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姬娘娘独具圣宠,奴婢瞧着娘娘日渐憔悴,便想要替娘娘分忧,给娘娘下毒继而嫁祸于蕙姬娘娘身上,这都只是玉兰一人的主意,与娘娘无关。” “玉兰愿意以死谢罪。” 玉兰猛地站起身来,欲趁人不备径直向殿中圆柱一头撞去,却被一只手拉住。 昭昭攥着玉兰的手:“你还不能死。” “你最对不住的人是昭仪娘娘,如今娘娘还未醒来,你如何能一死了之?” 听见昭仪娘娘,玉兰瞬时失力,整个人滑跪在了地上,娘娘....... “陛下,陛下!”一内侍慌里慌张地闯进殿来。 “何事慌张?” “昭仪娘娘怕是不行了!”那小内侍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慌张得声音都在颤抖。 “倪太医说昭仪娘娘服下解药后却又忽地高烧不止,适才还咳出了血,此时怕是已.......无力回天。” 此话一出,玉兰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哭啼之声再度渐起,怎会如此?那毒药不是需达到一定剂量才会威胁性命么?她分明只下了一点。 她猛地想起什么,偷偷朝什么方向打量了一眼,霎时间唇色失去了血色,浑身冰凉,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昭昭就在她身侧,自然不会错过玉兰的反应和这极有深意的一眼。 她朝汝秦王望去,那李元鹤此刻正在轻声安抚着云华公主,神情温柔,瞧着就像是个极其称职的兄长,丝毫不见任何异样之色。 短短一个时辰,中秋夜宴之上便有如此辗转波折。 李行韫闻言微滞,嗤笑一声,轻撩起眼皮,眸光之中带起几分冷色,哪还有半点方才倚在软榻上那玩世不恭的松散模样。 “倪常平可有解释?” “倪太医.......”那内侍声音愈来愈小,“还未查明昭仪娘娘急症之根。” “速传孤旨意,请太医局所有太医一齐入殿会诊。” 昭昭也跟去瞧了瞧。 可妙灵丹与蛊毒不同,昭昭只会解蛊毒,并不会解寻常之毒,眼下她也并没有法子。 与此同时,昭昭心中明了,怕是没有人能救得了王瑾瑜了。 倪常平是太医之首,称得上赟朝医术最高明的医者,除蛊毒这些苗疆秘术他束手无策以外,若真有有他救不了的人,那十有八九便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只半个时辰,进殿的太医纷纷回殿复命,面上且是摇头丧气之色。 倪常平最后踏入殿门,他神色凝重:“回禀陛下,是臣失职。” “昭仪娘娘加重之状像是先前食了与臣调配解药相克之物,如今臣仅能扎针稳定脉象,余下便只能靠着药物续命了。” 此话便是确认王瑾瑜余下时日所剩无几下定的最后通牒了。 ....... 昭昭再次走进侧殿之时,床前并无旁人看守,宫女们眼下都退到了帷幕之外。 她静静地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儿,久久沉默,这王家父女倒是相像,皆喜惯用以身入局之法。 王瑾瑜此刻睁眼清醒着,可听见来人却是一点反应也无,宛若鲜花凋零,枯草破败,透着死一般的沉静。 “那日你说,王家若因我遭了劫难,你便会对我感激涕零。” “此为何意?” 王瑾瑜闻言终于有所动作,她吃力地转过身子,待看清来人是昭昭后,怔愣几分,眸色复杂,最终又闭上眼:“你来做什么?” “我心中有惑,需得你解。” 王瑾瑜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苍老了十岁:“你已经赢了,知道这些还重要吗?” “重要。”斩钉截铁的坚毅。 王瑾瑜终于睁眼,她看向昭昭。 她一直都承认许苕长得极美,美得是那般惊心动魄,美得是那般惹人嫉妒,饶她一个女娘也会盯着这张脸时不时陷入恍惚。 可现下她再看着许苕,第一眼注意到的却已不是许苕的容貌,而是那双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若许苕未救下王进,若许苕未得圣宠,她们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了,偏偏是许苕,也只能是许苕。 “我比任何人都期盼王家不得善终。”王瑾瑜的目光变得涣散起来,她似乎在找回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最好是被那史官载入史书遗臭万年,这般如此,他们最是看重的那些个名声清誉便会成为世间最令人可笑的饭后谈资。” “我最大的心愿便是咒王氏全族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声音因虚弱无力,可话里话外却充斥着对王家滔天的恨意。 王瑾瑜再次看向昭昭,自嘲笑道:“听到这儿,你是否觉得我是一个阴狠毒辣的女娘?” 昭昭摇了摇头,她转过身,给王瑾瑜倒了盏茶。 语毕,她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唇瓣有些干裂的王瑾瑜:“未知始终,未陷局中,我并没有资格予以置言。” 王瑾瑜闻言对上昭昭的视线,她微颤着接过那个茶盏,眼中有许动容之色。 昭昭问道:“王家究竟做了什么事令你恨之入骨?” 王瑾瑜沉默片刻,终是开口:“你可知我有个妹妹?” 昭昭点头,王家有嫡生二女,她是知晓的,故而清楚这王进第二女王妙瑜早年因突发恶疾,不过十六便与世长辞。 “我本不叫王瑾瑜,原先我的名字是王妙瑾,而我的妹妹叫王妙瑜。” “阿瑜死了,他们便把我的名字改作王瑾瑜,让我将妹妹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早些年间,王进夫人张氏诞下双生子,先出来的女胎便认作姐姐,取名唤作妙瑾,后出来的女胎自然便是妹妹,唤作妙瑜。 妙瑜生来粉雕玉琢,容貌自小便比姐姐妙瑾更甚一筹,性格又古怪精灵,常逗得父亲母亲喜笑颜开。相比之下,性格较沉闷的姐姐妙瑾,自是更没有妹妹那般令人讨喜。 不仅如此,父亲母亲更是将王家未来的希望倾注在妹妹一人身上。