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险些站立不住。 萧灼哪里还顾得了其它,伸手便将她扶住,见她脸色苍白自是不敢再提方才那个话题,连连认错,“是我说错话了,阿意,我只是太担心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枝意想要抬手将他推开,气结之下竟然使不出力气,好在很快恢复过来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出去。” 径自甩开他的手,根本不愿多看他一眼,她深知既然萧灼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打消那个念头。 萧灼很是懊恼,但他懊恼的并非是不要这个孩子,而是应当将这份心思隐藏起来,不该太早暴露,如今看来谢枝意对他再次生了芥蒂,可偏偏这一切,又是他咎由自取。 手负身后紧攥成拳,他努力将种种担忧压了下来,面上依旧盈满担忧,“阿意,那你先好好休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他一步三回头,脚步来到殿门处刻意放慢速度,他以为谢枝意会出声将他留下,可直到最后无事发生。 就好像他的离开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不再留恋他。 是因为什么呢? 会是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吗? 一想到这里,他的眉眼顷刻间变得更为冷漠无情。 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就要和他争夺阿意,阿意的心更是偏向了那个孩子,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阿意心中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以及,他不会为了一个不在乎的孩子罔顾阿意的安危,她已经险些离开他了,自然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接下来,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既能护得她的性命,又能让她的心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第九十章 交代 寝宫一片冷寂,尤其是萧灼走后,窗外那片流淌的日光都无法温暖她的身子半分。 沐浴在日光下,她感受不到任何暖意,更是从身到心都冷得彻骨。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理解,她以为这样的消息会让她高兴,也会让萧灼高兴,可到头来,竟是当头棒喝,愣生生将她从这场喜悦中敲醒。 她已经试图放下过往之事,想要顺从心意安心和他做一对寻常夫妻,前几日的萧灼事事关怀,亲力亲为,并未表现出今日反感的模样,到底其中发生了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再想要继续探究,她真的太累了,或许也正是因为萧灼的这句话让她深深意识到,他也许会是个好丈夫,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事到如今,她又该怎么办呢? 柔荑轻轻落在尚未显怀的腹部,眼底染满痛楚,不论如何,她都不会不要这个孩子。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低下头,她轻声说着,声音淡淡散落在风中,带走无尽遐想。 - 凌霄殿。 萧禹从萧灼口中得知了东宫中发生的事情,几乎要被他气笑,“你当真那么和阿意说了?” 萧灼眉头紧锁,坦言道:“我只是太过担心阿意。要是当真在孩子和阿意中做出选择,我自是只会选她。” 顿了顿,他继续不甘解释,“自她怀孕的这段时日已经清瘦太多,我本来就不喜欢孩子,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是么?要真是照你这么说,当初朕也应该让你胎死腹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朕。”萧禹回忆着往事,当真要被他气死,“还未发生的事情,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更何况阿意显然对这个孩子怀揣诸多期待,你这么说,不正让两人刚刚和缓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么?” 萧灼后悔的正是这一点,在他看来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吸食谢枝意血肉、即将夺走她性命的可怖厉鬼,更是破坏他们二人夫妻感情的罪魁祸首,都还没出生就能让谢枝意这般护着。 “父皇,你可有什么法子?”他试图征询萧禹的意见。 萧禹冷声笑道:“朕看阿意那一巴掌算是轻的了,就该多扇几次,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他一直以为萧灼是能分析出多种利弊,抉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步,向来心思缜密却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变得那么糊涂! “当初嫣儿有了身孕,朕大喜过望,因为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只要有了孩子,就能捆绑着她,将她留在身边。宫里头养着那么多太医,要是连皇后都护不住,那还要来何用?” 萧禹自是不想萧灼走错路,眼看谢枝意对他并非无情,两人比起他和嫣儿来说已经好了太多,只要萧灼不糊涂,他们并非不能长久。 “将你的那些心思收回去,你要是真对那孩子下手,你信不信阿意之后就会断了对你的所有情意。趁着现在还不算迟,还能挽救的了,左右你的手段那么多,手掌因救她受了伤,朕看阿意心肠软,不至于当真对你冷脸。” 萧灼一直都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好的,除了破坏他和谢枝意之间的感情,简直一无是处。 他是用种种心机、利益来评估这个孩子的价值,但就算有再多的不愿,听了萧禹的这番话,他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对的。 他要是真的不顾谢枝意的意愿将孩子流掉,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已经走了那么多步,费劲心思才让谢枝意对他生了情愫,不应该在此时功亏一篑。 为了阿意,他确实应该忍耐一些人、一些事,要是届时当真对他有了影响,届时再动手也不迟。 敛下眼底锋芒,他终于想通这件事,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不算太迟。 “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对于这个儿子,他的心思萧禹也只能看穿大概,见他似乎当真听了进去,再三嘱咐道:“要是真担心阿意的安危就多问问太医,朕相信,阿意是个有福的。” 萧灼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索性说起了别的事情:“说起来,关于太后和陆乘舟的事情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自从萧然身死,诡计败露,宫廷近日一切太平。 太后继续被萧禹禁足宁寿宫,至于陆乘舟,这么多年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陆家讨回一个公道,即便当年纵火之人是太后,他也要求一个答案。 “他们二人之事朕自有主张。” 萧禹垂眸看了一眼桌案边上早就拟定好的旨意,喟然长叹一声,决定亲自带上那道圣旨去宁寿宫。 宁寿宫外看守的禁卫军比以往还要多,更是不容许宫里头的人和外头的人私通消息。自从太后禁足此处,萧禹已经好几日不曾来这里,而今再次踏入,恍惚觉得这里分外萧索。 云青姐妹二人已经被处死,太后身边没了最亲近之人,再加上萧焱的死亡,她整个人鬓发如雪,转瞬间苍老许多。 她佝偻着身子垂垂老矣,眼睛浑浊无神,就这么一个人寂寥地坐在椅子上,手上的佛珠不断转动,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诵读佛经还是在说其它。 脚步声有条不紊落在白玉砖上,一步步朝她靠近,又在距离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手中动作一顿,太后头也不回,却已经猜到身后来人是谁。 “陛下,你来了。”她冷然笑了笑,又幽幽续道,“你早该来这里,而不是等到今天。” “不论是陆家之事,还是你和萧然联手逼宫,这两桩事,就算你是太后的身份,也不能容于这世上。” 萧禹声音平稳,仿佛犯下诸多错事之人不是他的生母。 倏然,太后大笑出声,不知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是其它,“虽说你确实是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但本宫从来都不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转过身,无尽的黑暗落在她身后,将她扭曲狰狞的面容隐匿在黑暗。 “你从不和我撒娇,向来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对于你,我甚至感觉你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一个没有任何血肉灵魂的行尸走肉。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才让你多了些人情味,但那个女人我也不喜欢,只会让我更加憎恶你们的存在,后来她死了,我就想过要不要换个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一直以来,她最中意的还是武安王萧焱,萧焱是她从小养在身边长大,也最听她的话,倘若当初坐在龙椅上的是萧焱,她也不至于后来和萧然合作。 她之所以选择萧然,也是因为萧然体弱多病,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她把控实权,但现在,一切都化作梦幻泡影。 萧禹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用了“不喜”二字,他只觉得可笑至极,又感到无尽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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