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本仅是供闲暇时娱乐的八大雅事,却不想,有这么一日竟会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女娘身上的重担,压垮了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女娘。 妙瑜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到严格的管束和鞭策,她似乎活成了另一个人。 渐渐地,妙瑜不爱笑了,也不爱出去走动了,她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昏暗的屋子里,只是坐在椅上发愣,有时还能瞧见她未来得及擦掉的泪痕。 王瑾瑜泪如雨下,她哽咽地道出:“我能感受她变得不如从前那般欢喜。” “我与母亲他们讲,阿瑜怕是病了。” “可他们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承认,王家的天之娇女怎么能有任何疾病?” “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偷偷将她拉出府,带她去骑马射箭,带她去吃城中最新奇的吃食.......” “可我依然救不了她。” “阿瑜很快便要及笄,族中长辈为她择选郎婿,那些个人只在意郎君的身份,地位,权势,钱财,却从未有人在意过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所有人都在逼她,都在逼着阿瑜一步一步走入绝境。 “阿瑜从小就很乖,从未伸手向我要过什么,但那日她破天荒地央求我带她再偷溜出去一次,我自然心中欢喜,便带着她将整个京都城都逛了个遍,回去途中阿瑜很是欢喜,娇憨的笑脸都是红扑扑的。” “可那夜偷溜出去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 “父亲大发雷霆,说了极多不堪入耳的话,我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才有了笑脸的阿瑜再次变得毫无生机。” “次日待我去寻阿瑜之时,她便......没了。” 王瑾瑜神色之中尽是悲凉,阿瑜便是被王氏全族逼死的!被那些个利欲熏心的可笑长辈逼死的!
第16章 别来无恙 京都城中那个最有…… 时过境迁,鸣嶙之乱,乾元改赟朝,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可王瑾瑜永远不会忘记,阿瑜及笄那日她像往常一般,推门而入去寻阿瑜,瞧见的却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深不可测的伤痕在细小白皙的手腕尤其突兀,大片赤红的血染在了月白的衣袖上,苍白的小脸之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京都城中那个最有才华的小女娘,在自己的及笄当日,选择了最痛苦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的生命。 “我抱着阿瑜要去找大夫,抱起来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她是那般轻飘飘的,摸起来全是骨头。” 王瑾瑜说这话时抬着头,试图忍住哭意,可眼眶之中硕大饱满的晶莹泪珠却怎么也止不住地滴落。 “她应当痛极了,痛到一句话张唇半日都听不见声。” “阿瑜就这样死了,弥留之际她的小手仍攥着我的衣袖,可终究是一句话也没留下。” “我本以为父亲应当会感到愧疚,哪怕半分。” 王瑾瑜嗤笑,她就这般流着泪笑了起来:“父亲却觉得是阿瑜不孝,王家费尽十几年心血终是养了一个白眼狼,甚至对外宣称阿瑜死于恶疾,草草下葬了。” “母亲虽醒悟,却痛不欲生,终日浑噩,不久过后也撒手人寰。” 于适才相比,王瑾瑜的声音稍稍镇定,说出的话却是那般绝望:“那一年,我同时失去了我的妹妹和母亲。” 陡然一转,她的声音压低:“而很快,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王瑾瑜并未继续讲下去,昭昭却是已然猜到。 王瑾瑜所处之境地应与当年王妙瑜如出一辙。 “而母亲逝后,父亲竟很快便迎了韩氏进府,那时我才知道父亲瞒着母亲养了十几年的外室。” “王家,可笑至极。”她的声音之中满是愤慨,是于所有冷眼旁观的王家人之憎恨。 王瑾瑜目光虚化,语气坚定:“从此,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我王瑾瑜此生便不再是王家人,我没有这般的父亲。” “终有一天,我要令他跪着去地府同母亲和阿瑜赎罪。” 王瑾瑜像是用尽了力气,引得咳嗽不断,她捂着胸口,那儿钻心的疼,不知是因为妙灵丹还是因为忆起了往事。 昭昭敛下眉眼,只看着王瑾瑜静默着。 少顷过后,昭昭蹙着眉,犹豫一瞬后开口问道:“与他合作,你可曾后悔?” 虽未提及姓名,可两人却对此句话中的他是谁而心照不宣。 先是怔愣一瞬,王瑾瑜有些讶异,随后又了然笑笑:“许苕,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娘。” “我与他,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仅我一人绵薄之力,若要扳倒一个当朝太尉,难如登天。” 她声音平淡:“他的心思藏得深,却又藏得不深。” “与他合作,我早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我不恨他,因为我从小就明白,人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点代价。譬如,少时的我若想要自由,就得舍弃父母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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